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掀被子，謝玉淵的目死死的盯著年纏的雙足。

張虛懷先是被掀被子的作嚇了一跳，一跳過后又是一驚，一驚過后腦中有靈閃過。

他迅速拿起銀針，沖著李錦夜腳底心的幾個重要位狠狠扎了下去。

“噗－－”

李錦夜噴出一口黑。

另一只腳的針扎下去，李錦夜又噴出一口黑，子了幾下。

他幽幽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眼前似有一道，影影綽綽的照進來，模糊的像清晨剛下的濃霧。

濃霧里，有一個俏的影，不高，很瘦，像春日枝頭的細柳，一折就斷。

謝玉淵見小師傅睜著兩只瞎眼盯著看，不管不顧的抓住他的手，滿然道：“小師傅，你怎麼樣？”

李錦夜將一顆悲憤的心重重地砸回口，不聲地出手。

“我沒事，就是有點，想吃碗你做的面條。”

“我馬上去做。”

想吃東西就是好事，謝玉淵一扭頭就往灶間去。

等腳步聲走遠了，李錦夜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虛懷，我眼前有點亮了。”

張虛懷本來扶著床沿打算站起來，一聽這話，撲通一聲，又直直的坐了下去。

“嗚嗚嗚嗚……”

張虛懷突然掩面大哭，“你個小畜生啊，你怎麼能一會嚇死我，一會又高興死我，老子真的要被你折磨死了，老子真要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嗚嗚……”

李錦夜難得的喜形于，做了兩年的瞎子，沒想到有重見明的那一天。

原本已經枯死的心，也好像慢慢跳起來。

謝玉淵在灶間聽到師傅的哭聲，悚然一驚，還以為小師傅又快要見閻王了，嚇得趕從灶間跑出來。

“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行了？”

你才不行呢！

你們全家都不行！

張虛懷一眼皮，“走，走，走，下你的面去，老子這是喜極而泣。”

謝玉淵魂歸原位，又乖乖離開。

“丫頭，真的是喜極而泣。”

張虛懷看著的背影，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覺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睛里涌出來。

他用力的吸了幾下鼻子，拿出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

“暮之，我他娘倚老賣老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知道除夕這夜對你來說難熬，可再難熬，還得熬。錦年往事不重來，喝眼前的酒，忘從前的事，得學會聽天由命。”

李錦夜覺得心坎上最的一塊，好像是被人重重的掐了下。

這十五年來，他哪一天不是聽天由命？

張虛懷看著他的反應，頓時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多余。

也是！

自己沒有家破人亡，沒有滅族之恨，喝頓酒，呼呼一覺安睡到天亮，了不得做幾個春夢。

暮之他不一樣。

酒越多，往事越清晰，想忘也是不能忘的。

“還是那句話，學學那丫頭。”

那丫頭？

李錦夜像是從結了冰的山石上窺見了一簇生在隙里的花，語氣不由自主的了幾分。

“那丫頭還行。”

……

四更的更鼓敲響，謝玉淵被黑人送回房里。

李青兒依舊是離開時的那個睡姿，半扭著子，屁撅得老高，睡得很銷魂的樣子。

謝玉淵悄無聲息的爬到了床里，懶懶的閉上眼睛。

小師傅上的毒，突如其來的病發，師傅他老人家的遮掩和嚎哭……

這種種不尋常之，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勾著的五臟六腑。

想知道，又怕知道；越怕知道，卻越想知道。

哎！

黑暗中，幽幽嘆出口氣。

自己在這世道中，一腳涼水一腳淤泥，過得舉步維艱，就沒必要再去管別人的閑事了。

睡吧！

……

深夜子時。

揚州府，謝家大宅。

萬籟俱寂！

正房堂屋燈火通明，房西北角的鑄銅鎏金虛熏籠上裊裊生煙。

除夕的熱鬧，統統被隔在門外。

謝二爺一灰錦袍，用眼角的余看了看上首，言又止。

“說，別吞吞吐吐的。”

“爹，方圓百里找了一圈沒找著人，怕是在那場火里給燒死了。”

上首的謝老爺失魂落魄的往椅背上一靠，“謝家……完了。”

“爹－－”

謝老二嚇得雙一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團上，“爹，您別急壞了子，我再派人去找。”

“找個屁！”

謝老爺一掌拍在八仙桌上。

“三個月的時間沒找著，派再多的人找有什麼用，都怪我當年目短淺，只顧著眼前，誰知道……”

誰知道皇上他老人家突然又提起了高家后人！

高家后人都死絕了，死了，這讓他到哪里再去找高家后人。

完了，謝家徹徹底底完了！

謝老二咬咬牙，“爹，就算找不到，也得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才能跟京城差，否則就是欺君大罪。”

謝老爺一聽，像是當頭被人淋了盆冷水。

對啊！

只要把尸找著，再編幾個謊，說不定還有一線希糊弄過去。

“找，給我找，挖地三尺都要把這兩人的尸給找出來。”

謝老二忙從地上爬起來，推開沉沉的木門：“你們聽見沒有，挖地三尺都要給我找出來。”

為首的謝總管一低頭，進言道：“二爺，實在不行個懸賞啟示吧，得找到何年馬月，有錢才能使鬼推磨啊！”

謝老二眼睛一亮，忙回頭朝上首看過去。

謝老爺面猙獰了幾下，重重的點了下頭。都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可忌諱的，懸賞就懸賞。

謝總管帶著家丁匆匆離去。

謝老二看著天上一殘月，心里冷不丁冒出個念頭：找不到是個死，可萬一找到了呢？萬一找到的是活的呢？

他當年娶邵氏是以正室之禮，萬一找回個活的高氏，這兩房正室……

“砰！”

一聲清脆的巨響打了他的思緒。

謝老二忙進屋，看著一地的碎渣滓，戰戰兢兢道：“爹？”

謝老爺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目沉地看著兒子。

“邵氏失德，足三個月，宅之事由你大嫂接手。”

謝老二嚇得臉大變，“爹？”

“你最好祈禱能找到，否則……你就是跪下來我天皇老子，也救不了謝家滿門。”

謝老二一屁跌坐在椅子里，滿臉的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