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時的不自覺繃了。
原來借膝蓋給別人當枕頭會這麼張的嗎。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小時候,似乎經常枕在宋煜的上,睡得特別。
現在角對換,樂知時有種神奇的驗,同時也產生出一種微妙的負擔,一下都不敢,生怕宋煜覺得不舒服,睡不好。
他低下頭,看見宋煜的手輕輕放在他膝蓋上,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是樂知時從小到大見過最好看的手。
最重要的是,他還戴著那支舊手錶。
樂知時不有些後悔,早知道宋煜會一直戴著,自己當時就應該再攢一攢,給哥哥買更好更貴的表。
車子開得平緩,但趕上高峰期,外面很吵,樂知時學著宋煜哄他睡覺的樣子,將自己的手輕輕掩住宋煜的臉側,看向窗外。
裹住夕的雲變了的橘。
天空是一碗清澈的銀耳甜湯,上面漂浮著一大塊西柚味的棉花糖。
快到家的時候宋煜就醒了,他下帽子很快地理了理頭髮,又重新戴上,轉了轉脖子。醒來得這麼巧,樂知時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睡著。
“睡得舒服嗎?”
樂知時著急詢問的樣子就像一個剛下載下來就要求用戶評論反饋的app。
宋煜只看窗外,不看他。
“還可以。”
聽不出什麼語氣,但樂知時已經很開心了,哪怕有點麻。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難得的團圓飯,慶祝樂知時度過高考這個大難關,宋謹忍不住喝了點酒,吃著吃著就說到樂知時的爸爸,臉漲得通紅,還差點哭出來,幸好有樂知時和林蓉兩頭哄著,才沒真的掉眼淚。
“樂奕真看到你這樣能笑死。”林蓉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給宋謹盛了碗湯,“多大的人了。”
宋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我這幾天天天在辦公室跟樂奕說,讓他保佑樂樂別出什麼岔子,一定要順順利利的。”
他的辦公室桌子上一直擺著他們高中時候的合照。
聽到這句,宋煜面無表地問,“他回你了嗎?”
樂知時樂不可支,笑得往宋煜肩膀上趴,“回了就是靈異片了。”
“不過你這次這麼順利,高考也沒下雨,真是運氣好。”林蓉也忍不住嘆,“樂奕和olivia如果能知道,應該也很開心吧。哦對了。”林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的,突然起離開,回來的時候拿了個相框,裡面裝的相片是上次校慶樂知時接采訪的單人畫面。
“看,我們家樂樂多帥,這種高時刻就必須留著。”
樂知時吃了一大塊蒸排骨,含混地說:“這種也不算高吧,我就是被人中途攔住採訪而已。”
“那也是因為你好看才攔你啊,不然怎麼不去攔其他人呢。”林蓉把相框遞給宋煜,讓他轉遞給樂知時,想起來校慶那天給他發微信來著,“我給你發的母校校慶照片看了嗎?還有你弟弟的採訪視頻。”
提到這個,宋煜的表明顯變難看了,“看了。”
“你語氣好敷衍啊,你現在不僅嘲諷母,還開始對弟弟也痛下殺手了嗎?”
宋煜無話可說,把手裡的相冊塞到樂知時手裡。
林蓉給樂知時夾了一塊糍粑魚,“說起那個採訪視頻,還巧的,沈也跟你一起接采訪了啊,那孩子也逗的。”
“唔。”樂知時很認真地吃魚,沒有太接林蓉的話。倒是宋煜,皺眉看向林蓉,“沈是誰?”
“你看我就說你沒看那個視頻吧。”林蓉像是捉住他把柄似的,搖了搖頭,解釋說,“沈就是後來冒出來那個高個子男生啊,樂樂分班之後的同學吧。那小孩兒特別逗,有一次下雨樂樂把手機落在公車上了,他還跑來家裡還給他,是個好的小孩。”
宋煜覺得莫名,扭頭問樂知時,“手機你都能丟?”
樂知時抬頭的時候有點懵,“我……我也不知道,冬天穿得厚,從口袋裡掉出來的。”
宋謹好像也想起來,“啊,那個小孩兒,是不是後來還去和啟蟄幫忙來著?”
“對。”林蓉喝了一口楊枝甘, “就是沈,正好路過,幫我搬了不東西。那孩子特別會說話,格特好,我留他吃飯他還送我花。”
樂知時沒放太多心思在他們的對話裡,只默默喝完了自己的楊枝甘,扭頭髮現宋煜那碗沒,“哥哥,你怎麼不喝?”
宋煜沉默了兩秒,才低頭開始喝甜品。
吃完飯,樂知時和林蓉一起下樓遛狗消食,回來之後見宋謹獨自一人在客廳看球賽。
“你兒子呢?”
“一直在上面,沒下來。”宋謹眼睛都不帶轉的。
“估計又睡了。”林蓉被蚊子咬了幾個包,拿藥膏給自己抹,又把樂知時抓來檢查他上有沒有,“還行,沒咬你。寶貝兒你去看看橘子吃沒吃飯,它最近都不好好吃飯,別是生病了。”
樂知時點頭,在一樓轉悠了好幾圈也沒看到橘子的蹤影,剛一上樓,就瞧見橘子在宋煜房門跟前,抬著爪子抓撓了兩下,似乎準備站起來住。
“找到你了。”
門是虛掩著的,橘子一撲上去就開了條小,它也乘勢鑽了進去,樂知時晚了一步,沒逮住,只好進去抓他。
走到門口,就看見橘子跳上了床,樂知時站在門外輕聲喊了宋煜一聲,沒有回應,他走進去,發現宋煜在床上睡覺。
房間裡沒開燈,很黑,樂知時了拖鞋,著腳進去,想著抓住橘子就離開,可這貓實在狡猾,直接鑽到了宋煜的懷裡。宋煜戴著耳機,似乎真的很累,睡得很沉。
“跟我去吃飯。”樂知時拿著逗貓棒小聲哄他,想帶他走。可橘子咕嚕了一聲,背了過去。
樂知時嘆了口氣,站在床邊看了幾秒宋煜的睡臉。月從窗簾的隙間進來,落在宋煜的臉上,和了他鋒利的眉眼。
他覺得自己不能在發呆了,於是彎下腰,想把橘子從宋煜的懷裡抱出來。但為一隻橘貓,太久沒有親手抱它的樂知時錯誤預估了它的重量,沒能功抱出來不說,腳還不小心在地板上了一下,整個人栽到宋煜床上。
見宋煜皺著眉睜開眼,樂知時尷尬而不失慌地朝宋煜出一個笑,“那個……我其實是想帶走橘子,不小心……”
“不小心把自己送上床了。”宋煜的聲音很沉,手臂搭在自己的眼睛上。
這麼說雖然很奇怪,但是的確符合事實。
樂知時本來想起來,也該起來,但看見宋煜沒有生氣,又有點想賴在他床上,於是往前趴了趴,“你現在睡,晚上不會睡不著嗎?”
宋煜的眼睛被遮住,樂知時看不見,只能盯著他的。他的角很平,微微張著,過了幾秒才開口,帶著一點未散的倦意,“無所謂了。”
“不行,顛倒生鐘對很不好的。”樂知時手抓住宋煜擋在眼睛上的手臂,拿下來,然後又一下沒一下地著他手掌,但聲音還是很輕,沒敢鬧,“你已經睡了倆小時了,再睡晚上就睡不著了。 ”
他的尾音聽起來有種撒的意味,宋煜眼睛沒睜,只是說:“所以你的任務從帶走橘子變帶走我了。”
樂知時笑了一下,“本質上差不多。 ”
都是哄貓。
宋煜側過臉,看向樂知時,聲音懶懶的,語速很慢,“那你把我吵醒了,準備做點什麼?”
這話有幾分曖昧,可樂知時並沒有領會到,直接趴到宋煜跟前,距離一下子拉近。
這下反而是宋煜想躲了。
“你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樂知時眨了一下眼睛,手還抓著宋煜的手掌。
一定是因為沒有睡醒,所以宋煜就這麼稀里糊塗的答應了樂知時。明明他真的很困,也很討厭被人吵醒,但對象換做樂知時,他就脾氣全失。
而他對樂知時的忍耐程度不僅限於此。
晚上九點半,兩人站在培雅大門正對面的街上,面前車來車往。宋煜扯了扯上這件過去偏大現在正好的校服外套,十分不理解地問樂知時:“為什麼不明天來?明天你可以明正大地返校清書。”
“可是你進不去啊,我剛剛說了,我想和你一起來。”樂知時眼睛瞄準大門,見已經有不初中部學生下晚自習出來了,人越來越多,從校門擴散到附近的街道。趁著這機會,樂知時拽著宋煜就往學校的方向跑。
“我們就假裝是忘拿東西的初中學生,別說話,不要看保安。”
宋煜任由他扯著,像一隻沒有自由意志的小魚氫氣球。
儘管兩人在人群裡真的非常顯眼,但因為的確穿著本校校服,保安並沒有攔住他們。功混進學校之後,樂知時極其興,轉過來對宋煜說,“你是不是好久沒有回來了?有沒有一種重回高中的覺?”
宋煜和以往一樣鎮定,只是了外套,出裡面的白t卹,“這就是你高考後的願?”
“這是其中之一。”樂知時的語氣依舊貪得無厭,他跑下樓梯,頭髮被夏夜的風帶起,校服外套灌滿了風,像只自由自在的鳥。
看著他的背影,宋煜的心也一點點變輕。
太久沒有回到培雅,宋煜還以為自己會覺得很陌生,但學校還是那副樣子,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唯獨之前說過要拆的舊校舍,如今已經變了一幢新的實驗樓。曾經在那裡的小貓,如今四散到萬家燈火之中。
明明已經離開了三年,恍惚間,宋煜卻覺彷彿昨天他還在這裡,過著忙碌又簡單的中學生活,和樂知時假裝著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這裡沒有人,我們進去吧。”
逆著放學的人,他們來到場。培雅的場是用鐵網圍住的,大門已經落了鎖,但大家都知道在育場靠近逸夫樓的那個角落,有一個側門,那裡的鎖早就壞了,只能搭著。
“你是不是不知道這個門?”
“知道。”宋煜有時候會跟著秦彥中午來這裡打球,只能從側門進。
他跟著樂知時進去,他們像兩條網之魚,從一張大網鑽進另一張小網。宋煜習慣未雨綢繆,“你不怕一會兒有人來抓你。”
“不會吧。”樂知時什麼時候都喜歡抱著僥倖心理,“今天高三的老師學生都不在,值日的肯定也比平常。萬一抓到就跑唄,我們長的還跑不過短的嗎。”
他總是可以自圓其說。
蟬鳴攪弄著沉悶的夏夜,偶爾有風穿過白楊林,飄到場,吹開六月粘稠的空氣。樂知時挨著宋煜,走在畫著三分線的籃球場上,低著頭,注視他們影子,長長的,錯著,濃郁的黑在地面融,相後又很快分開。
比真實的他們更親。
他心裡湧起一奇妙的緒,說不清道不明。
“之前我真的好想快點畢業,想快點離開這裡。”樂知時看著場旁的小樹林,“我考前天天在那裡面的石頭凳子上背書,被蚊子咬了一胳膊的包,回去還要吃過敏藥,然後繼續背。”
他長長地嘆口氣,“沒想到這麼快,我的高中生活就真的結束了,再也沒有了,今天是最後一天。”
見他這樣,宋煜有點想笑,原地停住,站在籃球場的最中間,轉過看著他,“所以你就特意跑來這兒打發時間?”
“這不打發時間……”樂知時本來還想狡辯,但辯無可辯,索承認,“對。就是這樣。今晚之前的我沒有時間,”樂知時迎著月,方才的不捨消去許多,笑容好,“但現在我有了,所以考完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揮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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