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道觀不算大,至在馮憑看來,樸素的。青瓦白墻,進門就是院子,連個二進的院落都算不上。
不過這也符合這偏僻地方的特征——里水不是什麼富裕的縣,這里若是出現一座金碧輝煌的道觀那才是奇了怪了。
站在門外欣賞了一會兒,馮憑走進道觀里,頓時到一清涼籠罩全,外面的暑氣在這清風之中,徹底消散。
他有些驚奇。
這些年他去過很多地方求過神拜過佛,那些山寺大多都在山中,清涼自不必說,但大多需要等上一會兒,才能漸漸涼下來。效果如此明顯的,他這還是第一次遇到。
重新進進出出了幾次之后,馮憑已經在心里認定,看來這道觀確實比較靈。
就在這時,與他同來的同窗突然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在地,馮憑連忙去扶,結果還沒把人扶起來,旁邊有是一塊瓦片掉下來,砸到了同窗的腦袋上。
“你沒事吧。”馮憑連忙道,他知道這位同窗,據說是六安先生的孫子。
“沒事沒事。”蘇林秋站起來了腦袋,“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馮憑挑眉。
習慣什麼?習慣這麼倒霉?
蘇林秋朝他笑笑,拿了書,去了道觀后面。
見他這樣,馮憑心里不由生出一好奇。這時旁邊另外一個同窗過來道:“蘇兄也可憐的。”
馮憑有些意外:“這話怎麼說?”
“蘇兄是六安先生的孫子,這事你應該不知道吧。不過他打小就被人拐走了,被金陵一戶人家收養著。今年三月,那收養他的夫妻來了里水,說出了實,他這才和先生認了親。
因為他的走失,他親生父母思念疾,相繼離世。本來好好的一個人,被拐子弄的親人失散,這如果不是還有點緣分,只怕他連先生都見不到。
而且在這之后,蘇兄運氣一直不好。你剛剛見到的摔倒被砸都是小意思。前些天天熱,他能走著走著,服就著起火來;洗個澡,桶都能裂;吃飯吃到半只蟲子……他的倒霉事一兩句話都說不完。”
“那這次他還能進旬考前三?”馮憑道。
“他不是進前三,而是先生出了銀子,大概是想讓他沾沾道觀里的福氣吧。”
馮憑頓時明了,“原來如此。那我也去點個香。”他現在是逢廟必拜,多點一炷香不算過分。
道觀門口就有香燭攤子,不過沒人看著,香燭都在,錢箱就在旁邊放著。
馮憑有些新奇,也樂意多給些銀錢。
點了香,他進道觀里面準備拜神,誰知眼睛無意中向旁邊一瞥,人差點就跪在了團上。
“你……你……”旁邊站著的子,臉白的和白灰一樣,可不就是紙做的人,“這里不是道觀嗎?”他都快哭了,為什麼現在的鬼都這麼膽大,神明所在的地方,也敢闖進來。
“你看得出來我不是人?”三娘看著這書生道。
馮憑哭喪著臉,“我也不想看出來啊。”
在他們倆對話時,外面同窗也點了香進來了,他見到三娘,恭敬地喊了聲:“三姑娘好。”
“嗯。”三娘應了聲,繼續清掃起道觀里的來。
馮憑卻有些詫異地看向同窗,但眼下這個誰誰誰還在,他不好多問,只好飛快拜了神像,然后拉著同窗出了道觀,問道:“你剛剛在從那個人打招呼?”
“什麼那個人,”同窗對他無禮有些不太高興,“那位是三姑娘,是這道觀的管事之一,你以后可千萬得恭敬點。”
“管事?”馮憑覺得這個世界著魔了。那明明是個鬼,怎麼還了大家要恭敬對待的管事?這里真的是道觀嗎?
“對,反正以后你多恭敬對著就行。”同窗再一次叮囑道。
然而馮憑已經不想在這地方待下去了。
管他什麼七八糟的東西,他現在就要去下山辭行!
如果哪里都能見到這些東西,他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國子監,非要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
隨便找了個借口說先回學院,馮憑一出道觀大門,火辣辣的太照在他上,這種令人焦躁的灼熱在他看來,反而比里面的道觀要強的多。
就在他一路往山下走時,卻在山腳上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柳賦云?”馮憑以為自己眼花了,他記得柳賦云已經外放為了,這里似乎并不是他所外放的地方。
“馮憑?”正準備上山的柳賦云見到馮憑也有些意外,但他想到一些關于馮憑的傳聞,頓時又明白了些什麼,“你也來燒香的嗎。”
“燒個鬼香哦,”馮憑其實和柳賦云并不是特別的悉,但是大家都在長安待過,也算是互道過名姓。現在在這他鄉相逢,馮憑自然而然把他當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那個道觀怕不是鬼窩,里面的管事都是鬼,剛才差點沒嚇死我。”
“鬼,這世上真的有鬼?”一孩子從柳賦云后走出來道。
這時馮憑才發現柳賦云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后還跟著個人。這人一勁裝,似是江湖兒,腰間還別了把劍。
“你是……”既然有了外人,那就很多話不好說了。
“我是沈惜,”孩子很活潑,“之前我在路上被他所救,作為報答,我當他的保鏢護著他。”
馮憑頓時明了。柳賦云模樣不差,出不低,又是探花外放,前途不可限量。話本子里不都是這樣嘛,遇到自己中意的,就以相許;遇到不中意的,那就來日再報。這姑娘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柳賦云卻蹙眉道:“我現在已經到了目的地,姑娘可以請回了。”
“你就這麼想要我走啊。”孩子不開心道,“我們江湖兒,最講義氣,柳大人你不必和我客氣。再說了,這香你能燒,我也一樣能燒啊,我就不能燒完了香再走嘛,順道再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聽說得這麼不知所謂,柳賦云干脆繼續不搭理,對馮憑道:“我就先上山了。”
“不是,”馮憑忙拉著他,“我剛剛說得都是真的,你別不信哪。我現在都準備回京了,就是希六安先生能不生我的氣。對了,六安先生不是你的老師嘛,等下你幫我說說吧。我是真的怕了。”
馮憑能見鬼的事柳賦云也聽說過,他原本以為馮憑也是來找觀主幫忙的,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馮兄,你如果因為害怕這些,而選擇到躲避。那將來,哪里又有你的容之所呢?”柳賦云看著他道,“長安你躲不了,里水你也待不住,可就算將來你真的尋到了一干凈的所在,那又如何?你一輩子都待在那里面不再出來嗎?那你這一生,豈不是只能被困在一小方天地中。”
馮憑眼神了,他當然不想。
“馮兄你好好考慮吧。”柳賦云說著,對他拱了拱手,徑自上山去了。
他后的孩子也拍了拍馮憑的肩膀,道:“得要有勇氣才行。”然后跟著柳賦云嘻嘻哈哈走了。
道觀里,三娘本來在將香燭擺正,突然聽到一孩子的聲音,不由回首一看,卻見大門外,表哥正邁步進來。
心頭一跳,想避開,可心卻不愿意走,等到外面那兩人走進主觀時,仍在著三清像前的桌案。
“這道觀可真小。”沈惜左右打量了一番,又左右瞧瞧,最后見柳賦云恭恭敬敬跪在團上磕頭,不知想到了什麼,也在旁邊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道,“這里的神明真的很靈嘛,值得你跑這麼遠來拜他們。”
柳賦云不理他,繼續拜自己的。
完后,他拿出準備的銀票放功德箱,又對旁邊似乎是道觀的知客道:“請問這里能點長明燈嗎?”
他想給三娘點一盞長明燈。
三娘了,低聲道:“能。你將所供之人的名姓以及生辰八字寫好,在燈下就行。”
“多謝。”柳賦云起去了一邊。
沈惜見他不理自己,也沒有不高興,反正這一路來都習慣了。
“我也要點。”跟著三娘道,“我有一個救命恩人,我也想給他點一盞燈。”
“不必了。”柳賦云終于轉道,“沈姑娘,當初我救你一命,你也護送了我一路,我們之間已經扯平了。燈就不必再點了,我不需要。”
“可是救命之恩又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能報完的呢。”沈惜道,“我自認為還欠著柳大人你的命,我愿意從此追隨你。大人莫不是嫌棄我是江湖中人,怕我手里不干凈?”
“我不需要。”柳賦云黑著臉,將燈點完,出了道觀。
沈惜也匆匆在旁邊點了一盞,然后追了上去,“沒關系的,我不要工錢。”
他們倆一前一后出了道觀,三娘看著他們的背影,一時怔住。
“嘖嘖,烈怕郎纏,這反過來也是一樣。”傅杳從后面走了過來,手搭在三娘的肩膀上,“你說,一直這樣下去,你的柳家表哥會不會變心?畢竟活人和死人可不相同,日久生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