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 抬眸見太西下，落日余暉灑在謝明儀上, 說不出來的蕭索。他好像中風了，肩膀抖得仿佛秋天狂風中的一片黃葉，讓人忍不住幾分惻之心。

可趙泠對他的惻之心, 早就被此前種種消磨得一干二凈。和離之后，對兩個人都好。

須臾，轉，抬步就走, 一次都不曾回過頭。

可只要回一次頭, 立馬就能知曉，謝明儀手作出了挽留。一個執意離開，一個無法挽留。兩個人還沒有開始, 已經錯過了。

待趙泠回到謝府時, 天已經黑了。阿瑤今個玩了一天, 早就昏昏睡，趙泠拍了拍的肩膀，示意不要睡。

阿瑤睡眼惺忪，抬手了眼睛，出一副茫然不知事的模樣。

趙泠險些要被這副表逗笑了, 低聲音道：“阿瑤乖, 我們收拾收拾東西，要回自己家了。”

阿瑤不解，比劃著手勢問：“回長公主府麼？”

“是啊, 我們要回家了。”剛好馬車也停了下來，趙泠扶著雋娘的手下了馬車，阿瑤滿臉欣喜地跳了下來，一掃先前的困倦，仿佛過年一般興高采烈，雋娘不知和離的事，還道了聲：“阿瑤姑娘今日心很好，看樣子定是玩盡興了。”

“要回家了，心自然很好。”

趙泠語氣稀疏平常，吩咐著丫鬟婆子將東西收拾收拾，能帶走的，今日便一并帶回長公主府，實在帶不走的，便通通不要了。

“郡主這是怎麼了？同大人吵架了？郡主，大人還沒回來，您這可使不得啊！”

“他回不回來，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已經和離了。”趙泠拍了拍阿瑤的肩膀，示意抱著妙妙先去馬車上坐著，這才回道：“多謝你這些時日來的照顧，此次便算別過。若是不出意外，我再也不會踏進謝府半步。”

雋娘一聽，立馬便知大事不好，眼看著屋里的東西都快清空了，趕攔道：“即便是和離了，可今個天也晚了，大人還沒回來，郡主不妨等一等大人，好歹把話說清楚再走。”

“該說的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趙泠拂了一把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抬眸見屋里空空的，床桿上還懸著此前打的絡子，也懶得收拾了，“這屋里只要是我用過的東西，勞煩你一并讓下人燒了去，這院子最好也封上，否則日后府上迎來了新的夫人，見了也該心生憋悶。”

說完這話，再沒什麼可留的了。直接抬就走，剛好在府門前同匆匆趕回來的謝明儀撞了個正著，兩人相對無言。

謝明儀了一眼雜不堪的府門前，心里像是堵著塊石頭，憋得他渾都疼。他見趙泠已經上了馬車。三步并兩步地邁了過去，手一抓的袖。

趙泠不解，回瞧他一眼，不悅道：“你做什麼？”

“郡主，天都這麼晚了，不如明日再走？明日……明日我送你。”

“你再耽誤耽誤，天都快黑了。”趙泠震了一下袖，竟然收不回來，既好氣又好笑地道：“怎麼，這多人在，你要當眾耍無賴？”

謝明儀當真是想耍個無賴，不讓走。可他又拋不開份和矜持，手指因為攥得太過用力，指尖都微微泛白。兩人正僵持間，眼前猛然一花。

他眉心蹙，只覺得手背上仿佛被人割了一刀，阿瑤奪過馬鞭，二話不說就要再一下。

“阿瑤，別！”趙泠出聲攔，“不要手傷人。”

阿瑤氣不過，又不敢違背郡主的意思，氣得一把丟開鞭子，上前就去掰謝明儀的手。力氣極大，剛才一鞭得又重，將他的手背犁開一道深壑，鮮汩汩涌了出來。

謝明儀不肯松手，仿佛他這麼一松，就跟郡主自此錯過了。任憑阿瑤幾乎把他手指都掰斷了。他甚至低聲求道：“好阿瑤，你別添了。”

可趙泠還是能面無表地潑他冷水：“你把我的服弄臟了。”

只這麼一句，謝明儀的手立馬就松開了。阿瑤趁機將人往馬車里一拉，也不管馬夫還站在下面，一拍馬屁，馬車就往前行去。

天邊不知何時下起了下雨，謝明儀在府門前站了很久，一直等到馬車徹底消失在蒙蒙細雨籠罩的街尾，這才悵然若失地收回了目。

沈非離不知何時趕來，手里撐著把紫竹傘，嘆道：“明儀，回去吧，事也并非毫無轉寰的余地，最起碼郡主現在還沒同子安在一起，你還是有機會的。”

謝明儀失魂落魄道：“我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會呢，你還有我啊，表哥永遠都會陪著你的。”沈非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道：“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笑話你的。”

“可我哭不出來。”

謝明儀眼眶通紅，可一滴眼淚都沒流出來，他忽然想起，郡主離開的匆忙，肯定會落下什麼東西，于是趕轉去了牡丹院，離得老遠就看見小丫鬟蹲在院門口燒東西。

他大驚失，匆忙要去火堆里搶東西。沈非離一把將人扯了回來，厲聲呵道：“明儀，你瘋了不？沒有郡主，你就活不了了？既然如此，那你還跟和離作甚？哪怕得不到的心，你把錮在自己邊，也好過看在別的男人懷里要強！”

“我又何嘗不想？”謝明儀苦笑道，“可我做不到。我能對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下狠手，可唯獨不能對手。在面前，我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輸字。”

“一廂愿，有始無終。”

這是他對自己最大的失，為此前所有的相知相守，深意長作出了最后的審判。

那個穿著紺青服，抱著書卷，立在一片濃郁海棠花前，迎著微笑的姑娘，再也回不來了。

他始終都在追隨著的腳步，可命運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在二人之間鑿出一道壑，他日復一日，夜復一夜，想要走到郡主的邊。可郡主卻頭都不回地離開了他的世界。

“明儀！”

沈非離大驚失，忽見謝明儀仰頭噴出一口鮮，整個人倒了下去，他趕將人抱住，大聲道：“明儀，你快醒一醒，明儀！來人啊，快來人，去請大夫，快啊！”

恍恍惚惚，他好像做了個夢。

在夢里，他看見蕭子安騎在高頭大馬上，后的迎親隊伍盛勢浩大，沿路灑滿了歡聲笑語。趙泠穿著一婚袍，頭頂的紅蓋頭底下，可見向上勾起的角。

微風一吹，火紅的如火如荼，仿佛深秋時，千縱山上的楓葉林，謝明儀在夢里看得癡迷了，見轉往蕭子安的邊走，嚇得趕奔過去追。大喊著讓回來。

可郡主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的世界……

“不要！”

謝明儀大吼一聲，從夢中驚醒，目便是悉的房間，他滿臉大汗，汗水順著鬢角滴落下來，很久之后，才反應過來，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

“你總算是醒了，我原本還尋思著，你若再不醒，我立馬出去給你尋口薄棺，然后把你給埋了。”沈離端著藥碗從外頭過來，似乎是陪在這里一夜，連服都沒換，眼底下還染著一層淡淡的青灰，“年吐命不久長，你可得注意了，別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你若是死了，明玉可怎麼辦？”

謝明儀想起郡主已經離開謝府，偌大的府邸一夜間失去了當家主母，連最后那點活氣也沒了。他悵然若失地低下頭，苦笑道：“活著有什麼好的，就是死了好。死了才算解了。”

“哎，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看開點吧，表弟，郡主只是跟你和離，又不是同你天人兩隔。”沈非離著湯匙，將藥湯吹溫，“你若當真放不下郡主。你大可同其他人一樣，公平競爭便是了。”

“其他人？你什麼意思？”

“你把藥喝了，那我就告訴你是什麼意思。”

謝明儀也不同他討價還價，接過碗仰頭就喝，一鼓作氣把藥湯灌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保持冷靜，大夫說了，切記大喜大悲。”沈非離湊近他，低聲音道：“你同郡主和離的事，不知怎麼的，已經傳遍整個京城了。現如今但凡年紀相仿的世家公子，全部都跟過年似的，紛紛去長公主府拜訪。聽說將長公主圍得水泄不通，那場面，嘖嘖嘖，你沒去看，當真是可惜了！”

謝明儀一口老差點沒噴出來，沉著臉，咬牙道：“到底是誰把消息散播出去的？我饒不了他！”

“我也不知，但你同郡主和離的事，甚人知道，我也是聽你說了才知的，這樣一來，恐怕只有……”

他未把話說完，可事的真相已經不言而喻。趙泠生怕他出爾反爾，趕把和離的消息傳了出去。

也許，郡主是覺得，只要能和離，名聲損也無關要。可誰曾想，京中有這麼多人慕著，以至于發生了現在這樣的事。

“我說明儀，你也別糾結過去了，這麼多年了，郡主不是當年的郡主，你也不是當年的你了。哪有那麼多刻骨銘心的回憶，不過都是你日思夜想，自己編造出的人肺腑的故事而已。”沈非離同他講道理，“你看，天涯何無芳草，何必單趙元嘉，人家姑娘心里但凡有你，都不會頭也不回地轉就走。你若執意撞這面南墻，恐怕日后早晚要死在郡主的手里。”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平安夜，寶寶們，記得吃蘋果呀，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