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算是安定下來了,孟茯也不再做那些七八糟的夢了,在城里的生藥鋪子轉了幾回,買了些常用藥回來。
又購置了些板凳桌子架子擺在前頭那小鋪子里,總算有了些模樣。
也算是萬事俱備,就差尋個好日子把攤子支起來。
忙著收拾鋪子,缺不曉得昨兒晚上那前任知州府被摘了印下了大牢,今兒沈大人這新任的知州大人剛好上任,直至中午才曉得,匆匆忙忙備了些禮送過去。
回來也懶得挑什麼好日子了,索就點了一串鞭炮,請了那已經能走的韓宣云來掛了匾額,這將千金醫館算是開張。
孫買辦來道了賀。
左右鄰舍早見這里乒乒乓乓收拾了幾日,都怕跟自家做同樣的生意,如今見了是個婦人醫館,也就沒放在心里,只是過來道了一回喜。
不過人家有疾,藏都藏不及,怎麼可能親自上門來問診?所以孟茯這醫館開了三五天,門口也是冷冷清清的。
有些著急起來,一面又安自己,“這沒人來看病是好事,俗話說的好,寧可藥生塵,也不愿有人醫,這是好事嘛。”
話是這樣,可盤這小鋪子,再七七八八安頓,別說是那點小錢了,就是從沈家這邊賺來的診金,也花了大概,如今荷包里就剩下七八兩銀子,有些莫名地慌張。
一個人倒是無妨,可問題還有三張嗷嗷待哺的小要養著,這會兒也就有些懷念起鄉下,到底還能挖野菜填肚子。
發愁得上火,上起了潰瘍,隔日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院子里的梨子被打落了不,三個孩子站在屋檐下滿臉惋惜。
孟茯見雨勢太猛,卷了不雨打在桌上,想著也沒生意,索起關門。
才抬了一塊門板上,就見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撐著雨傘跑來,“是孟大夫家麼?”
孟茯看了這小姑娘一眼,除了有些疲勞過度之外,好像沒什麼病,氣還是不錯的。“是呢,家里人喊你來的?”
小姑娘連連點頭,“大夫方便出診麼,我家姑娘忽然得了急診,下不得床了。”
孟茯本想說既然是急診,就去大醫館里,但又想到這下丫頭說是家里喊來的,心里便有了數,“你且進來等我一回。”
小姑娘進來收了傘,站在桌前等。
孟茯收了藥箱,往后院里知會了一聲,關了門,披著蓑又舉了傘,跟著小姑娘一并去了。
原是不知誰家的外室,四個月的娃兒流了,源頭就在男人戴的香囊上,想來是家里的夫人曉得了,專門給他換的。
男人五大三,哪里留心這些細節?這會兒娃兒沒了,外室哭得死去活來,孟茯來時他已經家里問罪去了。
孟茯也沒見著。
半夜人才離了危險,孟茯也不敢回去,只能在這里借一間廂房歇下,可又睡不著,便過來陪著病人。
沒了孩子,病人失魂落魄兩眼無神地盯著帳頂。
孟茯想這會兒絕是正常的了,那會兒半死不活的,那男人卻要回家去幫討什麼公道。
可那會兒潯娘最想要的,是他的陪伴罷了。
孟茯心里正想著,忽然聽到說道:“我家里有五個姐妹,我小妹五歲的時候,我娘才生下弟弟,爹娘歡喜不已,大擺筵席,恨不得全城的人都曉得他們終于生了兒子,可拿不出籌備筵席的銀子,便將大姐賣給了路過的遼人做妾,此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大姐了。”
面無表地說著這些,似也不要孟茯的回應,自顧繼續說道:“后來二姐也賣了,相貌最好,被樓里的媽媽買了回去,沒倆月就被一位有錢的大爺買走了,大家都當得了好日子熬出頭,誰曾想不過一個月,就傳來不小心失足掉進池塘里淹死了的噩耗。”
好好的一個人,又不是沒有眼睛,怎麼會失足掉進池塘里呢?孟茯想著多半是礙了誰的眼吧。
潯娘說完二姐,又說三姐生怕被賣,跟酒樓跑堂的私奔了,但被抓回來,打個半死,自己上吊沒了。
然后就是,被做主賣給了劉大人做妾。
劉大人家里是開綢緞鋪子的,他娘子沒有生養,便默許了劉大人養自己在外頭。
“我一開始也是抱著僥幸的,想著也許生下這個孩子,以后能過不一樣的日子,可是前些日子,大人他家里的夫人有孕了。”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那時候潯娘就曉得這孩子保不住了。
但是斷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沒的。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我是活不了。”扭頭朝孟茯看去,滿臉愧疚:“我就不該連累你的。”
“這話怎說?”難不還不信自己這醫麼?這要是放在自己那個時代,其實也就是個小手罷了。
潯娘滿臉的絕:“且不說他家里的夫人現在不許我活著,如今我這殘破子,也嫁不了人,不能替家里賺銀子了,我爹娘也不會我活。”死了,還能他們從別人手里騙些銀子呢。
孟茯聽到這話,只以為是如今沒了孩子傷心難過,說的胡話罷了。
還好言安了一回,待天亮了,見也無旁的癥狀,便起回去。
剛要走,這潯娘將喚住,“孟大夫,我曉得你和旁人不一樣,你是有良心的,我若真沒了,你幫我把我妹妹買了吧。”
孟茯這才曉得,伺候的正是的小妹昭弟。
也正要被爹娘盤算著賣出去。
孟茯見哭得可憐,只應了下來,便匆匆朝家里趕。
孟茯在外憂心著家里的孩子,孩子們在家里也擔憂出門的,如今回來了,那萱兒直接撲倒在的懷里:“等了大半夜,也不見阿娘回來,萱兒好怕。”
“不怕了,往后再有這樣的事兒,一定打發人回來給消息,你們像這次一樣關好門窗,安心等我回來就好。”上是這樣安,可這樣的事再也不想有第二日了。
那遼人直接抓了落單的孩子跑出城去,拿到他們草原上做牲口一般買賣。
若是他們清了自家這屋子里沒大人,將孩子掠走了,哪里哭去?
所以在門口掛了個牌子,出診不過夜。
隔了兩日,那潯娘的妹妹昭弟來拿藥,遞給了一封信給。
里面竟然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孟茯想要將昭弟喚住,卻已經沒了人影。
只想著得空了過去還給潯娘。
可偏這兩日竟然有了生意,忙著出診,回來太晚了也不愿意過去,轉眼就過去了五六天,一日出診回來,瞧見箱子里的信封,才想著明天無論如何也要將銀票送回去。
因此翌日起了個大早,了兄弟倆在家里看書,領著萱兒便去潯娘的住。
不曾想房門鎖,敲了幾回也沒聲兒,倒是將隔壁的鄰居大娘驚來,“別敲了,那人前兒就投井沒了。”
孟茯一聽,心了一回,急忙上去問,“我是個大夫,前些天還來給問過診。”說著,又想起那潯娘托付自己的話,想著昭弟,忙問了潯娘家的地址。
鄰居大娘聽是前些天來的大夫,便告訴了地址。
孟茯心急如焚,急急忙忙去打聽著尋到了潯娘家里,又沒有人。
問鄰舍才曉得潯娘死了,爹娘帶著的尸找那劉大人家去要錢了,全家都去了,不給他們想要的銀子多半是不回來的。
孟茯聽了爹娘的作為,有些后怕,若是當初自己問診后潯娘死了,豈不是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可終究接了的五十兩銀票,又答應了買妹妹出來的事兒,便找了韓宣云幫忙。
不過半日的功夫,韓宣云就將昭弟帶回來了,似又廋了一圈,見了孟茯也不說話,直至吃完了飯,才繃不住在后院里大聲痛哭起來。
哭了半響,才開始說起話來。
“要不是為了我,四姐就不用死了。”說著又哭起來,一面斷斷續續地和孟茯說起那香囊的來路,是劉大人自己準備的,也是劉大人喊來找孟茯回去給四姐診治的。
孟茯聽著納悶,“劉大人為何要喚你來尋我?”
昭弟哭著說道:“孟大夫您是新開的醫館,又是外地來的人還年輕,他們夫妻如今不容我四姐,不想要我四姐活了,可擔心我爹娘難纏,便尋了您做冤大頭,誰料想您又真有本事,將我四姐救回來了。”
潯娘也不傻,心里早就已經有了數,本來左右是要死的,都也不想管死后的事兒了。
可那日孟茯一整夜都著,便不忍心連累孟茯,覺得孟茯心是好的,就起了將昭弟托付給的念頭,這才有后來昭弟送銀票給孟茯的事。
潯娘逐漸好了些,見了爹娘一回,便去投井了。
“我四姐臨死前仍舊擔心連累孟大夫您,就說了劉大人用香囊害的事兒,所以我爹娘如今不依,就堵在劉大人家門口。”說著,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可憐我四姐,如今死了也不得安生,也不曉得上輩子作了什麼孽,這輩子遇著這樣的爹娘。”
孟茯聽完又氣又怒,氣那劉大人草菅人命,還要算計到自己的頭上來。
又恨這昭弟的爹娘不配為父母。
也不大會安人,只急忙將賣契給,“你自己收著,想法子拿個戶。”還剩下二十兩銀子,也一并給。
昭弟卻是不肯收,倏然起朝孟茯跪下,“孟大夫,我四姐說我生來就最笨的,您給了我這銀子,以后我也擔心人騙了去,賣契我也不要,您留我在這里,我給您照顧爺和小姐們,什麼臟活累活我都能做,求您別趕我走。”
韓宣云和幾個孩子都在一旁,默默地聽著這些事兒,如今見著昭弟不愿意走,便勸著孟茯,“你常常出診在外,家里也不能沒人看著,到底年長一些,你就留了在這里,過幾年有合適的人,這銀子給做嫁妝就是了。”
韓宣云是真可憐這昭弟,只是他如今這份也不好帶一個小侍在邊,不然一定將帶著。
若飛三兄妹也眼地看著孟茯。
他們最是了解爹不疼娘不的境了。
何況昭弟不過十二三歲,一個人孤苦伶仃到外頭,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外頭遼人又那樣猖狂。
孟茯到底是將留了下來,與萱兒住在一起,賣契昭弟不肯收了,孟茯本來想撕了的,可是想到昭弟那不講道理的爹娘,想著還是留著做個憑證。
銀子則給存起來。
韓宣云忙著走,也沒空等沈子房了,只同孟茯留了話,“我等不得他了,他來后,麻煩孟大夫把這個給他。”遞了孟茯一封信箋。
想著劉大人的事兒,有些不放心孟茯:“你既然與沈大人家眷們親近,就多走,也免得往后再有人學著這劉大人害你,你得他們曉得你后是有沈大人這地方父母做靠山。”
孟茯應了,也算是瞌睡來遇著枕頭,隔日沈大人府上的管家就來了帖子,請孟茯去參加他們家兩位小公子的滿月宴。
管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但進去喝了茶,還在門口與孟茯說了不恭敬的好話。
他這一走,左右鄰舍對孟茯也多了幾分客氣,明里暗里地打聽著與新來的知州大人家是什麼關系?
然后便曉得了救了沈大人夫人公子的事兒,也經此這千金醫館的名聲傳開了去。
沈大人夫妻雖請了,但那日都是些權貴們,孟茯與之格格不,因此這滿月宴一早,便先去給兩位小爺道喜。
沈夫人請了進去說話,言談間有些埋怨:“不是說尋個好日子才開張的麼?我這里又出不得門,母親忙著給我料理這些雜事,也沒留意到你支了攤子,還是那天聽著人提什麼千金醫館,我才曉得,正好這倆小子滿月,我便讓管家去你那里,他多待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