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三月, 風終于暖了起來，王府花園里的梅、桃也依次盛開。

　衡哥兒乖乖去學堂了，殷蕙帶循哥兒去花園里玩。

　衡哥兒前兩年用過的小木車重新派上了用場, 循哥兒乖乖地躺在里面，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出現在他視野的天空、樹枝與花朵。

　來到一長椅旁, 殷蕙將循哥兒抱了出來。

　別看循哥兒剛出生時只有六斤，這三個多月小家伙吃得好睡得好, 并不比哥哥同月份的時候瘦什麼，臉蛋還不明顯，小胳膊嘟嘟藕節似的, 殷蕙抱著他看了一刻鐘左右的桃花, 就坐到椅子上休息了。

　待了一會兒, 莊姐兒與六郎的影出現在了來這邊的路上，后分別跟著各自的母。

　殷蕙看著這兩個孩子。

　莊姐兒是紀纖纖的兒, 與衡哥兒一年出生，只是一個在春天, 一個秋末。燕王對孫們的教導稍微松一些，允許莊姐兒可以等著明年與六郎一塊兒讀書。

　六郎則是大房孟姨娘所出的庶子。那孟姨娘長了一雙狐貍眼，艷妖，六郎的眼睛完全繼承了孟姨娘, 薄薄的單眼皮，眼尾上挑，站在幾個小兄弟們中間，六郎的俊秀是最特別的，也最容易讓人分辨出來。

　“三嬸！”

　兩個孩子一前一后來到殷蕙邊, 乖巧地喚道。

　殷蕙笑笑，先問莊姐兒：“你娘今天怎麼沒出來？”

　莊姐兒道：“娘去陪祖母說話了, 我自己來賞花。”

　殷蕙再問六郎：“六郎也是來賞花的嗎？”

　六郎點點頭。

　殷蕙：“那你們快去吧，三嬸才走了一圈，坐著待會兒。”

　莊姐兒看看六郎，六郎也看，突然莊姐兒發起脾氣來：“你去啊，總跟著我做什麼！”

　剛剛來花園的時候，六郎明明走在前面，卻非要往面前湊，莊姐兒一點都不喜歡六郎，娘說過，六郎的姨娘是個歌姬，像爹爹帶回來的那個伶人一樣，連四郎的姨娘都不如。

　六郎卻比四郎膽子大多了，既然姐姐不喜歡他，他就走到三嬸邊，去看七郎。

　莊姐兒又攔過來：“我先跟七郎玩的，你走開！”

　六郎不理，也不走。

　七郎呆呆地看著小哥哥小姐姐。

　殷蕙有點不了莊姐兒的霸道脾氣，道：“你們兩個都可以陪七郎玩。”

　莊姐兒：“不要，他是庶……”

　“哎，那邊好像有只小貓跑過去了！”殷蕙突然指著遠的梅樹林道。

　莊姐兒一聽，立即朝那邊跑去。

　六郎竟然也追了上去，兩個孩子比賽跑起來。

　殷蕙松了口氣，孩子們有可的時候，也有吵吵鬧鬧人頭疼的時候，自家的孩子還能管教管教，別人家的，管了容易出事，最好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金盞著莊姐兒的背影，低聲道：“莊姐兒與二郎，真不愧是二夫人的孩子。”

　殷蕙心想，這對兒兄妹養這樣，也不是紀纖纖的問題，二爺魏昳同樣也有責任。魏昳好歹還在王府當差呢，早晚路上省了多功夫，能陪孩子們的時間更多，可是魏昳都把這時間用在陪伴姨娘們上去了吧，與他相比，無論回來多晚都會留一部分時間給孩子們的魏曕，簡直就是王府第一好爹。

　“三嫂，原來您在這里，讓我好找。”

　殷蕙回頭，看到了魏楹。

　十八歲的魏楹，已經是大姑娘了，個子高挑，面容麗又帶著一英氣，像早春傲雪的梅花。

　只是這朵梅花，瞧著好像不太高興。

　“怎麼嘟著，誰招惹我們家三姑娘了？”殷蕙抱著循哥兒轉過來，笑著問。

　魏楹走到邊坐下，勾勾循哥兒的小胖手，然后不滿道：“上次我不是說，父王要帶大哥他們去狩獵嗎，已經定了日子，就在后天，可剛剛我問他能不能帶上您一塊兒去，父王不同意，說什麼郭家表哥們也會去，您去了不合適。”

　殷蕙忙道：“確實不合適，你沒有為這個一直求父王吧？”

　就算沒有郭家三兄弟，有公爹、魏旸、魏昳幾兄弟在，魏楹跟父王兄長們跑馬沒什麼，一個兒媳弟媳同行，算怎麼回事？

　魏楹：“沒有，我怕給您惹麻煩，問一次父王不同意就沒敢多說，不過也沒什麼，下次三哥休沐，咱們上他與四哥，一塊兒去踏青。”

　殷蕙笑道：“那得看你三哥有沒有那個雅興了。”

　魏楹哼道：“他敢不答應，我來對付他。”

　姑嫂倆說了會兒話，莊姐兒、六郎又跑回來了，好在魏楹喜歡侄子侄，一手牽著一個走開了。

　夜里殷蕙與魏曕躺下后，提到了魏楹的話：“三妹興致好，就是不知道您那時候有空沒。”

　魏曕知道想出去走走，道：“暫且應該沒什麼事。”

　殷蕙就笑出來：“那我就當您答應了。”

　魏曕：“可能會有事，別高興太早。”

　最近邊關太平，能有什麼事呢，殷蕙躺到一邊，開始盤算起要去哪里玩了。

　初十這日一早，魏曕要隨燕王等人去虎嘯山春獵，殷蕙與衡哥兒一起將他送到院門口。

　殷蕙還好，衡哥兒地著爹爹，想一塊兒去。

　魏曕只好承諾道：“下次爹爹休息，一定帶你去。”

　衡哥兒還是抿著。

　殷蕙抱起衡哥兒，笑著哄道：“衡哥兒知足吧，爹爹都答應你了呢，上次娘問爹爹，爹爹都沒給我準話。”

　說著，拈酸似的瞥了魏曕一眼。

　魏曕得走了，沒時間哄兒子，示意殷蕙負責這事，他轉離去。

　衡哥兒著爹爹的背影，小聲對娘親道：“娘，等我長大了，我帶你出去玩，不帶爹爹。”

　殷蕙怔了怔，然后一口親在兒子的小臉蛋上：“好，娘等著那一天！”

　.

　下午殷蕙都歇完晌了，魏曕才回來，跑馬狩獵出了一汗，還在院子里就人備水。

　殷蕙心好，倒了一碗溫茶送到他面前。

　魏曕一口喝了。

　殷蕙打量他的神，試著問：“怎麼樣，打到什麼好東西了嗎？”

　魏曕道：“打到兩只兔子。”

　殷蕙笑道：“兔子好啊，帶回來了嗎？我讓廚房紅燒著吃。”

　這兩年吃東西越來越致，換著花樣讓廚房做，衡哥兒長得那麼結實，這個做娘的占了很大功勞。

　目在上掠過，魏曕慢品一口茶，低聲道：“你就知道吃。”

　這語氣，再配上他剛剛的眼神，顯然就是調侃殷蕙把自己吃胖了！

　哪個子又聽別人說自己胖呢？

　殷蕙抬腳就要走。

　魏曕抓住的手腕，將人抱到了懷里。

　殷蕙冷聲道：“快別這樣，仔細我太沉，斷您的。”

　魏曕眼中浮現笑意，在耳邊道：“該胖的地方胖，剛剛好。”

　殷蕙被他的氣息吹紅了臉。

　魏曕就起手腳來。

　“三爺，水好了。”金盞在外面稟報道。

　魏曕聞言，看著殷蕙道：“一起去。”

　殷蕙抓住機會諷了他一把：“您就知道……”

　那話不好說出來，瞪他一眼，讓他自己會。

　魏曕沉默片刻，道：“也是有話跟你說。”

　殷蕙心中一。

　這家伙雖然貪那個，但還不至于為此撒謊糊弄，難道今日狩獵還出了什麼新鮮事？

　殷蕙就跟著魏曕去了西邊的浴室。

　屏風擋住了外面的線，明暗恰到好，兩人先增進了一番夫妻，移到浴桶里純泡澡時，殷蕙拿腳點了他一下：“不是有話跟我說？”

　此時的面若海棠，艷嫵，別說只是拿腳點點他的，就是點到魏曕臉上來，魏曕大概也不會計較。

　抓住的腳，將人拉到懷里，魏曕一邊把玩的發一邊道：“今日狩獵，郭家那邊除了郭遼三兄弟，他們還帶來了一人。”

　殷蕙偏頭，看著他問：“誰？”

　魏曕：“周統，郭將軍的表親外甥，蜀平侯的嫡孫。”

　殷蕙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魏曕奇道：“你聽說過他？”

　殷蕙自然聽說過，周統便是上輩子魏楹的夫君。

　當時與魏楹遠不如現在親，就是大宅門里生疏客氣的姑嫂關系，見面客套一下，但并不會心。

　關于魏楹的婚事，都是從紀纖纖的閑話中了解的，說是此婚乃公爹一手撮合的，魏楹似乎并不愿意，但也拗不過公爹，只能嫁了。

　然而此刻，面對魏曕的疑，殷蕙只好找別的理由解釋自己的驚訝：“郭家兄弟不知道三妹妹也會去嗎？怎麼還帶了個外男？”

　魏曕道：“也不算外男，周統也是郭家的表親。”

　殷蕙：“可您特意提到他，總有點緣故吧？”

　魏曕看著認真揣測的眼，想，可能子對姻緣方面的事都比較敏銳吧。

　“我看父王的意思，是想把三妹嫁給周統。”

　殷蕙已經冷靜下來，只做出一個與魏楹好的嫂子該有的反應，疑道：“周家遠在蜀地，父王都舍不得二妹妹嫁遠了，會舍得讓三妹妹嫁得比大姐還遠？”

　從平城到京城，順風順水的，雖遠路途還算方便，去蜀地卻要翻山越嶺，人人都知蜀道難。

　魏曕道：“看老侯爺的意思，是希周統幾兄弟留在北線幾個要塞，周統不回去也行，父王真定了他做婿，自然不會讓他再回蜀地。”

　殷蕙暗道，上輩子周統就回去了，一定是魏楹的意思，傻姑娘怨父親，寧可遠嫁幾千里，父再也不相見。

　過了兩日，魏楹來找殷蕙，可能是從殷蕙的神態里看出什麼，魏楹眼圈一紅，苦笑道：“三哥也看出父王的意思了，跟您說了是不是？”

　周統出蜀平侯府，完全配得上，三哥肯定像父王一樣，覺得這是門好婚事，當好消息告訴了三嫂。

　殷蕙點點頭，關心地問：“三妹覺得如何？”

　魏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您該清楚的，我非那人不嫁。”

　殷蕙憐惜地幫掉眼淚：“雖然如此，可你們本沒有可能。”

　魏楹以前可以拖延，可以回避，如今父王都到頭上了，魏楹突然也涌起一沖，期待得看著殷蕙，像希得到殷蕙的肯定一般，聲音微地道：“三嫂，您說，父王那麼疼我，如果我跟他說了實話，他會同意嗎？”

　禮法歸禮法，總有破例的時候，興許父王會為了破例呢？

　殷蕙看著魏楹眼中楚楚的水，腦海里浮現出公爹威嚴的臉，以及崔玉青竹般的影。

　如果說崔玉是竹，公爹便是一把刀！

　公爹若怒，他舍不得自己的兒，對崔玉呢？

　前輩子聽到的那個流言再次響在殷蕙的耳邊。

　崔玉立了大功，更有一位妃子姐姐與一位皇子外甥，如果流言是假的，他又何必遠離京城遠離至親？

　所以，流言是真的？

　所以，崔玉以前不是太監，卻因為出了什麼事，半路變了太監？

　公爹把崔玉當半個兒子重，誰又敢如此對待崔玉？

　只有公爹自己！

　念頭至此，殷蕙冷汗淋淋，下意識地捂住魏楹的，白著臉道：“不能說，千萬不能說，一旦父王不同意，崔玉會代你承父王的怒火！”

　魏楹含淚的眼里亦浮現出深深的驚恐，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殷蕙抱住，是安魏楹，也是安自己。

　真的被這個猜測嚇到了，被可能會重懲崔玉的公爹嚇到了！

　魏楹漸漸停止了抖，人卻哭出聲來：“那我就這麼認了嗎？我只喜歡他啊，讓我嫁給周統，我自己不愿意，對周統也不公平。”

　殷蕙沒有答案，這個結太復雜，也不知道該怎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