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僧人臉慘白如紙, 更是黯淡枯槁,唯有一雙眼卻兀自極亮。
領域被破,比普通戰敗更嚴重許多。
這也是大宗師以上的修士之間極會真正手的緣故。
領域觀心, 更關乎道心。
領域破,便不亟于道心損。
其他比劍臺上的比試, 大多點到為止,便是有人一招沒有收住, 破而出,也不過是皮傷,若是自己會療愈類法訣, 掐一兩個便是, 若是不會,去醫療區不出一炷香便會重新生龍活虎。
再重一點,譬如說是靈氣耗盡, 亦或是神識微微損,只要及時補充靈氣, 接下來的戰斗避免用到神識,也不會影響太多, 總有一戰之力。
唯獨道心損, 只有閉關以求修復, 否則修為便只能止步于此境界,不得寸進。
對于修士來說,若是明確地知道自己的修為止步于某,余生就像是一場漫長無的等死。
虞兮枝的劍氣破開空海僧人的領域時,了空大師豁然起, 方才還老神在在的這位大師的臉終于變了一變。
“無念瘴鍋……!”了空大師一眼認出虞兮枝手中拎著的黑鍋,眸沉沉:“這妖鍋怎會出現在此!”
“怎麼?在你們渡緣道聽了百年的經文, 要說這是釋鍋也不為過,怎麼還妖鍋?若是百年經文都沒用,那你們念經還有何用?”紅老道怪氣道:“拿著敲一敲都不行?”
到了宗門宗主之位,眾人多都有些端著,唯獨紅老道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顧形象且話多。
――當然了,或許也正是因為他這樣,所以整個白雨齋也上行下效,各個都有一張極其能輸出的,比如易醉,比如軒轅恒,再比如……四舍五三分之一個虞兮枝。
“老衲并無此意。”了空大師的神有些無奈,他并非不善言辭,也從未修過所謂閉口禪,只是雖然常年辯經,卻從未在紅老道面前勝得半籌過,是以多說不如不說。
在看清楚了臺上況后,了空大師眼中更是惋惜痛心一片,他深吸一口氣,竟是向前邁了一步。
下一刻,懷筠真君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微笑著攔住了他的去路:“了空大師,弟子之間的切磋而已,難道大師還要親自出手?”
了空大師長嘆一聲:“老衲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不過我那空海徒兒道心損,老衲想去看一眼罷了。”
“原來如此。”懷筠真君笑容和善,腳下卻一步不讓:“此刻兩人還在比劍臺上,無人認輸,便是勝負未定,還請大師稍事片刻,大師覺得如何?”
了空大師微微閉了閉眼睛,他面前有懷筠真君笑里藏刀,背后還有紅老道與談樓主兩人但笑不語地看著他,顯然若是他執意還要再向前半步,三人便要有所行。
他便是藏渡緣道的無上先天靈寶,以一敵三也未必不能全而退,此時此刻也不能再向前邁步。
他心有愧疚。
畢竟……是他讓空海去會一會那虞兮枝的。
……
高天之上幾位宗主之間的風云涌并無人知曉。
虞兮枝此前雖然一直默立于領域之中,看似一未,實則劍氣一直都地流轉于周,若非如此,那些釋文經義許是早就已經打的神魂之中了。
再在這樣的強之下敲鍋拔劍,消耗自然極大,所以此刻也頗有些氣吁吁。
但握劍的手卻依然極穩。
雖然空海僧人看起來狀態極不好,但對渡緣道的功法知之甚,想來此人在伏天下便能構筑出這樣的領域,其人天縱奇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渡緣道的心法功法有獨到之。
所以虞兮枝時刻防備著對方還有什麼后手。
空海僧人的目從無念瘴鍋上移開,再落在手上,最后才與對視:“你可知無念瘴鍋此名從何而來?”
虞兮枝微微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此鍋原名瘴鍋,無念二字,乃是此鍋在我渡緣道無量山上聽了百年的經后,我師父賦予它的。”空海僧人的聲音有些枯啞,便如同此刻他的臉一般黯淡:“你知道,所有靈寶的起名都并非只是一個代號那麼簡單,名字本就帶有一定的意義。”
“一個人喊它無念,自然沒有用,但當天下人都知道這是一口無念瘴鍋時,它便只能無念。”空海繼續道,再一聲嘆息:“但你用劍氣敲它,它便會開始有念,長此以往,便是聽了這百年的經文,瘴鍋卻也還是瘴鍋。”
虞兮枝垂眼看了一眼手中怎麼看都平平無奇的黑鍋,心道若是這鍋真的那麼兇那麼危險,恐怕當時早就將其中的那只黑蛇吞噬了。
要知道,今天可不是這鍋第一次被敲,第一次見到這鍋的時候,鍋就已經被程岑敲了幾下。
但臉上卻也還是浮現了一抹微笑:“我知道了。”
空海出了有些欣的笑容,勉力出一只手。
虞兮枝愣了愣:“什麼意思?”
“既然虞施主明白了小僧的意思,就將此鍋歸于渡緣道,再聽百年的經吧。”空海宣一聲佛偈,滿目慈悲地看向虞兮枝。
無念瘴鍋顯然在手中微微一抖。
到底是已經認了主,無論這鍋究竟有念無念,這其中的有與無又有何區別,鍋與在此刻自然有些心意相通,便如同方才空海觀自在領域起,便到了鍋子的躁一般。
靈寶既然有靈,便好似是自己的寵。
自然要護著,哪有對方說要,就給出去的道理?
于是虞兮枝默不作聲地收起了鍋:“恕難從命。”
空海一怔,顯然有些焦急:“此中利弊,小僧都已經與你說清楚了……”
“既然你已經認輸,便早點去療傷吧。”虞兮枝指了指一側:“醫療組在那邊,需要我幫你喊也是可以的,天已晚,距離酉時也不遠了,你如此實力,不前十,未免可惜。”
“……小僧被破領域,道心有損,恐怕接下來的比賽不便參加了。”空海僧人苦笑一聲,他再深深看一眼虞兮枝:“虞施主真的不愿意給?”
“相信你不會強迫我給你。”虞兮枝接住他的眼神,劍氣兀自流轉,仿佛不風的墻。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希虞施主莫要覺得小僧嗦。”空海僧人努力息,再慢慢支起,將邊漬掉,他本就是溫和且眉清目秀的長相,但這一,殷紅的澤便沾染在了他的畔上。
于是那張帶著悲憫之的面容頓時變得生了起來,而這份生,既然來源于,生中自平添一份妖異。
這樣的妖異讓虞兮枝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回憶,靜靜看了空海僧人片刻:“好巧,我也有一個……不,一些問題想要問。”
空海僧人做出“請”的手勢:“虞施主先說。”
“你可知一個名長泓的和尚?”虞兮枝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聽說他已經叛出渡緣道,那麼請問渡緣道何時去清理門戶?”
空海眼神微頓:“虞施主果然見過長泓。他確實是渡緣道的棄徒,只是……我宗門尚且未曾有過清理門戶一說。”
“不錯,不僅見過,還有許多過節。”虞兮枝頷首,再冷笑一聲:“若是你們沒有計劃清理門戶,我代你們去也未嘗不可,我不知道他與渡緣道之間有何淵源,但總歸曾經是你們的人,如今便算是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頓了頓,抬眼問道:“那麼,你的問題呢?”
“小僧想問,虞施主方才最后一劍的名字。”空海僧人認真道。
有晚風徐來,領域之中不知時,虞兮枝如今回憶,只覺得好似自己在其中只過了一瞬,可又分明在其中聽了千千萬萬遍經文,再去看天邊,已經夕西下。
酉時將近。
四野依然有劍聲鼎沸,尤是這末了之時,才更有許多弟子殊死一搏,只求晉級。
但對于虞兮枝來說,既然時刻將到,勝負已分,自然不用像之前那般防備。
于是反手收劍,一聲錚然,挲了一下劍柄,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出了一個微笑,應道:“江梅仙去。”
空海臉驟變,竟然好似比方才領域被破時更加震驚,他怔然看了虞兮枝片刻,突然笑出了聲。
此前他緒一直淡淡,便好似此人真的已經從人間煙火和凡俗紅塵中超而去。
而此刻,他雙殷紅,笑聲帶嘲,又帶嘆息。
“原來是江梅仙去。”空海笑了幾聲,再咳嗽幾聲:“那確實斬得了我這領域中的千萬釋像。”
他已經強弩之末,卻還認真向著虞兮枝微微躬行禮,再轉跳下比劍臺,背脊筆直,金剛伏魔杵剁在地上的聲音卻極響,極大,顯然每一下都很吃力。
“空海,回來吧。”懷筠真君終于讓開了路,了空大師也得以從高天之上俯,向空海出了手。
空海雙手合十,一并向額頭的方向去,指尖堪堪及了空大師的手指時,紅金雙袈裟的僧人竟然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老衲也有一領域。”了空大師主解釋道:“既然空海不能再戰,就領域之中好好療傷吧。”
幾位宗主都沒有異議,甚至還有人心底悄然松了口氣。
無論怎樣,了空如此實力,能夠在這麼早的階段就被淘汰出局,無疑等于給了其他弟子更多的機會。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大家為其道心損唏噓有之,去看虞兮枝的目卻也更復雜了些。
伏天下的領域之力本已足夠駭人聽聞,竟然也還有伏天下的劍氣能夠斬開領域!
能夠斬開空海的領域,那麼……其他人的領域呢?
晚霞終于綻放,此本就是千里曠野荒原,比劍谷便是此間最高之地,去看那夕漫天,只覺得瑰麗如夢,其中好似有些金,再仔細去看,又好似只有玫瑰的繾綣。
一聲昆吾弟子們都悉的鈴聲響徹天地。
懷筠真君微微一搖手中的天心鈴,響出一串鈴鐺,或疲憊,或還陷于對劍之中的所有弟子都靈臺瞬時清明,只覺得提神醒腦,滿委頓盡消,竟好似若是再有對手,也還能提劍再戰一場。
“天心鈴響,酉時至。”紅老道拖長聲調,朗聲宣布。
有的比劍臺上孑然一人,簡單明了,卻也還有比劍臺上看起來難舍難分,竟還未決出高下。
于是有執事從一旁而出,專門為這樣的幾個擂臺延時再判。
如此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圍第二的一百名弟子便都站立在了各種的擂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