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薛宥卡在手室里哭得好大聲，眼淚像斷線的珍珠。

手燈的強令人目眩。

給他做手的男科醫生護士都很溫︰“小朋友，不要哭，就痛一秒鐘，割完了就完了，你這里長得很好看，以後好看又好用……”

包扎的時候，薛宥卡臉上掛著豆子似的淚珠，腦海里殘留著那句“好看又好用”。

真的會好看又好用嗎？

可是好疼，太疼了。

護士給他罩了個紙杯，叮囑道︰“前兩天尿-尿可能會有點痛，要每天上藥，這些你媽媽都知道，讓你媽媽幫你上藥，記住了吧？”

薛宥卡別扭地搖頭，低頭捂著那個紙杯︰“姐姐，我服呢？”

“你要穿子還是子？你媽媽帶了條子給你……”話還沒說完，薛宥卡立即打斷︰“我要子！子！”

何小由是他們縣立醫院婦產科的一名護士，在兒子小升初的這個長暑假，把他帶到自己工作的醫院男科做了包-皮手。

薛宥卡經常來醫院等媽媽下班，婦產科那邊的基本全認識他，男科泌尿科這層樓他從沒來過，也不認識這邊的醫生護士。

他穿不上子，提著松帶去了婦產那層樓，期間子三番五次磨到傷口，疼得他眼淚就沒止過，淚眼朦朦地問前臺姐姐媽媽去哪里了。

“咦，是小卡啊？”剛從衛校畢業的小護士探著頭站起，瞇著眼笑，“你媽媽臨時上了個手，要加班……哎呀，你是不是剛割了那個？”

薛宥卡臉燒了起來。

“是不是特別痛，快坐下來休息一下，別這麼站著了。”

“……我不痛！”他倔強地搖頭，轉就跑，步子邁得太大扯到了紙杯，疼得幾乎當場死亡——

十分鐘後，薛宥卡郁悶地換上了子，坐在手室外面的長椅上等媽媽出來。他不敢合攏，兩只小分開來，他無打采地垂著頭，盯著有些髒的帆布鞋，就怕來往的人看見自己。

穿子的驗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兩條涼颼颼的，倒是很涼快。下面著，他有些不安，用手捂著擺。

這件子是他表姐方禮晴不穿的。

安排了兒子一放假就做手，何小由特地去找他表姐借了兩條淘汰的兩條子來，還跟他說︰“以前你堂哥，還有鄭思齊，還有那誰誰，他們做了這個手，就是穿子，也沒什麼丟人的，不信你問他倆去。”

薛宥卡不信，而且非常抗拒，也不想做手，最後還是被哄著騙著去做了。因為媽媽說不疼，爸爸說做了才男人，他就聽話地去了。

誰知道疼這樣，那一針扎下來，魂飛魄散地疼。

“哎呀，這不是小卡嗎？哈哈哈，打扮這麼漂亮！”

“剛在男科做完手嗎哈哈哈哈？”

“哈哈，小子子穿著還漂亮的，和你媽媽長得真像！”

何小由長得漂亮，是縣醫院院花，兒子薛宥卡打小就生得濃眉大眼，留著及耳的黑發，眼楮像晶瑩剔的琥珀，白白五清秀得像個小孩兒。

路過的醫生護士，全都認識他，這小孩不認生，還小的時候，來醫院等他媽媽，就是對誰都笑，討人喜歡，還難得見他這麼哭，眼楮都哭紅了。

到底是小孩子，大人路過看見了他這副穿子的模樣，難免開一句玩笑。

可薛宥卡卻覺自己的自尊被踩到了底，越聽越抬不起頭，越聽越委屈。他不想做手，是爸爸媽媽騙他。

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麼丟人過。薛宥卡小的心靈到了非比尋常的打擊，醫院走廊的燈在閃爍，以往聞習慣了的消毒水味兒開始變得刺鼻，麻藥勁兒漸漸過了，患變得越來越疼，朝著四肢和大腦蔓延去。每一個人認識他的大人，都要拿他逗趣。

沒等到媽媽手出來，薛宥卡自己不了跑掉了。

醫院人來人往，坐電梯下樓，跑出去也沒人發現。

他家住得遠，剛上小學的時候，為了他讀書，爺爺賣了幾棵樹才買的居民樓，一家三口，兩室一廳。

表姐家的房子倒是不遠，何小由和薛宥卡他爸工作都忙，連接他上下學都經常會沒空、遲到，所以讀書的時候，姑母開車來接表姐，順便就把他接走，薛宥卡常常都在表姐家吃晚飯，有時候還會留宿。

不過十一歲的薛宥卡還算懂事，自己知道坐公，就是他個子已經超出了不，不能再厚著臉皮免票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公車站，手指了表姐子上的閃片，子是白的，上面有藍小碎花，沒兜。

他沒有錢，也沒有卡。

回頭一眼，醫院在好遠好遠的地方，薛宥卡扁著，眼淚汪汪。他這麼走過來，實在是太辛苦了，原來做男人是這麼辛苦的一件事。他抱著手臂地坐在公車站的座椅上，生氣地朝街邊臺階踢了一腳，卻疼到五皺起，眼淚珠子又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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磬州是桂州轄下的附屬縣城，山陵縣就在磬州東北部，山清水秀，是姥姥的故鄉。

“程譽，看，這家醫院，以前是你外曾祖父創辦的。”

太當頭，穿過老縣城，衛伯車子開得很慢，給第一次來山陵縣的大爺細細講解這老縣城里的一切︰“還有這河，陵河，這座縣城就是以這條河為名，一直向南匯大海。你看見兩邊這些賣荔枝的了沒，山陵這邊盛產荔枝，很多果農以此為生，你姥爺家旁邊就有荔枝林。”

汽車緩緩駛過橋面，衛伯見他不開腔，已是習慣了，這程大子隨他母親，有幾分孤僻清冷，模樣卻取了其父母的優點，長相還很生，不過是劍眉星目，相當俊朗。才不到十五歲的年紀，卻活得很通，像個小大人，這一路上，衛伯都很見他笑，此刻講道︰“小譽，這河里的鴨子看見沒？吃的那都是野生魚啊，前幾年這兒的人抓河里的鴨子，現在講究生態保護，政府不允許抓了……”

衛伯講著小城軼事，程譽支著下安靜地著車窗外。

這邊靠著河，比老縣城要靜謐許多，姥爺的宅子就建在河的上游。沒有開發過的縣城，陳舊而原始，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散發著自然的香氣。

風景從他眼前緩緩掠過，衛伯見他閉不言，忽然瞧見路邊太底下擺攤的果農，出聲︰“我下車給你買點新鮮荔枝嘗嘗鮮去。”

這里已經出縣城了，車也沒幾輛，衛伯把車靠邊，程譽頷首，應了一聲。

衛伯下車去稱荔枝，程譽看向另一邊的窗外，驀地瞥見路旁的一個孩。

那孩子穿著白的碎花，留著短頭發，走路姿勢很別扭，好像是傷了，一邊走一邊哭，走到橋中央止住了腳步，很是迷茫地著那橋下流淌的河水。

衛伯提著一袋荔枝打算上車，一抬頭間，也注意到對面橋上的那短發小孩。

“是不是走丟了。”衛伯把荔枝從窗外遞給程譽，有點擔憂地觀察了幾秒，“怎麼也看不見家長，哭得好可憐。”

程譽遠遠了一眼，便收回目，白皙的指尖剝了顆澤鮮艷的荔枝，似是不興趣。

衛伯猶豫片刻︰“這樣，程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問問。”

程譽有些不耐煩，但倒也不怪衛伯，那小孩瞧著是要輕生。

衛伯過了馬路，走到孩面前，笑盈盈地問。

“小妹妹，你家大人在哪里？”

“我家……我不是小妹妹！”薛宥卡睜大眼楮，盯著這個突然問話的老伯伯，心里起了幾分警惕，“我爸爸是警察局的！”

這是何小由教他的。

何小由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笑，對誰都笑，也喊人，很甜，這點很好，但總是擔心他對人太不設心防被人販子拐賣了，于是打小就灌輸一個“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的觀念。

衛伯見可，並不惱，笑了笑︰“伯伯不是壞人，不要怕，伯伯就住那里。”他手指了指建造在河流旁邊，上游遠的一棟宅子，遠遠去只有一個房頂尖尖。

薛宥卡眼楮睜得大大的，他知道那座宅子，和爺爺的小果園隔著一條河，就在對岸，但是從來沒見過主人。

以前薛宥卡跟朋友游到對岸過，隔著圍牆特別好奇，因為修得極漂亮，門外立著兩個雅致的石燈籠，郁郁蔥蔥的兩排綠蔭後面，約是一個心打理的小院子，紫藤花從圍牆邊緣探出頭。

衛伯彎腰和齊平，用哄小孩的語氣說︰“伯伯開車路過，看見你哭啊，就想起我家那個孫，擔心你走丟了，你家住哪？大人呢？怎麼不管你？”

“我家住……警察局旁邊。”薛宥卡已經走不了，抬首見那輛停在對面的黑轎車，眼前的老伯伯，也並不像壞人，反而還有些像自家爺爺，他已經松了幾分警惕了，可仍然牢記著媽媽的話。

衛伯︰“記不記得家里人的電話？伯伯借你手機，給你家大人打個電話，來接你吧，不然我看你好像是傷了？怎麼走回家？”

“我……”薛宥卡想說自己不是傷，是唧唧疼，可很不好意思，說不出口。

他不想走回家，但這個時間，媽媽在手，爸爸不在家，姑父在外地開會，姑母多半在打麻將，誰會來接自己？

他躑躅片刻，抬頭看著這和藹慈祥的伯伯，心底在和媽媽的叮囑對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沒那麼容易被拐，可現在自己上有傷，怕是遇到麻煩也跑不……幾秒後，他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頗有些靦腆地開口︰“伯伯，你能不能借我一塊錢啊，前面就是公站，我自己可以回家，改天我把錢還給您……您放心，我去過您家那邊玩，我改天就來把錢還給您！”

“哈哈哈，”衛伯聞言直接掏出一塊鋼來，“一塊錢夠不夠坐車？公站還在那里吧？你看這太大，這麼熱，伯伯開車載你過去，車上有空調。”

“夠了夠了，謝謝伯伯。”

車門打開，車里好涼快啊，他迫不及待地邁著小短跟著上了車——這才看見車上還坐了一個人，是個大哥哥，薛宥卡抬頭看他時，正好和年撞上目。

程譽正在手，表帶著慣有的冷漠，臉頰上那顆淚痣在他清冷的氣質當中為點楮之筆。

程譽朝那小孩掃了一眼。

薛宥卡不認生，可還是有幾分怯，帶著水的大眼楮不安地往其他方向看。

車里彌漫著新鮮荔枝的香氣。

衛伯上車，解釋︰“小譽，這小姑娘摔了，要回家，我開車把送到公站去。”

“我才不是小姑娘。”薛宥卡不高興地辯解，想解釋自己是男孩，可又沒辦法解釋自己上的這子是怎麼回事。要說起子，就要說起手的事，原來是因為小弟弟疼才哭的，這也太丟人了。

他不好意思說。

“哈哈哈。”衛伯覺得好笑，他見小姑娘年紀不大，口齒卻很清晰伶俐，邏輯也明了，和許多小孩都不一樣，就問，“那你不是小姑娘，是大人了？你多大年紀？”

“我…馬上就滿十五歲了！”他聲氣的，很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年紀報大了四歲，媽媽說了，小孩子容易被騙子盯上，既然都十五歲了，那人販子也得掂量著要不要拐他。

衛伯有些驚奇︰“你都十五歲了啊？”

“快、快滿了！”他有些心虛，眼珠子轉啊轉。

衛伯哈哈一笑，並不拆穿︰“這兒有荔枝，吃荔枝嗎？”

“……”薛宥卡用紙了眼角，結果看見荔枝袋子放在年那邊，立馬就搖頭了，說謝謝，自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