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千崖峰晚餐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奇特。

每個人都在吃著自己碗里的面，想著自己的事，苦著自己的惱。

易醉食不知味， 心道自己攬鏡自照，自認也算是風流倜儻人見人， 雖說不如大師兄那麼九千萬的夢，但起碼也能吸引三千萬， 怎麼就沒有人在自己面前一個跺腳扔藥，一個攔路拔劍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是自己不夠有趣，境界不夠高， 還是皮相……還不夠好？

程岑食不甘味， 老頭殘魂已經在慨地翹腳細數自己當年的風流韻事，什麼無數仙子為自己競折腰，而他也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了些什麼， 低聲喝止老頭不要說，卻被對方向自己男的尊嚴發出了反諷， 頓時有些臉皮發紅，惱怒。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是他修煉不夠認真， 看向那些修的眼神不夠穩重， 還是扮相……不夠低調？

虞兮枝食不遑味， 覺得自己被謝君知騙了，明明對了一劍又一劍，手都要斷了，怎麼還是卡在結丹期大圓滿，只覺得金丹愈發圓潤漂亮， 卻還沒長出小手小腳，距離那元嬰顯然還差了一步。念及至此， 不由得掃了謝君知一眼，卻見對方優雅吃面，若無其事，不由得心底更氣。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是小師叔的一劍還不夠厲害，是自己其實還沒到元嬰的門檻，還是自己……折了太多小樹枝？

黃梨左看右看，再看自己面前的面，心中有了濃濃的憂患意識。明明他老黃的面還是那樣的湯那樣的料，怎麼大家看起來吃得都不太得勁？看來等到這比賽結束，他還要去一家面館重新進修一番，查補缺。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是蔥苗不夠新鮮，是湯底不夠濃郁，還是……面條不夠勁道？

幾人各有所思，一頓面吃得是心猿意馬，好在一碼歸一碼，易醉到底有過忘了告訴虞兮枝的前車之鑒，想起了重要的事：“總而言之，我們四人目前都進了十六強，我和老程的雙人組、外加老黃的三人組，都已經晉級。十六強會分為四組，每組勝者進前四，再簽確定對手，再由勝者角逐魁首的位置。但不管怎麼說，進十六強，就意味著，已經拿到了進境的資格。”

想象中能夠進境探險而到快樂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在場四人，程岑早年就有奇遇進過境，其余幾人也都進過空啼沙漠的混元境，至今還記憶猶新，但到底還是失去了些對境的新奇。

但到底也還有別的東西撐著。

比如，選劍大會之所以為“選劍”，便是進劍冢選劍，又及，魁首的一千塊上品靈石和五峰對戰后的翻新正殿。

“之前我和易醉都被劃到了太清峰，五峰對戰要怎麼對？難道要老程和老黃兩個人上陣？”虞兮枝微微擰眉，又嗤笑一聲：“又或者，讓小師叔親自上？他們敢嗎？不怕整個峰頭被削平嗎？”

謝君知抬眼看了一眼，言又止，卻到底什麼都沒說。

易醉敏銳到虞兮枝和謝君知之間的氣氛些許微妙，卻只當不知道：“關于這件事，我去找紫淵峰談過了，說是鑒于千崖峰確實人太，所以特許我們將所屬峰改了千崖，不過這也一來，我們也只有四個人，其他峰出戰都是十人隊來著……”

虞兮枝沉思片刻：“不然，多畫幾個紙符人？紙符人算人嗎？”

大家順著的話想到了過分活潑的小枝枝和過分喜歡捉弄小枝枝的小知知，心想要算的話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正比人類只有四位，這四位上又掛著三個小紙符人，總覺得像是什麼奇怪的人疊人現象。

“橘二也算千崖峰的，總不能吃飯不干活。”謝君知收了筷子，看向剛剛吃完貓飯丸子，聞言有些愣住的橘二：“這樣就有五個人了。”

“貓也能算人嗎？”易醉瞠目結舌，又和橘二對視片刻：“行、行叭。”

易醉又掰起指頭算了算，竟然覺得這陣容還行：“我是伏天下，老程估計這兩天也就不住自己，也要伏天下了，老黃筑基，二師姐就算不伏天下，天下也要服，至于老貓……老貓這麼可，誰又忍心拔劍對準一只它呢？所以只要老貓不被打到，我們勝券在握！千崖峰的正殿指日可待！”

橘二心復雜，對老貓這個稱呼明顯很有意見，然而易醉在老貓兩個字后，很快又用了“這麼可”四個字，若是它在計較，倒顯得心頗為不寬廣了。

于是千崖峰的陣容就這麼定了下來，虞兮枝神頗為復雜地看了一眼程岑，又聽易醉提了一云卓和紀香桃的事，心道龍傲天到底是龍傲天，無論人在何，修煉絕不會落下不說，其他故事也是在如期展開兩不誤，卻不知他與小師妹夏亦瑤何時才能撞出火花。

劇到此，到底偏離原書多遠，虞兮枝也不知道，但這樣在千崖峰朝夕相，一起吃面，人與人之間的自然從原書的“惡毒配”和“正義男主”稍微偏轉，變了“千崖峰孜孜不倦的二師姐”和“千崖峰崖邊吹劍風的師弟”。

是以二師姐到底還是研了墨，攤了符紙，取了天照筆出來，一氣呵地又寫了兩套避雷符出來，一套給了程岑，一套給黃梨備用。

寫完卻又想到了另外一事，推門出來再看的時候，才發覺千崖峰已經夜深寂寂，其余幾人的燈都滅了，謝君知竟然也一反常態，并不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看書。

卻有另外的木屋門微開，出里的些許線，虞兮枝遲疑片刻，到底走了過去，從門往里看了看。

謝君知居然在看小知知和小枝枝玩。

也不知是謝君知的一口靈氣實在太綿長，還是千崖峰的風水格外養紙符人，總之兩個紙符小人續航實在是有些長。

這會兒小知知許是因為謝君知本尊在，多了好幾分底氣：“你不要過來，今天的橘二肚子是我的。”

“橘二明明更喜歡我，不信你自己問它！”小枝枝叉腰，又道：“你已經是一個的小知知了，睡覺怎麼還要和貓在一起？不知！”

小知知一噎：“你才不知！”

“奇怪，我為什麼要知？”小枝枝邁著短，已經掀開了橘二的尾，湊到了橘二肚子旁邊，再將尾蓋在自己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知這種事，你來做就可以了，和我小枝枝有什麼關系？”

小知知明明在和虞兮枝本尊說話的時候，皮伶俐，百戰百勝，經常堵得虞兮枝怒目相向，但此刻面對小枝枝，顯然節節敗退，技不如人，只得帶了些委屈地用眼神去瞅謝君知。

卻見謝君知本沒看他，竟然蹲在了小枝枝面前，用手彈了一下小枝枝的臉：“都送你我的本命劍了，多劈你兩劍怎麼了？我又沒說對一劍就一定能元嬰，這就生氣了？”

在門口聽了個全部的虞兮枝：“……”

小枝枝驚愕捂住臉：“你怎麼又彈我的臉！我只是一只脆弱的紙符人罷了，這樣下去，臉會扁掉的！”

虞兮枝：……

為什麼說“又”？

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空啼沙漠的時候，時常覺得臉上有點奇怪的覺，再看到謝君知此刻的作，慢慢眨了眨眼，心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這位祖宗不能這麼稚吧？

但轉念又想到了自己也曾經這麼彈過小知知的臉，不由得又有些心虛。

卻見謝君知頓了頓，又道：“你還怕臉扁掉？你揪我頭發秋千的時候，怎麼不怕摔斷？”

虞兮枝大驚，心道這小枝枝未免膽子太大。

雖然之前便覺得謝君知一頭黑發漂亮得過分，小枝枝在他上爬的時候，恰好能拽著他的頭發當梯子，卻也不了小紙符人這麼敢想又敢做，竟然更進一步，還做起了秋千的事。

“你這是看不起我秋千的技。”小枝枝據理力爭：“再說了，我掉下來的時候，你不是接住我了嗎？”

說著又從橘二尾下面出兩條小短：“瞧，還在。”

虞兮枝：“……”

紙符人當然不會離于本尊存在，說到底，也不過是本尊的一種化罷了，格自然也是與本尊不了干系。

換句話說，小枝枝完全就是的鏡像，就是那種沒什麼心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出來的鏡像，而不像是，只會把這種話藏在心里吐槽，臉上還要掛著營業的微笑。

這麼一想，倒是有些羨慕小枝枝。

這樣思忖，又有些莫名臉紅。而氣不打一來的小知知卻在原地轉圈邁步的時候，猛地瞅見了站在門口向里張的，冷不防四目相對，虞兮枝頓時愣在了原地，直覺不妙，準備悄悄溜走，卻已經來不及了。

“你快來管管小枝枝！”小知知力向沖來，冷哼一聲：“你看現在，上房揭瓦，橘二的胡子都只剩下一半了！”

虞兮枝微僵，下意識向著謝君知去，卻見那道白背影竟然并未回頭，而是順勢抓著小枝枝的，就這麼把從橘二尾下面撈了出來：“有人在門口聽我們說話，還不敲門，你說我們要不要理？”

虞兮枝：“……”

這位祖宗這麼稚，虞兮枝不由得在心底冷哼一聲，便也蹲下來，抓住奔來的小知知，悶聲悶氣道：“有人在這里欺負紙符人還不關門，反過來還要怪別人聽見了他說話，小知知，你說他奇不奇怪？”

小知知眨了眨眼，小枝枝蹬了蹬。

兩只紙符小人隔空對視了一眼，包子小臉上都有些問號和茫然，卻聽謝君知道：“我與你第一次見面就想殺你，你難道是第一天覺得我奇怪？”

虞兮枝頓了頓，道：“可我還活著，小枝枝的也沒斷。”

謝君知手指微頓，終于轉過頭來，看向虞兮枝，終于看到了是真的滿臉委屈，一雙笑眼也有些許耷拉下來。年心頭莫名微，還是有些拉不下來臉，卻到底別扭道：“今天是我看錯了，我以為你還差一劍就能破境，沒想到不止一劍。”

虞兮枝當時累到快暈厥，卻因為謝君知一句話而再度拎劍，滿以為自己距離破境不過分分鐘的事，卻不料一劍又一劍，甚至連千崖后山的某個小山頭都削平了，還沒任何破境的征兆，不由得心頭惱怒了大半天。

此時此刻緩過神來，自然也覺得自己的惱怒有些無理取鬧，否則也不會主過來在這里探頭探腦。當然沒想到謝君知居然會先開口，只是這話聽起來像是變相道歉，卻聽起來莫名哪里不太對，頗有一種說了還不如不說的意思在里面。

謝君知從未說過這種承認自己失誤的話，話出口后還有些赧然，心底更是莫名有些忐忑對方的反應。結果等了半晌，對方卻竟然毫無靜，于是謝君知不由得悄悄抬眼，向著虞兮枝的方向看去。

卻見蹲在地上，手指似是無意識地摳了摳小知知的服，惹得小紙符人一臉嫌棄，拼命想要從手里奪回袖子。又抿了抿，更加別扭地“哦”了一聲，然后才道：“那、那你明天早上吃湯小餛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