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秋天確實是多事之秋。
后宮里走了許多人和這些一比,就不算什麼大事了。
大皇子小病了一場,玉瑤公主去騎馬時摔了一跤,還好沒傷著骨頭,也沒傷著臉面,就是腳了傷得好好兒將養不能下地。
謝寧想起來都后怕,還好摔的不重,不然縱然是公主,頂著破相的臉,這輩子只怕也過不好。因為這事兒,皇上發落了好些人,怪責他們保護不利。
后苑里被關著的那位慎妃倒是病了一場之后又將養過來了,不得不說,有的人命就是的很。
元胡今年秋天果然又有作,只不過因為夏朝早有防備,元胡一點兒便宜沒占著不說,倒蝕一把米,損失慘重。元胡自十余年前的慘敗之后已經分做兩部,這一次為了南下劫掠臨時算是聯手,可一旦事進展不順,還不必夏朝多挑撥,自己就先又掐起來了。
有時候越是自己窩里對掐,越是比外人要狠。都打著把對方徹底吞并的主意,落敗的一方連命都保不住。
十一月里,元胡山南可汗遣使京,向夏朝稱臣。
要是早個幾年聽到這話,所有人只怕都會當是夢話,戲臺子上八都不會這麼演的。
可是有時候啊,這世上的事就是比戲臺子上演的還要離奇。
比起被山北吞并,向夏朝稱臣又怎麼了?反正往前數個幾十年,元胡也不是沒向夏朝稱過臣,不過這稱臣和稱臣也不一樣,當年元胡老可汗轉臉不認人就復叛了,該搶照搶,一度甚至突中原地,甚至還發下豪言壯語說要掀翻京城自己坐龍椅。
現在的山南可汗就不一樣了,他現在被兄弟的走投無路,想復叛也沒有那個本事。遣使京是他是死馬當活馬醫,反正試一試又能如何?不試的話他連這一條生路也沒有。
山南可汗很下本錢,把自己的兒子派了來。元胡人和中原人長相迥異,年紀和大皇子差不多大,但是這位可汗子卻已經長得人高馬大,量同年人差不多,甚至還有一臉濃的大胡子。大皇子遠遠看見了人,忍不住抬手了一下自己的下。
這輩子大概他都不會長出這樣的胡子來了。
雖然不曾見過皇祖父,但是有畫像在,上面的人也蓄了須,細細的象老山羊的胡子一樣。宗親中也不大有發旺盛的人,大概李氏皇族就生不出大胡子男人來。
更不要說大皇子還天生弱,到現在同齡人個個都有了些變化,他邊的程錦榮上已經冒出了短短的胡髭,而喬書英說話聲音變了。
可大皇子自己上還沒有這些變化,他只有個頭兒和其他人差不多。
雖然旁人說元胡這是蠻夷之相,不過大皇子心里其實約有些羨慕。
太醫來看過,也用了藥。不過大皇子知道,自己畢竟弱,能夠活著已經是心調養的結果。要知道當年他出生后未滿月,就有太醫下了斷言,說他大概養不。
可他磕磕絆絆也長到了現在這麼大,以他現下的子骨,再活個十年八年想必也不是難事。
為了讓他好好活著,吃下去的靈丹妙藥要是換金子,大概打個和他一樣大的金人也是綽綽有余了,更不用說父皇、娘娘和太醫們所花的心力和時間。
大皇子比誰都清醒的知道,他的命不是他一個人的,他得活得長長久久的,活的好好的,才對得起那些為了他日夜憂慮的人。
大皇子平日里如果去書房的話,只帶兩個侍衛兩個太監。今天帶的人還是四個,不過其中一個太監被頂替了,變了林敏晟。
本來林敏晟是不想扮太監的,可是架不住他個子不夠高啊。宮里選侍衛雖然說不是選男子,可起碼不能選個矮銼子進來,好麼,別人都站得一桿銀槍似的,他一站也是桿槍,不過卻是掰折了一半兒的,怎麼看也不象啊。
所以大皇子兼施的還是讓林敏晟穿了一套太監的裳,還是現從他太監上下來的呢,熱乎乎的。
大皇子可不承認自己是在借機會撒氣,誰妹妹這幾年話里話外凈是敏晟敏晟敏晟的沒個完呢?自己這個當哥哥的都退了一箭之地,想起來心里就不痛快。
說起來好歹是親戚,平時也不能把他怎麼地。就算不是親戚,大皇子也干不出那種仗勢凌人的事兒來。
今天不一樣,誰他自己撞到手底下來了呢,不借機會報一報仇簡直天理不容。
林敏晟咬咬牙,只好忍了,誰讓他有求于人呢。
他就是奔著今天這些元胡使者來的。
要說林敏晟在家里最佩服誰,當著人自然要說是祖父。但其實林敏晟更加佩服叔祖。叔祖走南闖北,不但這大夏朝的萬里江山他都走遍了,甚至元胡的地方都去過。林敏晟每每聽到他說的那些事都覺得心馳神往,坐都坐不住,只想自己也能去一回,去得遠遠的,能看到那麼多的世上的風。
叔祖還去過元胡人的地方呢,他現在只能趁著元胡人遣使京的時候瞅一眼了。
跟著大皇子,在宮里差不多沒什麼地方去不得。皇上見元胡使者肯定不會在大朝會時,那也太給這些蠻人臉了,不不會在大朝會時,只怕三大殿也不會讓他們進。一開始還有禮部的兒說,要在大朝會時讓蠻人上殿叩拜行禮臣服,以顯大夏的赫赫國威。皇上聽了只是一笑,兒連駁他的興致都沒有。
合著元胡都落到現在這地步了,對著這樣的喪家之犬抖威風難道就顯得國威皇威來了?這樣的國威不但皇上不屑,連謝寧都覺得有些可笑。
林敏晟跟大皇子進了禧慶殿的偏殿。皇上有時會在禧慶殿見臣子,禧慶殿前頭的這排屋子和偏殿都是值侯見的人待的地方,好歹有茶有座兒遮擋風,這兩年更舒服些,冬天有炭盆,夏天有解暑湯。不象先帝那時,這些候見的人都等在廊下,上了年紀的老大人都撈不著把椅子,能有個折凳兒就不錯了。
皇上這會兒就在禧慶殿里,元胡使者還在等著陛見呢。林敏晟知道皇上在也不怕,皇上他常見哪,不說他時常進宮,皇上帶著姑姑去過他們家呢,旁家的勛貴子弟,說不定長到十幾二十歲都未必能見一回皇上,連學里那些同窗,現在明里暗里結他的也不。
可能是他見得多了,也不覺得皇上有多怕人,很是和氣。不過和氣歸和氣,皇上哪怕是笑著的時候,林敏晟也自覺的沒敢放肆過,總覺得皇上有那種書上說的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們站在后窗向里看。元胡人來了兩個,一個是使者,另一個應該就是聽說的那個元胡可汗之子,怎麼說也算是個小王子了,只是這人……怎麼看也不小,哪里象大皇子這年紀的年人了?竟然是個壯漢,比一般年男子還剽悍結實,頭發比常人短,也不黑,說不上來是黃還是紅,而且是有些卷卷的,一卷自然就蓬松,勉強按著夏朝男子的樣子扎個髻子,看著有些不倫不類的。
林敏晟他們才看了一眼,屋里那人就警覺了,轉過頭朝他們這兒了一眼,作讓人想起山上的野,離得遠,那雙眼還象是有。
喬書英和大皇子并沒在窗子那兒看,站那兒的是林敏晟、程錦榮和一個小太監。
被他這麼一看,另兩個人沒什麼,小太監卻覺得背上一寒。
這哪里象個王子?簡直象個匪人。
那個王子發現有人在看他,有些坐不住了,才想起,一就被邊的人按住了。那個人應該就是這一次的使者,頭發也卷,都花白了,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了。
他低聲對那個王子說了句什麼,說的是元胡話,其他人也聽不懂,只有林敏晟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是跟叔祖學過一些元胡話的,雖然林季云自己會的也不多,不過林敏晟學的上心,所以差不多把林季云肚里那些存貨都掏空了。京城里也有元胡人在這里謀生,有的是在那邊過不下去流落到這里的,還有些就是元昌二年那會兒打了勝仗俘虜來的,夏朝未殺俘,這些人又著中原不肯走,就在京城干雜活兒販貨謀生,西市那邊有一小塊地方住著胡商,這些元胡人也多住在那邊。林敏晟跟他們打過道,倒是比跟著叔祖學的又多一些。
他們從窗邊離開時,程錦榮就小聲問他:“那人剛說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讓他忍耐,別惹事。”
走出一段,程錦榮輕聲說:“元胡人狼子野心,養不的。現在一時困窘了來低頭乞憐,等復過元氣又要擇人而噬。”
幾個人心里都想到了這些。
不過大皇子并不太擔憂:“我們都能想到的事,父皇難道想不到?必然不會盲聽盲信,放心吧,想必他們對父皇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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