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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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衛傅中舉了。
報喜的人敲鑼打鼓,滿掛紅。
王家大門前,鞭炮炸得劈啪作響,紅紙滿天飛。
“捷報!恭喜奉天府遼縣靖安堡衛傅衛老爺,喜中正武元年建京鄉試第一名,解元!”
連報三次,抱著娃的解元老爺終于姍姍來遲。
福兒見一群人都盯著衛傅看,忙把大郎接了過來。
衛傅這才整了整衫,走上前道:“你們這是?”
似乎看出新任解元老爺的不解,報喜人滿臉堆笑道:“貢院放榜后,咱們在城里沒找到老爺,聽說老爺就住在附近,便專門過來跑一趟。”
那邊福兒心想:這要給多銀子啊?
知道這種專門報喜的人,是把報喜這活兒當生意做的,尤其這種場面,中舉的人自然喜不自勝,打賞的錢也就多。
“勞你們跑一趟了。”
顯然衛傅也知道行,從懷中掏出銀子遞過去。
報喜人只覺手一沉,當即笑容更是燦爛,道:“咱是一路從遼縣縣衙來的,來之前聽說縣太爺要親自來,估計再過不久人就到了。”
果然,報喜的人前腳走,后腳陳縣令來了。
陳縣令坐著轎子,全副儀仗帶齊了,一路鳴鑼開道,來到了黑山村。
這一路行來,引得無數人關注,自然附近十里八鄉都知道黑山村新出了個舉人,據說還是頭名解元。
黑山村里正在村子外接到陳縣令一行人,又親自陪著對方來到王家。陳縣令進屋后,與當家的老爺子說話,與衛傅說話,王家大門外里外圍了三層人。
倒不是陳縣令這人講究排場,而是這是慣例,是給王家做臉,告知附近的人以后這家在縣衙那邊掛名了。
當然,陳縣令這趟來除了是來探家中老人,向衛傅示好,也是告知衛傅明天要去督學衙門參加鹿鳴宴。
這是一貫的規矩,放榜次日在督學衙門舉行鹿鳴宴,算是為一眾新晉舉人慶賀,同時也是新晉舉人拜謝一眾座師房師們的時候。
是時若能得到哪位座師房師的青睞,以后仕途有人提攜,對于農家子出的衛傅來說,這無疑是積累人脈最好的時機。
當然這只限陳縣令自己想的。他至今依舊認為衛傅出貧寒,殊不知在聽到鹿鳴宴后,衛傅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中午陳縣令還留在王家用了頓便飯,是福兒親自掌勺的。
因為用的都是普通食材,陳縣令只覺得王家飯菜出奇味,倒也沒察覺出什麼異常。
等陳縣令走后,福兒不道:“你明天真打算去鹿鳴宴?若是到人怎麼辦?”
其實這個問題福兒早就想過,但見衛傅一副自有主張的樣子,便一直沒問他。之前還能躲一躲,現在明顯躲不過去,因為明天那種場合,肯定會到幾個京城來的。
“見人,便見人了。”
福兒一愣,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之前還是想簡單了,覺得他去考科舉不過是找些事來做,現在看來他明顯另有目的。
鹿鳴宴是僅次進士的簪花瓊
林宴,是時必然眾所矚目,群聚首。
他想做什麼?
不,應該是他打算要做什麼?
他一路極為高調的連中四個頭名,是不是其實一直在試探?
試探,可有人阻他?
若有人阻便罷,若無人阻——
中了舉人,便能再去考進士,若無人阻,他是不是就打算這麼一路考回京?
回京?
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你想回京?”
見目震驚之,衛傅微微嘆了口,將摟了過來。
“我不是想回京,我只是想試試他到底想干什麼。”
.
今日的督學衙門,格外喜氣洋洋,門前的大街都比往日更要干凈些。
鹿鳴廳中,一眾新晉舉人們穿著舉人巾服——黑大帽配青底兒云紋的圓領袍,腳蹬皂底黑靴,腰系藍绦。
只有亞元和三位經魁系的是紅绦。而解元則穿著不同于眾人的大紅圓領袍,右邊帽檐上還簪著一株茱萸。
一眾人談笑風生,揮斥方遒,格外的意氣風發。
也是該得意了,十年寒窗苦讀,雖如今只是中了舉,但也算對多年苦讀有了回報。
此時此景,沒有人有什麼不滿意,只有亞元龔宏志時不時看向被眾人圍著新晉解元,眼中偶爾閃過一不甘。
不過如今事已定局,多余的緒不過是無謂罷了。
“厚德賢弟,你可會赴明年春闈?”
對于這些新晉舉人來說,中舉了是件大事,而另一件大事就是要不要去赴明年春闈。
若是能中,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中,不免有些掃興。可會試和鄉試一樣,都是三年一次,錯過了明年春天,又要等三年,也因此當聽見有人問新晉解元這話,不管在不在旁邊的都不看了過來。
衛傅哂然一笑道:“若不出意外,應該會赴。”
聞言,站在衛傅對面的中年舉人不免出欽羨的表。
無他,若別人這麼說,他定要以為是吹噓,可解元這麼說,那定是很有把握才會發出豪言。
至于所謂的‘不出意外’,能出什麼意外?所以所有人都覺得衛傅這是說的謙虛話。
“我倒也想像厚德賢弟這樣有竹,無奈自己的底子自己清楚,中舉已是勉強,也是試了三回才中,若匆匆忙忙趕赴會試,恐怕又是名落孫山的下場。”
衛傅見其唏噓嘆患得患失嚴重,不道:“其實試試也沒什麼不好,試了不中,回來再做努力,若不去試,便因雜念而恐懼,恐怕更會止步不前。”
聽了這話,對方一愣,竟是半晌未在說話。
衛傅見其似有所思,便沒再打擾,正好這時旁邊又有人與他說話,他便走了開。
過了一會兒,這舉人突然來到衛傅面前,大聲道:“厚德賢弟你說得對,沒試過怎知自己不行,不試我又怎知我哪里不行!”
衛傅見他明白了,當即笑道:“正是如此。”
.
與此同時,在距離鹿鳴廳不遠的一廳堂中,也坐了不人。
他們都穿著服,有些在喝茶,有些在低聲說話。
越過一座落地罩,又是一廳堂,這里也坐著幾名員,顯然銜比外面的那些人高,正是以何有道為首的一眾考們。
“蘇大人怎生還沒到?”
蘇懋乃這次主考,他未到,其他人是不好置的。
“還是再等等吧。”
正說著,一個仆役匆匆走進來,對何有道稟道:“大人,鄂將軍說今日有公務在,就不過來了。”
鄂畢河乃建京將軍,總管建京轄下所有軍政事宜,這種場面按規矩督學衙門是要告知對方的,但人家不來也是正常。
這邊仆役剛下去,又上來個小吏。
“大人,時間到了。”
鹿鳴宴可不是為了給新晉舉人慶賀,其實也是一種古禮,什麼時候開宴,自然也有章程。
主考不在,這里又是督學衙門,自然是以何有道為主。
他略微沉一下道:“要不諸位大人先去?本在這再等等蘇大人。”
“那就有勞何大人在此等候了。”
等眾人走后,何有道出不悅之,道:“再派人去看看蘇大人怎麼還沒來?”
“是。”
過了一會兒,一個仆役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大人,小的去問過了,蘇大人昨夜犯了腹疾,實在是出不了門,讓小的給大人轉話,說這次鹿鳴宴有勞大人主持了。”
“腹疾?可是嚴重?”
仆役搖了搖頭:“這小的就不知道了,是蘇大人邊的下人說的。”
何有道便未再繼續追問。
心想他蘇懋不來正好,這一科的舉人都拜我為座師。又想蘇懋也實在可憐,累死累活數月,如今倒便宜了他。
為何會有這麼一說?
看似考十分辛苦,舟車勞頓,還被朝廷防賊似的防,卻是被人搶著干的好差事。
無他,文中最是看中座師門生這一關系。
什麼是座師?
一旦忝為某省主考,這一科鄉試所有中舉之人,都得拜主副考為座師,房考為房師,也因此才會有某某員桃李滿天下之說。
這都是日后為自己仕途增添資歷的大好事。
就比如那前首輔謝宏,可謂位高權重,當年他初仕途,取中他的人不過是個翰林,謝宏升為大學士時,對方也不過才五品。
可哪怕是五品,堂堂首輔見到也得恭恭敬敬地一聲座師。
當然,如謝宏這樣的人,千里無一,但這恰恰也說明了員若能被點為考的好。
何有道站了起來,端了下帽,整了整袖。
正打算離開去宴上,這時又有人進來了。
“大人,周大人突然腹疼不止,說要回去找大夫,鹿鳴宴就不參加了。”
怎麼又腹疼?
不及何有道細想,又有一個仆役跑了進來。
“大人,曹副都統說他夫人生孩子難產,他得趕回去,顧不上鹿鳴宴了,讓您見諒一二。”
又有人跑得氣吁吁進來稟道:“范大人也腹疼了。不范大人,還有朱大人。”
“怎麼都腹疼了?難道他們是在一個鍋里吃飯?!”何有道怒道。
周、范、朱這三位大人,都是這次的同考,和蘇懋一樣,都是京里派過來的。他們到達建京之后,就了貢院,放榜后,又住進了會同館,要說在一個鍋里吃飯,還真能扯得上關系。
“那曹鵬長都五十多了,他夫人今年幾許?怎麼還生孩子?”何有道又道。
曹鵬長曹副都統乃此次鄉試的提調。
下面幾個小吏仆役,你我我你,都答不上來。
“罷罷罷,他們缺得,本缺不得,還是先去赴宴。至于你們,等會兒代本前去問一二,既然知道了,不過問總是失禮。”
.
與此同時,督學衙門中,兩個穿袍的中年男子手拉著手疾步如飛。
“子虛,你拉我走做甚?難道你真是腹疼?可你現在這樣……”
“你趕給我閉,先離開再說。”
兩人出了衙門,坐上車。
連車夫都被兩位大人行事匆匆的模樣,給嚇得不輕。
“現在你總能說了吧?”
周軒周子虛周大人,同時也是翰林院五經博士之一,如今不過是個正八品的銜。
但他們這種清貴,干的要麼是給皇帝皇子們講解經籍、制誥史冊文翰,要麼就是出京為某省考。以他如今的資歷,主考是當不上的,當同考攢攢資歷是可以的。
若說大世面是絕對見過的。朱范與好友相識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驚慌這樣。
“先不慌說這些。”
周大人深吸一口氣,命車夫速回會同館,同時腦海里又浮現方才在門外看到的那張臉。
給那個穿朱紅舉人巾服的新晉解元郎,換上一杏黃團龍圓領袍,對方的份呼之出。
他就只給前太子講過一次經,但他絕不會認錯那張臉。
那是太子,不,是廢太子。
廢太子沒死?
反而在建京,在他為同考的鄉試之下,考上了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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