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的一生短暫而艱難，他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離開京城，時隔三年，回到京城時，早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大夫曾斷言他活不過今年冬天，就在前幾日的時候，蘇漾還暗暗慶幸，再過幾天就是春節，誰說的哥哥不過來？

　有著世上最好最善良最溫的哥哥，老天爺有眼，是不會帶走他的。

　然而高興的太早了。

　噩耗如晴天霹靂，來的猝不及防。

　幾乎連裳都沒來得及換，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潛的府邸距離蘇府不算近，從得知消息的那刻起，蘇漾眼里便噙著淚，咬著，倔強的不肯讓它們掉下來。

　臨近年關集市上熱鬧非凡，白晝依然將馬車趕的飛快。

　此刻的蘇府已然一團。

　門口小廝進進出出，各個神慌張，直到奢華明艷的馬車停下，靜頗大，才引起他們的注意。

　蘇漾從上面跑下來，眾人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見李潛隨其后。

　“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蘇漾拔往里面沖，迎面而來的下人紛紛避讓，有些沒忍住，尤其知道回來的原因后，不自的嗚咽出聲。

　誰都覺得太可憐了，無人不嘆命運對蘇佑的苛待。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是蘇家所有公子中最溫斯文的。

　年的時候就是，后來輾轉遭遇了命運的捉弄，重回京城之后，一如既往的對所有人都溫。

　府上都知道他病的不輕，上至老人下到小孩，四打聽偏方，想為他續命。

　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三個月前，他的病忽然加重，高燒不退，口吐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控制住。

　兩個月前，他的意識變得糊涂，昏迷的時候居多，偶爾會有短暫的清醒，府上老夫人請了大師過來，為他日夜祈福。

　半個月前，大夫來看過，藥石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麼用，只讓他們準備后事。

　這些蘇漾都是知道的，可仍天真的相信，只要熬過了最難熬的寒冬，過了春節，過這一年，一切就會好起來。

　當事開始變得糟糕的時候，它只會變得更糟。

　蘇漾沖到別院，進進出出的人更多。

　看到了哭的幾昏過去的娘親，正被幾個嫂嫂攙扶著送到廊下坐著，看到了面紅耳赤爭執不休的大夫，看到了婢們眼圈通紅手忙腳，還看到了手拿壽的小廝瑟的站在角落，不遠是一塊純黑的棺木。

　蘇漾眼睛被刺痛。

　將胳膊擋在額頭上，阻擋的直，下意識的朝后退，這一退撞上了跟上來的李潛。

　他托住，對上迷茫的眼神，說道：“我和你一起進去。”

　大概是張，或許也因為害怕，斜斜的半倚著他，將一半重量在他上。

　李潛拉住的手，掌心溫熱，好像力量也一并傳了過來。

　房間里充滿藥味兒，混合著濃濃的腐臭味兒，又酸又沖，直鉆鼻腔，猛嗆了口氣，劇烈咳起來，眼淚也嘩啦啦的流。

　李潛擁著，給過眼淚后，說道：“進去吧，他在等你。”

　床邊里三層外三層擁著人，蘇弋余看到了，從人群中出來，眾人視線隨他而，看見了蘇漾。

　段晶晶的肚子大了好多，相信用不了多日子，就會臨盆。

　托著又大又圓的肚子，探出半個子看，兩只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不見漂亮的眼型，只能約看見一條。

　蘇漾走過去，輕輕擁了擁。

　“你五哥還在等你，快去吧。”

　人群散開后的蘇漾才注意到，除了蘇弋，二哥蘇擇，常年不在家的四哥蘇朗，蘇緒和蘇革都在。

　他們都是回京來過年的，他們都以為來年會有好的開始。

　“我……”蘇漾嚨哽咽，像是被人塞進了棉花，坐下來，握住蘇佑的手，喊道：“五哥，我來晚了……”

　床上的人勉力睜開眼睛，黑乎乎的瞳仁里，看不見半分亮，里面是空空的，卻盛滿了對的不舍。

　蘇漾剛才暗暗告訴自己，不能太悲傷，要好好聽他說話，要好好同他做最后的告別，但在看到他的那刻起，一切都不自己控制。

　朝他撲過去，所有的聲音都在快速倒退，只有耳邊的心跳，真實而清晰，一下又一下。

　蘇佑其實什麼都看不見了，約的看到個人影，他想是，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妹妹。

　他沒有什麼要代的，在他走之后，依然有兄長疼，依然有夫君寵溺，有完的家庭，不必他在為擔憂，他只是純粹想見見，聽喊一聲五哥，就像小時候那樣，甜甜的跟在他后，因為說，只有他的脾氣是最好最溫和的。

　這輩子他們相的時間并不多，蘇佑出事之后，很后悔，然而在府中的短短一年，他卻貪婪的想要多活幾年。

　以前年意氣，像所有同齡人一樣，想報效朝廷想建功立業想名揚天下，現在一疲憊才驚覺，此

　生最為虧欠的是自己至親的人。

　若是可以重生……可以再來一次的話……

　他無力的勾笑了笑，緩緩抬手，輕輕的著的長發。

　一下……

　兩下……

　三下……

　原本鬧哄哄的房間，不知何時，莫名安靜下來。

　蘇漾將臉完全埋在他上，直到那雙手再也沒有抬起來，嗚咽出聲，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哭聲響起。

　他的漸漸變涼，變僵，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如同一潭死水，再無波瀾。

　蘇漾呆呆的，直到有雙手從后面將抱起來，才淚眼婆娑的看向李潛。

　“他走了。”說。

　“讓他走吧。”李潛拉開，將通道讓出來，說道：“他堅持到現在，已經很辛苦了，他累了。”

　是啊。

　他累了。

　霍弛對他做了那麼多殘忍的事，從海島回來的時候，他就快要不行了，全靠信念又堅持了這麼久。

　每天把藥當飯來吃，傷口染導致發燒，更是日日發生的事。

　他很辛苦了。

　這輩子他活的太累了。

　蘇漾無聲落淚，整張臉埋在他前，嗚咽的聲音悶悶往外傳：“讓他走吧……該讓他走。”

　不能自私的挽留，對蘇佑來說，離開是最好的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