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瓷在知青點呆了一個下午。

　傍晚離開的時候,肖桉送到小竹林邊。

　蘇瓷跟肖桉說：“你多看著他一點吧，應該也就難個幾天。”

　肖桉沖點一點頭，“放心吧。”

　雖然肖桉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但報到時間還得等到九月份。

　中間還有兩個月，足夠他陪著錢小川調節心的。

　蘇瓷和肖桉說了幾句便回家去了。

　出小竹林的時候順手摘了細竹枝,在手里轉圈圈。

　走到家剛到門口要進院子，發現家里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知青點因為錢小川沉郁郁的，但家里卻是熱鬧歡喜得不得了,好像過年一樣。

　蘇瓷好奇地進院子,走兩步之后看到了，原來是大哥葉安國回來了。

　半年不見,葉安國有點變樣了,在這樣灰破的環境里顯得格外出挑。

　其實模樣沒變，不過就是過去四五個月呆的環境變了,他上的村土氣褪了一些。本來他看著就有一些文雅,現在上的文雅氣更重了,不那麼像農民了。

　看到蘇瓷回來,他眉眼舒展地笑開，“蘇瓷，過來，給你買了好吃的。”

　蘇瓷笑著往他面前走，“大哥你回來啦。”

　不用進堂屋就看到了,葉蘇芳一堆人圍在桌子旁邊,嘰嘰喳喳在說有什麼好吃的。

　如今鄉下的日子還是很苦的，尤其旱地改水田的政策導致近糧食產量低，分不下來糧食，吃不飽是常態。

　蘇華榮從灶房里出來,滿面紅說：“回來就回來好了，還買那麼多吃的。”

　雖然好像有點責怪他花錢的意思，但其實語氣和表里都是開心。

　葉安國語氣輕松，“月香每個月都定時給我寄錢，學校又有補助，我也花不了那麼多，這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嘛，回來當然要給你們帶點好吃的。”

　他說花了不了，其實家里人誰不知道，他是省吃儉用省下來的。

　都是窮出來的人，眼下手里也沒多富裕，所以不管到哪，都會習慣地省錢。

　就好像家里日子同樣很貧苦，但蘇華榮今天還是拿省出來的票，去站買了一斤豬。

　一家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想讓彼此吃點好的，過點好日子。

　燒好晚飯坐下來吃飯，今天家里的熱鬧氛圍，一點也不亞于過年。

　飯桌上說的都是高興話，尤其葉安國講了許多外頭的新鮮事，給大家傳遞外頭世界的變化。

　小鄉村里沒多明顯變化，而外面的世界已經慢慢在翻新了。

　四人邦被清算以后，國人被錮了十多年的思想，一點點釋放解了出來，尤其是閑不住的年輕人，用古怪的穿著和打扮，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家里人都只是聽，聽得一愣一愣的。

　聽到后來，葉蘇紅就嘆了一句：“我也好想出去看看啊，我們這個破地方，什麼都沒有。”

　蘇瓷只是角含笑吃飯，不多話默默聽。

　沒有經歷過這些，其實覺得也新奇好玩的，但不會驚訝，畢竟見過的世面多。

　葉安軍低頭喝一口稀米粥，看向葉蘇紅說：“我正好這兩天打算出去，到城里學一學新手藝去，要不蘇紅你跟我一起出去，我帶你到城里見識見識去。”

　聽到這話，葉蘇紅差點沒跳起來。

　果斷答應，“去去去！”

　家里其他人都習慣了不攀這些。

　但謝娥也是個新鮮的人，抱著孩子在旁說了句：“我也想去。”

　葉安軍看一眼，“你不是還要孩子嘛，走也走不掉，以后有機會再帶你出去玩。這回我就先帶三妹去，讓長長見識。”

　雖然謝娥也很想去，但確實現實也不允許。

　也沒多糾結這事，只說：“那你可說話算話，以后帶我去城里玩。”

　葉安軍滿口答應：“必須說話算話。”

　葉安國在旁邊笑著，看向葉老二和蘇華榮說：“爸媽，等我畢業分配工作，我帶你們一起出去玩，一家人一起，出去新鮮新鮮。”

　蘇華榮開心得笑，心里向往，上卻說：“我們能去哪啊，一輩子生鄉下長鄉下，土里土氣的，走不到人前去。哪里都不想去，還是呆在家里舒服。”

　葉老二清嗓子，說一句：“沒出息。”

　蘇華榮轉頭看他，“你有出息，你連市集都沒怎麼去過，你出去，保管你兩眼一抹黑，跟個傻子似的。”

　葉老二無話可說了，低下頭吃飯。

　家里其他人都笑，也不再怕葉老二冷臉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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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熱鬧鬧吃完飯，蘇華榮和葉老二也沒多留葉安國和何月香。

　過來人都明白，小兩口分開這麼長時間沒見面，肯定希兩個人在一起膩歪膩歪。

　葉安國帶何月香走在月里回家。

　他對何月香說：“你現在每個月拿工資，我在學校再省點，咱也沒那麼難過，以后你看什麼時候空去單位請幾天假，去省城找我，我帶你在省城轉轉玩一玩。”

　何月香看向他，“沒讓你在學校省，你可別省。”

　葉安國笑笑，“放心吧，也沒有虧待自己，吃不飽怎麼學習呢？”

　兩個人說著話到家，洗澡洗漱膩在一起折騰到半夜。

　太長時間沒見，兩個人都興得睡不著覺，微微著氣靠在床頭閑聊天。

　何月香盯著葉安國問：“你們班有沒有年輕漂亮的同學？”

　葉安國當然能聽懂這話什麼意思了，笑著說：“我可沒心思看這些，我花錢是去讀書的。”

　何月香知道他喜歡讀書，聽了這話心里就舒服，也就不追著他問了。

　抬手順了順葉安國的頭發，看了看他說：“也就半年，覺都有點變樣了，洋氣了。”

　葉安國捉住的手，問在糧站工作怎麼樣。

　何月香很簡單道：“就這樣，每天上班下班，到時間拿工資，沒什麼新奇的。”

　葉安國一本正經的，“單位有沒有新來的年輕小伙子？”

　聽到這個話，何月香“噗”一下笑出來了，然后不客氣說：“有，比你年輕比你俊。”

　葉安國手掏腰窩，笑起來又忙說沒有。

　鬧完了，靠在葉安國懷里，又跟他說：“之前我還去參加高考了呢，但是沒有考上。葉安明也去考了，也沒考上，家里好一通吵，倒是小知青肖桉，他考上了。”

　葉安國能聽出來何月香在擔心什麼。

　他著的手，雖然沒那麼細，但手背也乎乎的，“真那麼好考的話，也不金貴了。你別胡思想，我一心只想好好讀書，到時候畢業分了工作，我們再也不分開。”

　何月香笑笑，出手把他的大手握在手心里，“好啊。”

　*************

　葉安國放假回來后也沒閑著，還是和以前一樣，按點按卯跟葉老二去上工，為家里多掙點工分，力所能及地幫葉老二分擔一點他肩上的力。

　葉安軍兩天后就帶著葉蘇紅往城里去了。

　兄妹倆都不識字，出門在外那一個不方便，買票坐車找地方全都靠問。

　熱得滿頭汗坐在涼地里休息的時候，葉安軍對葉蘇紅說：“遭罪，出來了才發現，不識字是真的不行。真像咱媽說的，兩眼一抹黑，跟個傻子似的。”

　葉蘇紅也同有。

　抬手抹頭上的汗珠子，“咱們都腦子笨，就大哥和小蘇瓷兩人聰明，知道讀書是好的。”

　現在說這話是真沒什麼用了，一個結婚生了娃，一個已經十八。

　人生從來都是回不了頭的，只能按著已經踩出來的軌跡，繼續往下走。

　蘇瓷作為一個正值青春期的二八，平時生活還是一樣的單調沒有多起伏。

　只讀書只賺錢只搞寶貝，不談青春期的，那生活就沒啥波。

　但認真計較起來，也還是有一點小起伏的。

　比如再過個大半個月一個月這樣，他們的中考績就會下來，這是許多人命運的分水嶺。

　蘇瓷雖不是天才型讀書能手，但對自己的績還是有底的。

　沒那麼有底的是李秋玲，這個便一直梗在心里，做夢都會夢到大隊公布中考結果。

　而與這些瑣碎小事同步發生的，還有一件事關民生的大事。

　之前鄉下都只有大隊有電，但這半年下來，電線桿已經在各個生產隊的莊子前豎了起來，各家各戶通上電，也就這兩天的事。

　婦人老爺們沒事在一起說閑話，也總會說到這個。

　蔣云霞跟蘇華榮說：“大隊那邊已經說了，這兩天就能通上電，但每家每戶只準用十五瓦的燈泡，不準用瓦數大的。”

　蘇華榮好奇，“十五瓦的燈泡有多亮？”

　蔣云霞笑起來，“我哪知道啊，要不是大隊說，誰知道燈泡還帶瓦的呢。沒事咱一起買燈泡去，問問售貨員不就知道了？”

　說到供銷社的售貨員，蘇華榮撇撇，“人家才不搭理你呢，鼻孔都朝天上看。”

　蔣云霞還是笑，“我要是能當供銷社的售貨員，我也鼻孔朝天上看。”

　兩人就通電和買燈泡的事說一陣。

　蔣云霞想到什麼說什麼，又問蘇華榮：“你家蘇梅婚事怎麼樣了？”

　提到葉蘇梅的婚事，蘇華榮搖搖頭。

　倒沒什麼緒，只說：“蘇梅眼高呢，相了好幾個，人家都看上，看不上人家。”

　蔣云霞能理解，“蘇梅長得漂亮嘛，脾氣格又好，應該的。”

　蘇華榮對閨的婚事看得開，“我都隨的，自己喜歡就行，我們不來包辦婚姻那一套。”

　說著葉蘇梅的婚事，蔣云霞又想到點什麼。

　用余看蘇華榮一會，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蘇大姐，我聽說蘇英要生了。”

　聽到蘇英，蘇華榮干活的手一頓。

　好半天，又繼續手里的活，語氣聽著很無所謂，“生就生唄，結了婚哪有不生孩子的？”

　蔣云霞看看，“你真放心得下？”

　蘇華榮繼續無所謂道：“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自從跑了那一天開始，我就當沒這閨了。”

　蔣云霞看不出說的話是真是假，也就沒再往下說了。

　蘇英當初傷了一家人的心，猜想著，蘇華榮怕是還恨著這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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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華榮和蔣云霞去大隊領了燈泡票，然后去供銷社買了十五瓦的燈泡。

　每家都不富裕，通了電也沒人敢多用，多的是人家不買燈泡，剩下要買也就買一個。

　蘇華榮現在手里寬裕些，是因為何月香每月都給錢。

　葉安軍每月在理發店掙的錢也都在手里，所以舍得去買這個燈泡。

　老金這個萬事能手，村子里通電的時候他就有幫忙。

　一通忙幫下來，簡單點的東西他都會了，于是他和本來就通曉這方面的葉安國一起，不辭辛苦地各家跑，挨家挨戶幫忙安燈泡。

　燈泡裝好，手握開關線繩的人，心臟撲通撲通都要跳出來，張的不行。

　因為據說手一拉，嘎達一吉，掛在房梁上的燈泡就能亮起來。

　家里的燈泡裝好后，蘇華榮讓葉老二去拉。

　葉老二不出趟，連這手都不敢，就葉安家過去拉。

　謝娥看他們磨磨唧唧的，上去啪一下把燈拉亮了。

　房梁上瞬間散開白亮亮的，葉蘇芳激得瞬間跳起來，拍著手呼：“亮了！亮了！”

　蘇瓷站在一邊，微仰著頭看房頂亮起來的燈。

　燈泡的瓦數很小，線有點弱，但一樣照進了心里，眨著眼睛默默想——有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六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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