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城

寒冬臘月，北國飄雪。

崔翎裹著厚厚的大斗篷，整個人一團偎在馬車一角，連一手指的力氣都不想浪費。

車裡顛簸搖晃沒法燒炭，只能用灌熱水的銅湯婆子暖手暖腳。

但湯婆子裡的水若是涼了，就得立刻換新的，否則堅的金屬擱在上，更冰涼。

但行路艱難，又趕時間，哪裡有這等閒逸致時不時停下來燒一壺熱水？

所以此刻，崔翎嫌棄地將涼了下來的銅製湯婆子用腳尖一點點踢出斗篷。

“哐當”一聲，用力過猛，不小心將將那東西踢到了木板上。

“五嫂，怎麼了？”

車簾外，是石修謹關切的詢問。

崔翎呼了口氣，忙道，“無事，湯婆子不小心掉了。”

石修謹笑著說道，“定是水又涼了，不過這回五嫂嫂得多等一刻了，咱們剛過了沐州地界，再過不久，就要到沐州府了！”

他故意咋了咋，“我從前來過沐州府一次，城裡頭商客往來絡繹不絕，雖不及盛京繁華熙攘，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呢！哎，我記得有一家林記酒樓的烤全羊特別好吃，那味道啊，真真是……”

崔翎立刻打起了神，“烤全羊？”

掀開車簾，“這會兒戰，那什麼林記酒樓還開張著嗎？”

石修謹十分得意，這一路上每回遇到袁五嫂神不振的時刻，他都謹記袁大郎的教誨，不時地報一兩個西北有名的菜，袁五嫂便立刻容煥發起來。

儘管到現在爲止，都只不過是畫大餅，但屢試不爽。

這他頗有就。

爲了不這效果太快消失，他繼續畫餅。“當然啦！沐州府雖然是與然之間最後一道關卡，但這道屏障卻十分牢固。”

他頓了頓，“如今又有五哥鎮守。林記酒樓怕什麼？當然得照常迎客了。”

車簾裡灌的冷風刺骨，崔翎覺到自己腳邊一團嘟嘟的小東西瑟起來。

連忙將車簾放下。又拿腳尖去蹭了蹭那團圓，“喂，聽到沒有，你石表叔說已經過了沐州地界，很快就要到沐州城了！”

那丸子猛力蠕幾下，掙扎著起，“真的嗎？就快有牀睡了？”

繡著牡丹吐蕊的錦繡棉被下。出一張圓潤可的小臉蛋來。

赫然便是瑀哥兒。

瑀哥兒從錦被中了個小臉，許是覺得有些冷，便又蹭啊蹭，將小腦袋蹭到了大斗篷裡面。

再蹭啊蹭。他的腦袋便駕輕就地枕在了崔翎上。

崔翎氣得牙，毫不客氣地在他腦門上彈了一栗子，“喂，我也很累好嗎？你這樣著我的，我都快要氣不暢了！快點起來！”

誰料到那小傢伙連眼都不屑睜開。一副拽不拉幾的模樣，“我冷。”

他聳了聳鼻子，“我年紀那麼小，跟著你去到這樣遠的地方，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纔撐到現在。若是在最後關頭，我病了……”

這是赤..的威脅！

對，沒有錯，這就是威脅。

瑀哥兒可從來都沒有打算掩飾這一點，他的角咧開一個得逞的微笑，“我要是病了，有個三長兩短，就不提家裡，也不提五叔，就是五嬸嬸您，您難道忍心？”

崔翎恨不得揍瑀哥兒一頓，“我可沒有想要帶你來吃苦，是你自找的！”

原本在袁家和衆人告別時，還爲沒有看到瑀哥兒而到憾。

誰料到，的憾沒過多久，就變了暴怒。

這熊孩子不聲不響地躲在了的藥材食材車裡，等過了三天三夜，已經行了好長一段路之後，才捨得從裡頭出來。

崔翎嚇得三魂七魄都去了大半。

石修謹也很震驚害怕。

但是，車隊是有任務在的，不可能再折轉回頭將那熊孩子送回去。

五歲的小孩子託付給外人，他們護送回盛京鎮國將軍府，崔翎又不放心。

瑀哥兒能瞞天過海躲進去西北的車隊中，算準了時間纔下來嚇他們一跳，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還怕，就算了信得過的人將瑀哥兒送回去，誰知道他半道上會不會耍詭計又逃繼續跟著他們的車隊？

所以思來想去再三，崔翎只好勉強同意了將瑀哥兒留下來。

瑀哥兒說，他走前已經跟蘇子畫留了書，講明瞭行蹤。

但崔翎覺得，瑀哥兒留不留書，蘇子畫都一樣會急死。

蘇子畫如今還懷著孕，孕婦最忌憂思過慮。

便立刻著瑀哥兒再寫一封信，告訴家裡頭他現在已經平安地與五嬸嬸會合，表叔也發誓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全。

這還不算。

自個也用醜得像爬蟲一樣的字，認真嚴肅而堅定地向蘇子畫表了決心。

在，瑀哥兒在。

死，瑀哥兒也還在！

派了武藝高強的護衛，騎著最快的上等寶馬，一路快馬加鞭趕回鎮國將軍府給送信。

等過幾天后，收到了蘇子畫的回覆，這才安下心來。

只是，此去西北原本就是個十分艱難，存著無數風險的“旅程”。

崔翎自尚且是泥菩薩過江，又多了瑀哥兒這個“甜的負擔”，的神一下子在了高度警覺和高度張的狀態。

這輩子都沒有過這麼多心。

起風了，要擔心瑀哥兒會不會冷。

下雪了，整日捂著他胖乎乎的小手小腳，怕他生了凍瘡。

隨軍的廚師做菜有些不拘小節，怕瑀哥兒吃不慣，總是要親力親爲。

然後石修謹也被這頭飯菜的香味吸引了過來，嘗過一次之後，就賴著不走了。

那些護衛的統領們，每當到飯點時。總是眼淚汪汪地著。

到底不忍，有一次便特意多做了一些，舍了一點給他們。

結果……

結果一到飯點。隨軍廚師便一副點頭哈腰的表，希袁五可以不吝賜教。

很悲催地。變了整隊人馬的廚娘。

而這些，究其本，都是以爲瑀哥兒這個小屁孩！

崔翎覺得，這一路上，爲了瑀哥兒真的算得上是殫竭慮了。

幾乎將這前半輩子積攢下來的所有力一下子就給用了個。

兩輩子加起來，從未當過母親，但是當親媽該有多麼辛苦。這回算是提前到了。

更可氣的是，瑀哥兒還總是有辦法將氣得火冒三丈。

這傢伙傲，彆扭，明明是好話。也總要說得跟吵架一樣，討厭死了。

但真的要下手懲罰他呢，崔翎又不捨得。

所以，就算氣得最厲害的時候，也不過是高高舉起。然後輕輕放下。

沒有辦法，誰喜歡這個孩子呢！

而且肩膀上還承載著袁家老小對寄託的厚呢，不能他生病，也不能他吃苦，就連難過掉淚傷心。也最好不要有。

幾乎是要將瑀哥兒當個小祖宗一樣供起來了。

不過，瑀哥兒對崔翎來說意義非凡，倒也不全然只是一個負擔。

嗯，至有了這孩子，漫長遙遠而寂寞的旅途，變得不再害怕恐慌。

瑀哥兒雖然有時候.賤的，但他的舉止行卻總是十分心。

口時，他替倒水。

睡不著時，他和說話。

害怕時，他安，說他會保護。

懷念舒適溫暖的家時，他眨著眼默默地陪著。

就算是他惹了生氣，他也總有辦法賣個萌耍個寶做些心的舉止，將的滿腔怒火輕輕澆滅。

因爲有了瑀哥兒，崔翎這一路上真的算是幸福且忐忑，甜且負擔著。

好在不論經歷了多艱難困苦，總算都一一克服了。

眼下，沐州城的大門就在前方，勝利即將到達，當然不能容許瑀哥兒在最後關卡生起病來。

所以，崔翎又很快地蔫下來投降了。

遠遠地，能看見沐州府的城門巍峨雄壯地立在視野之。

從進了沐州地界之後所見，倒也沒有看到紛的百姓和蕭瑟的荒景。

路上漸漸多了行人，他們行路淡定安詳，毫不見在戰禍的驚恐惶。

所以，石修謹畫下的那些大餅，看起來還真的有可能實現。

崔翎拉著瑀哥兒的小手開始計劃，“你石表叔說，等咱們到了沐州城，就帶我們去吃那什麼林記酒樓的烤全羊。烤全羊你吃過麼？”

瑀哥兒搖頭，臉上出幾分心疼，“烤全羊……是不是有點殘忍啊……”

崔翎瞪了他一眼，“那你吃的時候怎麼不覺得殘忍，你吃牛的時候怎麼不覺得殘忍？”

淬他一口，“真是矯!”

瑀哥兒連忙投降，“好啦，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吃過。”

他低聲嘀咕，“當然沒有吃過了，我纔多大，平常也不大出門，也不像某人，一天到晚只記掛著吃的。”

崔翎已經到了懶得理他碎碎唸的地步了。

自屏蔽了瑀哥兒的嘀咕，興致地說道，“烤全羊呢，全在火候。師傅的手藝好不好，只消吃一口就能辨別出來。”

這年代的烤全羊滋味如何，其實崔翎並沒有抱很大的信心。

原原味或許是有的，但腥味羶味一定也是大大的。

不過現在不怕，隨攜帶了許多調味料，就算林記酒樓的烤全羊不好吃也沒有關係，頂多自己搞一個唄！

懷著這等好的憧憬，崔翎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不知不覺就進了城。

ps：

明天就要夫妻團聚了，大家期待麼，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