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第二次見柯珍是在北京西站。
剛取好車票出來就見柯珍戴著鴨舌帽、背著一把吉他正往檢票口走。
編了滿頭的臟辮,手指頭戴了好幾個夸張、圖形怪異的銀首飾,走路都帶風。
扎在人群里,特顯眼。
唐晚眨了眨眼,攥著車票往檢票口走。高峰期雖然過了,可西站這邊依舊人流如織。
隊排得老長,唐晚站在人群眼睜睜地著那道瀟灑的影消失在眼前。
等到檢票口,柯珍早已不知去向。
檢完票,唐晚坐在候車廳等待。距離開車前二十分鐘,唐晚收到了傅津南的微信——
【別走丟了。】
話里半是囑咐半是調侃。
好像在傅津南眼里,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姑娘了。
唐晚小弧度地笑了一下,點開對話框按下語音鍵:“你別擔心我啦,我到家了就給你發消息呀。”
發送功,唐晚環視了一圈四周。麻麻的人堆里,唐晚再也沒找到柯珍的影。
或許是剛剛看錯了??
檢票口正在檢票,唐晚關了手機,提著行李箱去排隊。
趕車的時間總是倉促擁的,唐晚幾乎是被人群推著走的。
過了檢票口,唐晚提著行李箱下樓梯被得不過氣。
好不容易進車廂,人累得夠嗆。
安置好行李箱,唐晚了口氣,拿著票再次確定了一遍位置。
確認無誤后,唐晚才攏羽絨服坐了進去。
車廂里人還在不停流,來來往往間,唐晚邊多了個人。
唐晚剛開始還沒注意,直到翻找完耳機才發現旁邊坐著的人是柯珍。
唐晚愣了愣,著耳機線看向柯珍。
柯珍一上來就摘了鴨舌帽,腦袋往后一躺就閉著眼睡覺,不給任何人打擾的機會。
長得很冷清,自然而然給人一種距離,讓人不敢湊上前搭訕。
唐晚本來想打個招呼,見柯珍不愿流,唐晚也默默戴上耳機聽歌。
列車準時出發,一路上兩邊的風景被甩得老遠。
唐晚放了幾首常聽的曲子,趴在窗口目不轉睛地著外面的一切。
離北京越遠,唐晚的腦子就越清醒。那些沖昏頭腦的緒好似也變得稀薄起來。
原來,最迷人的是北京那座城市。離了北京,離了那人,就清醒了。
“你是三哥邊那個小姑娘吧?”柯珍似是而非的問話冷不丁地落進唐晚耳朵。
唐晚猝不及防。抖了抖肩膀,唐晚取下耳機扭過頭瞧向柯珍。
柯珍重新戴上鴨舌帽,帽子將前額遮了一大半,只出半個下和一雙清的眼睛。
那雙眼睛明明什麼都沒寫,唐晚卻覺得充滿了故事。
不知道是因為那位戴著眼鏡的男人對三兩句的介紹,還是因為本人。唐晚對柯珍的好奇心重。
“我記得你。三哥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我唯一記得住的就你一個。”
沒等唐晚開口,柯珍雙手合十,轉過臉繼續說:“你這雙眼睛很有辨識度。”
唐晚同柯珍扯了個恰到好的笑臉。關了音樂、取下耳機,唐晚盯著柯珍的眼睛說:“我也記得你。柯——珍,很好聽的名字。我唐晚,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我滿滿。”
“滿滿?有什麼含義?”柯珍有一副好煙嗓,聽聲就能讓人生出好。
唐晚低了低頭,輕聲解釋:“我爸給我取的小名,他希我能圓滿快樂地長大。”
“那你父親應該很你。”柯珍抱著胳膊,靜靜開口。
唐晚笑容滯了片刻,聲音淡了下來:“他去世后再也沒人過我滿滿。這個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柯珍怔了半秒,臉上浮出一歉意,“我說話不知深淺,若有冒犯,抱歉。”
“是我主提的,跟你沒關系。”唐晚笑了笑,表示沒事。
沉默一陣,唐晚主問柯珍:“你到哪兒下?”
“重慶。幾個朋友開了場演唱會,我去做嘉賓。你是重慶人?”柯珍簡單提了兩句,又將皮球踢給唐晚。
“重慶周縣人。”
“想看演唱會嗎?我給你留票。”唐晚話音剛落,柯珍便問。
唐晚晃了晃神,眼可見的驚喜:“真的?我可以帶朋友一起嗎?”
“你確定好人數了給我發消息,到時候我讓工作人員拿給你。”
說著,柯珍從卡其的大里翻出手機,點開二維碼遞給唐晚,“留個聯系方式,方便找你。”
唐晚忙不迭地打開微信加柯珍為好友。
兩秒鐘的功夫,唐晚的微信聯系人里多了一個人。
柯珍的頭像很簡單,一張純黑照片,很像注銷賬號。
朋友圈也沒幾條,發的全是跟音樂相關的東西。
翻到底,一條只寫了文字的朋友圈引起唐晚的注意。
——【丁嘉遇,你要死嗎?】
——【祝政,我遲早有一天弄死你。】
視覺沖擊太強,唐晚手指停在文字上半天沒移。
說不清是柯珍的怨還是恨,又或者,都不是。
柯珍剛存好唐晚的備注——滿滿。存完才發現唐晚一直盯著的那條朋友圈。
“是不是覺得我可怕的?”柯珍摁滅手機,面不改問。
被人抓了現行,唐晚多多有點尷尬。搖了搖腦袋,唐晚尷尬否認:“沒有。這可能是你緒波的時候發的,你并沒有去做……”
“要不是犯法,我想的。”柯珍輕描淡寫打斷唐晚的話。
“我跟祝政這輩子,只有他死我活,或者他活我死。”說著,柯珍眼神涼了下來,聲音也啞了幾分。
唐晚聽了幾句關潔跟祝政的關系,如何也不清楚。
他們這圈子要是瘋起來,只有當炮灰的命。哪兒能到說話呢。
想到這,唐晚訕訕地了下鼻子,沒再接話。
很久之后唐晚才知道,柯珍這一生都過得很痛苦。支撐活下去的,不過是那些腐朽發臭的恨意。
這也是唐晚后來為什麼發了瘋地、紀念的原因。
—
列車行駛了十二個小時,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
出了高鐵站,唐晚跟柯珍分道揚鑣。離開前,柯珍立在幾米外的站臺神復雜地看著唐晚,似乎還有什麼事沒代。
昏黃的路燈下兩道影子被拉得老長。時不時有人路過,腳步聲、說話聲斷斷續續穿其中。
站了幾分鐘,唐晚單手握著拉桿箱,主出聲打破沉默:“你還有話跟我說嗎?”
柯珍幾度言又止,到最后只輕輕垂了垂眼皮,無關痛說了句:“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唐晚肯定,想說的絕對不是這句話。
不過也沒有立場再去問,想了想,唐晚笑著祝福:“你也是。”
柯珍小弧度地扯了扯角,背對著唐晚揮手告別。隨后一手拎著牛仔挎包,一手提著吉他離開原地。
背影給人一種單槍匹馬的決絕,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
等柯珍人不見了,唐晚才打車去江然那。
路上,到都是火鍋廣告。隨可見的“重慶”字樣,連司機都是重慶本地人,一開口便著一口流利的川/普。
從滿是京牌的城市回到滿是渝A的城市不過短短十二個時間,短到唐晚還沒轉換過來。
以至于司機問是不是來旅游的,唐晚下意識用普通話回了句“我是重慶人”。
司機一下轉回重慶話:“都是重慶人說啥子普通話嘛。我還以為你是來重慶旅游嘞。”
唐晚:“……”
“妹妹在外地讀書蠻?啷個今天才放假?重慶嘞些大學生早放了。”
“前兩天沒搶到車票。”唐晚了,想了好一會兒才用重慶話回。
唐晚坐出租車最怕的就是司機拉著閑聊,不聊得尷尬,話題選得也尷尬。
就像現在,司機問著問著就到了不想回答的問題。
“妹妹在學校男朋友沒?嘞個乖的姑娘,應該不人追噻。”
社死不過如此。
索,傅津南的電話及時打斷這次談話。
唐晚暗自松了口氣,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那頭嘈雜一片,聽不清誰是誰。
約約間,唐晚好像聽到了一道聲,聽得不仔細,打算再聽時,那端只剩一道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傅津南清淡的嗓音傳了過來:“到了?”
唐晚握了握手機,歪頭向窗外,“快了。”
“剛坐上出租,現在往我朋友那里趕。”
“沒回家?”傅津南聽了,隨口一問。
唐晚抿了下,聲音低了兩個度:“我早上跟你說了啊。我到重慶先去朋友那待一晚上,然后第二天跟一起回周縣呀。你忘了嗎?”
走廊盡頭,傅津南虛靠在墻壁,挲了幾下打火機蓋,笑回:“抱歉,真忘了。”
唐晚砸吧一下,頗有兩分興師問罪的意味:“你這人怎麼這樣呀。明明早上還應得好好的,晚上怎麼就說不記得了呢。”
“這事確實是我的錯。您要我怎麼道歉?”
傅津南今晚喝了點酒,酒意上頭那刻,說出的話也變得曖/昧不清起來。
“難不我現在就買張飛機票,飛過來跟您當面兒認錯?”
唐晚怕了他了。急忙捂住手機,小聲嘀咕:“誰要你過來呀,我就是這麼一說。你還當真了呀?”
“再說了,你要是過來……我可伺候不起你。”
傅津南了把眉骨,吊兒郎當回:“哪兒能勞駕您伺候。我沒記住你的話,可不得是我伺候您?”
我的愛是如此的卑微,到死都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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