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睜開眼睛，正坐在冰冷的河水里。

　沒有路燈，四周一片空漆黑。他上的服很薄，夜風混著雨霧，涼颼颼地鉆進來。

　的知覺還沒有完全同步，俞堂的手腳冰涼麻木，沒有一力氣，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事也有些模糊。

　他攥著一部手機，屏幕微微發著冷。

　手機開了外放，稍顯嘈雜的背景音里，男人嚴厲漠然的聲音傳過來。

　“喻堂，你不要得寸進尺。”

　“這三年你做得不錯，按照合約，該給的報酬都會給你。如果不想鬧得太難看，就不要不該的心思。”

　“這是我們之間最后一次私下聯系，之后的流程，我會讓新來的助理通知你。”

　“三個月后離婚，喻堂，我們早說好的。”

　耳鳴越來越響，男人的訓斥聲冰冷不耐。像是到原緒的強烈影響，俞堂幾乎有些不上氣。

　下一刻，俞堂腦海中忽然響起悉的機械音。

　“目標故事已接。”

　“數據融合完畢，開始導記憶。”

　“記憶正在導中，請宿主保持靜止，不要移……”

　不等俞堂將視野眨清，機械提示音在他腦中響起，大量全然陌生的記憶灌腦海。

　俞堂：“……”

　這是個先婚后不的備胎故事。

　俞堂負責扮演的角，是影帝隋駟的死忠喻堂。

　隋駟是本書的主角，和他兩相悅的人柯銘，是隋駟同公司的后輩，現在炙手可熱的當紅流量小生。

　兩個人從小就有淵源，柯銘從小就是個孤兒，因為隋家的資助才得以順利長大人。他在孤兒院時見過來做義工的隋駟，那時隋駟年紀也輕，和一群瘦弱矮小的孤兒在一起，陪他們說話，教他們讀書，早在柯銘心里扎了。

　多年后，隋駟為了新片路演宣傳，恰好到了柯銘所在的大學，柯銘鼓起勇氣沖出來，攔住注視多年的聯盟最年輕影帝告了白。

　后來的發展順理章，隋駟被柯銘的堅韌純粹努力打，把人帶進公司，又親自給他挑了兩部戲。

　柯銘長相出挑，演技卻天賦所限，只是平平，做演員始終不溫不火沒什麼水花。倒是參加選秀意外紅，在舞臺上大放異彩，一路雜志代言接下來，短短幾年時間，就飚過了千萬。

　按理來說，主角攻兩廂愿，故事圓滿，原本用不著喻堂。

　偏偏在這個時候，兩個人出了事。

　有人拍到了柯銘深夜進隋駟家的照片，一路下來，甚至還有人翻扯出當年柯銘紅的那一檔選秀，背后砸錢縱規則的資本方，居然也有隋駟的影子。

　柯銘吃流量這碗飯，狂熱毒唯戰斗力強得要命，一旦人設翻車，上的高奢代言違約金就足夠把公司賠出去。

　柯銘跟經紀人犯犟，要自己承擔所有后果，不牽連隋駟。經紀人沒辦法，求到了隋駟面前。

　隋駟獨自坐了一夜，狠下心，從邊團隊里挑出個最聽話懂事的，公開領了證。

　“你就是他找來的幌子。”

　系統的機械音不帶，在俞堂腦海里響起：“不只是柯銘的，隋家幾代從政，都是聯盟軍部的高層，能容忍隋駟進娛樂圈已經是極限，緋聞出來的當天就放出話，如果兩人真有關系，就會封殺柯銘。”

　“他心疼柯銘是孤兒出，無依無靠，決心自己承擔這件事。在領結婚證明時，隋駟就和你說好，三年時間，只是做樣子給別人看。”

　“隋駟從來不知道，你和柯銘其實在同一家孤兒院。”

　“你一直在角落里，看著隋駟來做義工，看著隋駟給你們發糖。”

　“糖發到柯銘，就是最后一個，沒有你的了。”

　“隋家常年做公益資助，可以讓你們離開孤兒院去寄宿學校念書。只要念了書，就有機會走出去，命運就能不一樣。”

　“可撥發的款項被孤兒院侵吞了不，給到柯銘就是最后一筆，沒有你的了。”

　“你沒有念完書，自然也沒能考上大學，就在片場跑龍套糊口。后來，你聽說隋駟的團隊招人，鼓起勇氣去面試，竟然真當了他的助理。”

　“你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隋駟的經紀人會給你一份合約，讓你去和隋駟假結婚。”

　“你心里早就全是隋駟了，你一直看著隋駟，喜歡他喜歡得要命，為了他什麼都能做。所以哪怕只是假結婚，合約到期就要分開，你也想都沒想，立刻答應了下來。”

　“作為隋駟的法定婚姻配偶，你也始終陪在隋駟邊，想盡辦法照顧他的，配合他的日程，比他更不眠不休。工作助理，生活助理，造型師，化妝師，營養師，司機……包攬了他邊幾乎所有工作。”

　“你們定在三個月后離婚，再過一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你醞釀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問隋駟，能不能晚離婚一個月。可隋駟卻誤會了你，以為你還要糾纏不清，所以打來電話，讓你清醒一點。”

　“其實你也清楚，你從來注定得不到任何東西。”

　“隋駟的喜歡也一樣。”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到柯銘就是最后那一點，沒有你的了。”

　……

　俞堂閉著眼睛，聽完了全部的劇梗概：“系統。”

　系統：“？”

　俞堂：“標點符號不用念出來。”

　系統：“……”

　“我們是過訓練的。”系統說，“一切給予信息的方式，都經過反復測試，不會出問題。”

　“考慮到員工第一次進故事，我們準備了初步融角新手禮包套餐。”

　機械音一板一眼，不帶半點波：“包括人設講解，故事代，氛圍烘——”

　俞堂的腦海里，機械音停了幾秒鐘。

　像是終于識別出了他的份，系統忽然卡頓，發出刺耳的碼電流聲。

　“001號。”

　俞堂嘆了口氣：“幫我清一下緩存，這個新手禮包套餐，我已經有四份了。”

　-

　穿書局狗部，隸屬配角類別，正規全名是“深備胎部”。

　部門員工的主要任務，是作為書中對主角用至深的備胎角，一路為主角披荊斬棘保駕護航，無怨無悔，無私奉獻到主角CP圓滿在一起的最后一刻。

　俞堂加的時候，是深備胎部唯一的一名員工。

　局長對他說，雖然部門暫時顯得蕭條了一些，但很快就會有新的同事加，變得熱鬧起來。

　俞堂相信了，并懷著高漲的工作熱投工作，接手了第一本書的任務角。

　兩年后，俞堂收到通知，說是臨時應急，兼職負責了第二本書。

　又過了兩年，局里聯系俞堂，人手缺，同世界觀的第三本書也需要他暫時負責一下。

　……

　第三本的主角是個沒有的冷淡霸道總裁，雖然出于一些特殊原因，包養了俞堂，但大多數時候都沉迷工作，讓俞堂一個人在冰冷的別墅里枯坐到天亮。

　俞堂在三百平米的冰冷別墅里孤獨地打游戲，一不小心睡著了，再醒過來，就到了眼前的場景。

　“系統。”俞堂問，“人格分裂算工傷嗎？”

　系統：“……”

　俞堂又嘆了口氣。

　任何人，哪怕他一開始是真的對一份工作抱有激和熱，也會在日復一日的加班磋磨里失去熱，變沒有夢想的咸魚。

　俞堂現在就很想咸魚，回到自己冰冷孤寂、只有游戲零食wifi和按浴缸的三百平米小別墅里去。

　“劇已經導……不能無故退出。”

　系統和俞堂在三本書相遇了三次，第四次見俞堂，機械音都帶了些微妙的底氣不足：“宿主。”

　俞堂隨風晃了晃。

　“穿書局員工宗旨，是設法配合故事線，推劇走向最終的完結局。”系統說，“打不出完結局，我們要扣獎金的。”

　俞堂問：“這本書的完結局是什麼？”

　“隋駟和真心相的地下人歷盡風波，終于解開誤會盡釋前嫌，修正果。”

　系統：“你自愿退出，不再糾纏隋駟，徹底消失再無音訊。”

　俞堂：“好。”

　系統以為他改了主意，機械音停了停，有點高興：“這就好了，宿主，你現在正在做什麼？”

　俞堂：“跳河。”

　系統：“？”

　俞堂關掉對講系統，把系統練拖進小黑屋，調出了后續的劇。

　隋駟的聲音依然嚴厲冰冷，事實上，他這一頭的長久沉默無疑已經十分反常，讓另一頭的隋駟生出了怒氣。

　喻堂一直聽話懂事，隋駟只關注柯銘的消息，從不了解他的任何事。

　隋駟更不知道，喻堂其實早已經計劃好，要在這里偽裝自己失足落水，這樣既能解，也能在不替隋駟招黑的前提下徹底放手，還隋駟自由。

　在劇里，喻堂的這一次計劃被打斷了。

　再過幾分鐘，柯銘的助理就會打電話過來，說柯銘喝醉了酒，又要自己開車回家，誰也攔不住。

　喻堂一直知道兩個人的關系。這幾年，為了不讓隋駟擔心，喻堂不止全心照顧隋駟，柯銘那邊有什麼事，也都是喻堂帶人負責理。

　即使是在已經心俱疲、痛苦到極限，只想徹底輕松解的最后一刻，喻堂依然本能的從水里掙扎出來，撐著一口氣趕過去，安置好了傷買醉的柯銘。

　工人配角生病自然是不算病的。劇在這里完全沒有提及從冰水里掙扎出來、又被冷風吹了一宿的喻堂后來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回的住。

　反倒是醉酒加低燒的主角柯銘，被喻堂悄悄送去隋駟家，安置在了隋駟的床上。

　天賜良機，主角攻從糾結到突破心防，又推進了一波。

　“宿主。”系統盡力突破封鎖，電子音斷斷續續，“我們不能違反劇線……”

　“不違反。”俞堂說，“加速一下。”

　系統不解：“怎麼加速？”

　俞堂又看了一遍后續劇，記了個大概，拿起手機：“隋駟？”

　電話另一頭，男人冷冽的嗓音停了停，又像是有更灼人的怒火冒出來：“喻堂，你究竟想怎麼——”

　“柯銘喝醉了，在聯盟星城酒店，方便的話，可能需要你接他回家。”

　俞堂：“三天后，會有人借這件事翻舊賬，借機掀起輿論朝你們兩個開火。有幾個專業控評的工作室，我把聯系方式給你。”

　另一頭沉默了片刻，才又傳來隋駟的聲音：“你要干什麼？”

　“柯銘的生日在一個星期后，你從不過生日，對這種日子不敏，險些忘了。”

　俞堂冷得厲害，他急著盡快回上本書，抱了抱凍得發木的胳膊，專心照劇梗概飛快念：“柯銘喜歡領帶，從不戴手表，你不要送錯。”

　“喻堂！”隋駟沉聲，“不要說這些了，你在哪！”

　俞堂很想回孤寂冰冷的別墅泡澡打游戲，他同時負責三本書，作已經很練，索也不再廢話，直接提取出剩下的主線劇，發給了隋駟。

　知道了這些，哪怕沒有備胎發發熱，以隋駟的個人能力，兩個人也總能順利冰釋前嫌，走到原本設定的結局。

　隋駟和柯銘修正果，工人備胎忽然大徹大悟，自愿提前退出，徹底消失。

　劇線不會改變，打出完結局，該有的加班獎金還是會有。

　“放心，我聽話。”

　另一頭還在急聲說話，喻堂沒再細聽，輕快地呼了口氣：“好聚好散，我不糾纏你。”

　……

　聯盟帝都，隋駟工作室。

　“喻堂！”

　隋駟霍然起，嗓音低沉冷厲：“你在哪？故弄玄虛，說清楚——”

　他沒有說下去。

　隋駟死死握著手機，臉蒼白。他一瞬間忽然發不出聲音，站在原地，瞳孔地了。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人投進水里濺起的悶悶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