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四鄰見陸家電話安裝完畢,爭相過來詢問價格,“我打長途多錢一分鐘啊?”
誰家還沒有個遠房親戚,T市現在倒閉的廠那麼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他們這個服裝廠。等工作沒了,不得要找份工作。
那些去大城市混的遠房親戚就是最好的介紹對象。
陸觀華之前就已經咨詢過價格,這會干脆把之前寫好的電話價格表在外面墻上。
眾人仔細觀看上面的價格。
市話是五錢一分鐘,長途電話一塊六。
眾人暗暗咂舌,“這麼貴?”
這電話不是一般人打得起的。
還不等陸觀華解釋,周主任說了句公道話,“他花了四千五裝的電話,不掙錢,不就白裝了嗎?”
眾人一聽也是無話可說。
到了飯點,大伙各回各家,陸家炊煙裊裊。
陸林希端飯過來,發現爸守在電話前,樂呵呵守著電話。
陸林希被爸這孩子氣的一面給逗笑了,這麼稀罕電話,都守了一個多小時了,愣是沒找到一個可以通知的人。偏偏他還甘之如飴。
陸林希也是醉了,輕咳一聲提醒爸爸過來吃飯。
陸觀華走到飯桌前,正準備端碗吃飯,誰知石標峰從院門走了進來。
陸觀華招呼他坐下一塊吃。
石標峰也沒跟他客氣,他手里拎著半瓶白酒,陸林希見他們要喝酒,去灶房拿了兩個酒盅。
石標峰給滿上,他也不吃菜,仰著脖子就往自己里灌了一杯酒。
陸觀華知道他憂心什麼,但是喝酒有用嗎?
在石標峰再一次往里倒酒時,他按住對方的手,“行啦。你就是心急。孩子剛認回來,我跟你說了,他吃不吃。你好好跟他說話。別之過急。你們可倒好!”
石標峰了,重重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咋辦了。這孩子子太倔了。我說他一句,他有十句頂我。我不是他爸,他是我祖宗。我管不了他。他本不聽我的。”
陸觀華聽他抱怨,這時候不能馬后炮,說什麼“早讓你不要把孩子認回來,你偏不聽”等等,這樣是挖人家的心呢。
陸觀華現在只能當個垃圾筒,等對方將不滿倒出來。
石標峰見他不喝,連連催促,“快喝啊。你怎麼不喝呢。”
陸觀華只好端起酒杯,小小啜了一小口。
石標峰有點不滿,他可是一杯悶,觀華可倒好,只喝了一點點,喂貓呢。他剛要讓對方再喝,卻聽旁邊的陸林希開了口,“爸?你先吃點菜。你酒量不好,回頭別喝醉了。明天還一堆事呢。”
陸觀華點點頭,拿筷子夾菜。
石標峰滿臉艷羨,“還是閨好,子溫,會疼人。哪像我家那臭小子,天生就是克我的。整一個火藥桶子。一點就炸。本不給你息的機會。”
陸林希覺得石叔不該一怪石剛,“他以前大手大腳花慣了,乍然沒錢,肯定不習慣。他自己掙錢,也是自立更生,你們不該這麼教訓他。”
石標峰嗤笑一聲,“那他把人家打骨折,我還得夸他干得好唄?”
陸林希一梗,“他下手確實失了分寸,但是他打這一次,下次別人就怕他了。不會再來找茬,我覺得也不是一點好都沒有。只是你們那麼多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他,給他力,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你們得慢慢來。跟他好好說。”
石標峰嘆氣,“我一開始是想跟他好好說的,但是他不聽,把碗都給摔碎了。”他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了。你一個孩子不懂大人的難。”
陸林希剛要說話,巷子里傳來嘈雜聲,三人放下手里的東西,好奇往外張。
陸林希更是走到院門,看著嘩啦啦十幾個人從家門口離開。其中一人正是石剛。
這什麼況?
石標峰了眉心,以為自己看花眼了,等發現那人真是他兒子,他實在沒忍住,大喊一聲,“小剛!”
這聲喊功讓這群人停下腳步。
石標峰不認識這伙人,但是看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這是想找茬呢。
他是想讓自己死嗎?找一伙人來給他出氣?他瘋了嗎?
石標峰喝了一點酒,脾氣也上來了,三兩步走到兒子面前,攥住他的手,聲音嘶啞著喊,“你想干什麼?是不是把這個家拆了,你才開心?”
此時日暮西斜,太還有最后一余暉,石剛的臉被這僅剩的照得半明半暗,那雙眼泛起冷意,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既然你們不能給我公平,我就自己來!”
石標峰雙眼不由自主瞪大,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石剛卻被他的表逗笑了,就好像一個行走間的鬼魅,“別怕!他們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是計生辦的。”
他的聲音清飄飄的,卻如同數九寒天的冷風刮得人臉疼。
石標峰心直直往下墜,看著這伙人,確實有兩個比較悉,只要家屬區有誰家懷孕,他們消息是最靈通的,沒過多久就會上門。他也遇到過兩回。
可是……
石剛舉手,沖計生辦主任道,“我舉報我爸后娶的媳婦懷孕了。”
石標峰之前娶過四個媳婦都沒個孩子,沒有業務往來,計生辦主任自然不可能認識石標峰。但是石剛舉報石標峰,他特地調查過他的戶口,名下的確有個兒子。按照規定,石標峰沒有生育名額。現在他媳婦懷孕,就屬于超生。
計生辦主任笑瞇瞇問石標峰,“你媳婦呢?”
石標峰握的雙手發抖,這兔崽子想干嘛,他連自己的親弟弟都容不下去嗎?他竟如此心狠?
陸林希和陸觀華直勾勾看著石剛。這孩子是瘋了嗎?
陸林希急得火燒眉,石剛,你這是砸自己的腳啊。如果你后媽真給你爸生個兒子,你養父就能找到借口把你要回去啊。你怎麼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心急如焚,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把這事宣之于口。
石標峰被兒子氣得差點暈過去,但計生辦這群人不見兔子不撒鷹,不告訴他們,他們不會罷休的。
他著頭皮回答,“回娘家了。家里地方太小,住不下那麼多。”
這話倒也不是假的。石家也是兩間房。
石標峰不在家,石剛一人住一間,石家老兩口住一間,新媳婦沒地方住。跟誰都不好。石剛畢竟不是親生兒子,再說就算親生,也沒有當媽跟這麼大兒子睡一張床的道理。
計生辦主任笑呵呵開口,“那你帶我們去吧。”
石標峰和計生辦主任互相磨合,石剛似乎等得不耐煩,趁這當口往家的方向走去,陸林希趁此空檔,立刻跑過去,低聲音說,“鄭叔臨走的時候待我,如果你后媽生了兒子,他就回來把你帶走。你現在這是自掘墳墓!”
石剛怔了怔,竟然停下了腳步。
陸林希怕他不信,把他家的電話號碼背給他聽,“這是你爸特地留給我的。你總歸相信了吧?”
石剛似是信了,臉上卻浮現一限狠,“但是我不能賭別人的善心。我求過他們太多次,我一次次給他們希,是他們自己不懂得珍惜,他們踐踏我的尊嚴。我不能再坐以待斃,我必須讓他們瞧瞧我的手段,這樣我們才能在一張賭局桌上說話。”
陸林希低頭想了想,石家老兩口只是把石剛的錢拿去賠償,石剛有必要這麼恨他們嗎?還是說這里面有什麼不知道的幕?
陸林希不確定問,“他們對你很差嗎?”
看著不像啊,辛辛苦苦12年找回來的孫子,將來還等著他贍養,承繼香火,為什麼要對他差?這不是有病嗎?
石剛卻沒有回答的問題,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我爸爸跟我說,別人第一次害你時,你要敬人一尺,第二次時,再敬一尺,第三次時,必須斬草除。一想到他們從此以后都得拿正眼瞧我,我就渾舒爽。你回家吧。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陸林希沒弄明白他的意思,眼睜睜看著他走了。
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手里拿著石家的戶口本。石家老兩口在后頭追,“你拿戶口本干啥?”
待看到陸家門口站了一群人,石家老兩口本能覺得不對,可又不知道發生何事,不由怔住。
計生辦主任看著戶口本上的地址,沖其他人一揮手,“走!”
說完呼啦啦走了,石標峰也要跟去,石爺爺和石把人拉住,“什麼況?那伙人是誰啊?”
石標峰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氣得直跺腳。此時他的酒氣已經全跑了,他扯開爸媽的手,丟下一句,“他們是計生辦的,要找巧芳。”
石爺爺和石完全驚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一不站在原地,但老兩口額頭以及脊梁流下一冷汗。
突然石一拍大,發出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爺啊。他是想絕我們石家的后啊。我找的哪里是孫子,這分明是魔鬼啊。”
聽到靜的街坊四鄰全都出來瞧熱鬧。
而后互相打聽,“發生啥事了?”
“什麼況?”
陸觀華是知人,他三言兩語把況說了一遍。
大伙都懵了,“啊?巧芳懷孕了?啥時候的事啊?”
除了陸觀華和石家人,家屬區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事。
石告訴大伙,新媳婦回家是因為一時半會兒接不了有那麼大的兒子,正在賭氣呢。等想通,他們一準去接回來。街坊四鄰也都深信不疑。
石剛知道繼母有孕,沒有任何人告訴他,純粹是他自己猜出來的。上回他吃棗子,石不讓他吃,說給他繼母留的。
繼母在家的時候,也沒見石對有多好。現在有好吃的,居然想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立刻就猜到對方可能是懷孕了。
為了試探自己的猜測,石剛還特地買了半斤孕婦不能吃的山楂試探,果然石一聽,立刻拒絕。
石剛這才確定對方真懷孕了。
石家老兩口哭得這樣慘,街坊四鄰無不同他們的遭遇。
這唯一的孫子拿他們當仇人,這新媳婦肚里的孩子要是沒了,他們石家能不能再有別的孩子還真難說。
人群中也不知誰說了一句,“我的媽呀,這孩子生來就是討債的呀。”
自打石剛認回來,石家三天兩頭鬧一回,比唱大戲還勤快。
不人都唏噓,這樣的孩子還認回來干啥。
當然也有人反駁,自己的孩子當然要認回來。孩子歪了,還可以教。
大伙安一通,陸陸續續散去。石家老兩口年紀大了,走不了夜路,也只能留在家等消息。
他們在心里祈禱,巧芳萬萬要機靈點兒,躲出去,千萬別在家,不要讓計生辦的人找到。
**
翌日一早,陸觀華去買貨架,陸林希吃完早飯去年宮上課。
昨天讓唐奕暖過來幫忙看店,并且讓前來找的人留在家等回來。
唐奕暖的舞蹈課已經停了。主要現在天氣太冷,舞蹈班也裝不起空調,所以早早停了課。倒是武班需要沒有這些限制,依舊照常上課。
陸林希上完課順來的時候,門口站了幾位陌生人。
唐奕暖正在跟他們說話,看到回來,立刻沖招手,“就是這四人。本來有六人,但是那兩個有事要忙,說是下午再來。”
陸林希點頭,看向四人,“你們誰先來?”
四人不確定看著,“是你招人?”一個八歲的孩子?
陸林希頷首,“這超市是我的。”
四人面面相覷,有個男人大概覺得對方是個孩子太過胡鬧,面不滿一甩袖子走了。
另外三人卻沒離開,主要現在找工作太難了。不管對方是不是個孩子,只要能發工資,給誰當下屬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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