一直追至街尾, 才瞧見長公主府的馬車。謝明儀翻下馬，躲在賣書的攤位面前抬眼去, 只瞧見至馬車里掏出半截膩白的腕子，緋的琉璃珠子，更顯得皮白皙。

車夫駕車過來, 謝明儀慌忙躲避，連忙翻開一本書，假裝路過此，下馬買書。

趙泠剛好掀開車簾, 見他在此, 微微一愣，問道：“阿瑤說，你跟一群員騎馬出城, 怎麼還不走？”

謝明儀見主開口, 趕揚了揚手里的書：“路過此, 看到有賣書的。遂想買一本。好巧。居然遇見了郡主。”

“買書？什麼書？好看嗎？”趙泠好奇地探頭一看，很快又黑著臉罵了一句“無賴”，隨后車簾一摔，揚長而去。

謝明儀不明所以，垂眸一看, 卻見自己好巧不巧, 居然拿的是一本春宮圖冊，小攤主湊上前來，笑道：“大人, 這書十文錢，可是絕本了，大人若是要，小人這就幫您包起來……”

他惱火地一把將書摔至攤主的臉上，低聲暗罵一句，抬將書攤踹翻，周圍的百姓見狀，紛紛躲避，生怕惹了他這個瘟神。

好不容易才同趙泠說了句話，結果差錯，鬧出這麼一個令人難以啟齒的尷尬來。

郡主會不會就此覺得，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

謝明儀臉越發沉，抬手吩咐左右將這書攤砸了，隨即揚長而去，順道去閣取回公文。離得老遠就見一群年輕員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他眉心一蹙，分外不喜下屬吏玩忽職守，正要出聲呵斥，就聽有人道：“你們聽說了沒？太子妃做主，私底下喚了傅家公子過去，讓元嘉郡主隔著屏風相看。傅長楓年紀輕，家室好，又在國子監讀書，很得皇上親眼。若此番能娶了元嘉郡主，真可謂一朝龍升天了！”

“我也聽說了，不過話說回來，雖說元嘉郡主同咱們大人和離過，可郡主的芳名響徹京城。”

“不瞞各位，本頭幾年去長公主府赴宴，曾遠遠一睹郡主的芳容。”一位朝臣搖頭晃腦道：“當時離得遠，只見一片海棠花前，郡主穿著一紅，在花溪間翩翩起舞，雖未見真容，可舞姿甚。”

場上立馬響起一片驚羨聲，不知是誰嘆了口氣：“郡主生得如此明艷人，偏偏咱們大人不近。可惜，實在太可惜了！”

謝明儀眉心蹙，躲在柱子后面聽，他竟不知趙泠才和離不久，就已經開始相看夫婿了。

難道郡主不想嫁給蕭子安了？還是說，郡主只是想氣他？

不知為何，只要想到，郡主是為了氣他，所以才去親近蕭子安，他就忍不住角上揚，可很快就沉下臉來。

“可把傅長楓得意壞了，他在國子監和同窗門閑聊，談起元嘉郡主，總是一副很相的架勢。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竟也吹了九分。”

“不僅如此，我還聽說傅長楓言語間，似乎有幾分嫌棄郡主。”

“噓，快別說了，好像有人來了！”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所有人的目都轉了過來，謝明儀斂眸，抬步從柱子后面出來，沉聲道：“都圍在這里做什麼？朝廷養你們是吃白飯的？全部下去理公務！”

眾人悻悻然地拱手應是，紛紛退下，謝明儀抬眼一瞥，住了其中一個員。

“大人找下有何吩咐？”

謝明儀抬步上前，見周圍無人之后，這才低聲音道：“傅長楓還說了郡主什麼？”

“沒……沒說什麼。”

“到底說了什麼？”他步步，冷眼睨著，冷冰冰道：“不說的話，后果你知道的。”

這員嚇得面慘白，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抬袖揩了一把滿門的虛汗，戰戰兢兢道：“回大人，傅長楓說太子妃有意撮合他和元嘉郡主，還說有太子妃保，又有東宮當靠山，元嘉郡主定然不會拒絕，還說……”

“還說了什麼？”

“還說，元嘉郡主同大人過親，已非完璧之。他能娶郡主，并非高攀，郡主若是識大，以后嫁傅家相夫教子，不可再拋頭面。”

謝明儀臉一沉，厲聲呵斥：“放肆！”

“大，大人，不是下說的，是傅長楓，是他說的啊！大人饒命啊！”

“把閉了，再讓本聽見有關郡主的半句風言風語，那就全都同你有關了。”謝明儀居高臨下地冷睨著他，一甩袖出了閣。

流火亦步亦趨地跟著，見狀，忙問：“大人，不是說來取公文，怎的這麼快就出來了？”

“派人通知沈小公爺一聲，讓他去趟國子監。”謝明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邊走邊吩咐道：“另外再帶二十個侍衛埋伏在國子監外面。一只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流火一愣，趕領命下去辦了。

謝明儀走至殿外，抬眼著頭頂的蔚藍天空，深深吸了口氣，再不猶豫，坐上馬車直奔國子監。

輕車路便尋至了藏書樓，離得老遠就見一群世家公子坐在一起，其中有道紺青影最為顯眼。

旁邊一人拿書敲了敲那人的肩膀，笑道：“長楓兄，你當真見到元嘉郡主了？可同傳聞一樣，生得明艷人？”

傅長楓笑著應道：“自然是見著了，雖不至于傾國傾城，可卻是我見過的最的子了。”頓了頓，又嘆氣，“只可惜了，竟然嫁過人，若非太子妃保，我當真是不愿娶的。”

周圍人轟笑，紛紛推搡著他。

忽然，一本書遠遠砸了過來，不偏不倚砸在了傅長楓頭上，他怒起，霍然站起來，怒視左右道：“誰砸的，給我滾出來！”

人群一散開，謝明儀緩步從殿外行了進來，沉聲問：“你就是傅府的公子，太子妃的表弟傅長楓？”

“正是！你又是何人？”傅長楓冷聲問。

旁邊有人認出謝明儀的，趕拉了拉他，低聲音提醒：“這是當朝首輔大人，元嘉郡主就是同他過親！”

傅長楓一愣，隨即上下打量了謝明儀一遭：“原來是你，我總聽太子提起你。想來剛才只是個誤會，不知謝大人來國子監，有何貴干？可是來尋人的？”

“本就是特意來尋你的。”

“尋我？尋我作甚？”傅長楓一愣，了周圍人一眼，“我同大人并不相，大人可是認錯了人？”

“不相也無妨，本這便讓你相。”謝明儀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一把拽住傅長楓的領，連續打了三拳，直接將人打得口吐鮮。

傅長楓手無縛之力，哪里是謝明儀的對手，幾拳下去，就已經鼻青臉腫，滿臉是了。其他監生見狀，立馬作群鳥散開，撞倒了書架，桌椅，紛紛往外逃竄。

沈非離形一閃，將殿門堵住，后跟著數十名侍衛，他了眾人一眼，笑道：“大家何必走得如此著急？不如坐下來先看場好戲。”

后的殿門應聲合上，藏書樓登時昏暗下來，謝明儀將人甩開，居高臨下地冷睨著他，一字一頓道：“再讓本聽見你口出污穢之言，就拔了你的舌頭！”

傅長楓咳出口，蜷在地，渾抖不停。

“本問你，元嘉郡主漂亮麼？”謝明儀微微傾過，角勾起，似乎在笑，“回答本，郡主漂亮麼？”

“漂……漂亮。”

“砰—”

謝明儀抬起旁邊的椅子，狠狠往他上一砸，木屑飛濺，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傅長楓的慘聲響徹云霄。

“本再問你一遍，郡主漂不漂亮？”

“不漂亮，不漂亮！”

只聽更響的一聲重撞擊的聲音，他一腳將人踹飛出去，隨后再行至傅長楓的前，居高臨下地著他的慘狀，冷冷笑道：“就憑你也配肖想元嘉郡主，簡直癡心妄想！”

他腳下踩著傅長楓的手背，一將他的手指碾斷，“聽說，你寫的文章很得宮中太傅們的賞識，可若是手指都斷了，連筆都拿不起了罷。”

“饒……饒命啊！啊！啊！啊！”

“夠了，明儀！快住手！”沈非離看不下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低聲道：“差不多就行了，傅長楓畢竟是太子妃母家的表弟，若是事鬧大了，太子也未必坐視不理！”

謝明儀默然，盡數將傅長楓的手指踩斷，這才回了一眼蜷一團的監生們，同沈非離道：“不過就是廢了一位無足輕重的世家公子，有甚麼大不了的，即便太子不庇護，難道我就沒有自保能力了？”

沈非離苦笑道：“你自然有自保能力，可這事若是被郡主知道了呢？最討厭手段殘忍，心狠手辣的人了，你說說看，你每一條都占了，仿佛天生生在郡主厭惡的點上。”

謝明儀默然，許久才道：“以前說過，我的眼睛里有，可現如今，我的眼里只有了。”

他吩咐侍衛們將眾監生帶下去，沈非離主提出要替他擺平眾人，待兩人理完這里的事，天已經很晚了。

沈非離亦步亦趨地跟著謝明儀，邊走邊道：“太子妃許是好心，所以才介紹傅長楓給郡主認識，可誰知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知人知面不知心，傅長楓在郡主那里，約莫知理明事，溫潤如玉，可實際上孟浪虛偽。你此次替郡主出頭，郡主不僅不會激你，恐怕還要覺得你壞姻緣。”

謝明儀拉過馬韁繩，聽得此話，微微一愣，略一思忖，才低聲念著：“惟愿好，生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