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只說荷花與長生一心等著孩子的出世,小日子雖過得裡調油一般,卻也非事事如意,倒不是他二人有什麼不痛快,而是為了大寶與胖丫的事。
話往前說,只說當日大寶在家人面前拍了脯子信誓旦旦地保證,說是過了年就把胖丫兒接回來,待過了年,一家人也是看大寶往他老丈人家裡去了幾次,可直到出了正月,也沒見胖丫兒的影子。荷花和娘不住問他是怎麼回事,大寶卻是支支吾吾地搪塞,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直到進了二月份,大寶才跟家裡說與胖丫兒家裡說好了,第二日就過去接。一家人歡喜地放了心,荷花只想著之前到底是大寶做得過分,如今接人家回來必要正式些才是,爹娘做公公婆婆的不方便親自去接,這做長姐的一塊兒過去才好。
第二日,荷花跟著大寶去了王家,沒想人家本不認賬,似是對他們來接人的事兒完全不知。一個個看著大寶的臉也未見好半分,只跟看了什麼仇人混賬似的,卻因荷花這麼個孕婦在場也不好發作,只冷著臉轟他們回去,說這門親戚早就斷了,如何還來他家糾纏。
荷花一頭霧水地看向大寶,大寶也似搞不懂狀況,臊著臉直說已跟胖丫說好了,說不生氣,願意與他家去了。王家人聽了只管說不可能,我家閨早就說了再不跟你過日子。
大寶著急,荷花只怕他不管不顧地說了什麼話激了矛盾,趕搶過話來,對胖丫父母道:“事鬧到今日,全是我們的不是,本該早來親家賠不是,接胖丫兒回去的。只我爹娘被大寶幹的這混事兒氣了一的病,也怪我這當姐姐的沒想周全,早該替我爹娘過來,如今耽誤了這些日子,難怪您二老生氣……大寶這混小子我們在家全罵了他了,我爹也沒掄他子,胖丫兒這麼好的媳婦兒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他現在知道錯了,真心實意地把接回去好好疼著過日子……二老也是盼著閨過得舒心,如今他知道悔過了,還求您二老給他個機會……”見人家不應,又道,“要不……胖丫兒出來說說話?才大寶也說和說好了,也許胖丫兒真是肯原諒他了,再不,只讓他當著二老的面給胖丫兒陪個不是作個揖。”
胖丫爹娘相互看了看,心裡大概也是存著疑,明明閨這些日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何這李大寶卻說與見面說過話,可看他這樣子也不似撒謊。兩人猶豫了一下,荷花娘便回屋把胖丫兒了出來。
見胖丫兒出來,大寶忙湊過去道:“丫兒,你沒跟爹娘說?”
胖丫娘一把拉了胖丫兒擋在自己後,只怕被大寶欺負了似的。
胖丫兒看了看大寶沒吭聲,又見了荷花,方小聲喚了聲:“大姐……”
荷花應了才要開口,卻被荷花娘搶了話,只質問道:“他說和你說好了?你之前見了他了?”
胖丫兒抬頭著屋裡眾人,紅著臉點了點頭。
胖丫爹娘驚詫得愣住,荷花鬆了口氣,從旁道:“這便是了,想是他們小兩口私下裡和好了。”說著又對大寶佯嗔道,“你也真是,縱是急著接媳婦兒回去,也得先跟岳父岳母說明了才是,這會兒還不趕著給你爹娘磕頭賠不是!”
大寶聽了正要下跪,卻被胖丫娘攔了,只道:“別忙跪,我可不起!你們說好了就好了?我閨的委屈白了?”說完又轉對胖丫兒低聲道,“怎麼回事兒?你見了這混小子怎的不跟娘說?你真應了他回去?可是他著你的不是?沒事兒,你只管說出來,這是咱自家的地方不怕他耍混!”
眾人的目都匯在胖丫上,但見垂著眸子不言語,半晌方咬了咬脣,抬眸回道:“我見了他了,但什麼也沒應,我不跟他回去。”
大寶聽了搶過去瞪著眼睛急道:“怎麼沒應?前兒晚上說好的!”
胖丫娘厲聲道:“怎的!還想當著我們的面打人?”
荷花見勢不妙,著過去拉了大寶,道:“你急什麼,有話好好說,可嚇著胖丫兒了。”
大寶只急道:“不是,我們真的說好了,真的!”說著也不理眾人,又往胖丫邊了道,“你怎麼不認?前兒晚上明明說好了,你要是沒應,怎麼能跟我……”
“沒有沒有……”胖丫忽地打斷了大寶的話,滿臉漲紅地只怕他說出什麼似的。
眾人見他二人這景全不明所以,卻是胖丫娘先開口道:“人你們也見著了,話也聽著了,我閨再不願跟著回去你們家的委屈。”
大寶這會兒沒了說辭,只直勾勾地盯著胖丫兒,一臉的不解委屈。
荷花見事要僵,也一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語對胖丫兒道:“姐知道你的委屈,我替你教訓他,他頭現在咱爹面前發了誓,說往後再不對你冷臉了,你看在咱爹娘的面上,看在姐姐面上,只饒他這一回吧……”
胖丫兒著荷花抿了抿,下意識地去瞥大寶。
荷花知胖丫兒是個心的丫頭,又對大寶一心一意的好,見已被說心幾分,又忙勸道:“大寶這小子上混,可心裡是個實心眼兒的,你跟他過了這麼久還不知他是什麼人?你走這些日子他也苦得什麼似的,他心裡稀罕著你呢……”說著便扯了扯大寶的胳膊,示意他趁胖丫兒心的當口說幾句好聽的話。
可大寶卻愣愣地怔在那兒,啞似的不吭聲。
胖丫兒看大寶不言語,眸又黯淡下去,巍巍地道:“大姐……我沒福氣,做不得咱家媳婦兒,是我對不住爹娘……”說完噗通跪了下來,給荷花磕了兩個頭,低泣道,“這是我給咱爹娘磕的,謝他們往日疼我,我今後不能在他們跟前兒盡孝了……我往後日日燒香,求菩薩保佑他們長命百歲……”說完也不容荷花回話,站起來抹著眼淚兒回屋了。
荷花沒了話,胖丫兒素來溫順靦腆,人前都不敢大聲說話的丫頭,今日當著眾人說了這些,可見真真是鐵了心了。
王家人見這樣,也再不與荷花二人多說,甩了臉子把他們趕了出去。
回來的路上,荷花氣得一直數落大寶,只道:“你是啞啊?剛胖丫兒明明都已經回心轉意了,你怎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說句話能要了你的命怎的?”
“木頭樁子似的直杵在哪兒,你看戲呢?這是你媳婦兒,不是我媳婦兒,我說一百句好聽也不頂你說一句!”
“正經是你明正娶的媳婦兒!喝了喜酒,拜了天地,鄉親父老都看著呢,又不是才相親的小姑娘小小子,只讓你在人前說句喜歡稀罕的話,有什麼害臊說不出口的!”
大寶全沒了往日的活泛勁兒,只耷拉著腦袋在荷花後頭跟著,任由數落。荷花走在前面自顧自地說了半天,見大寶一聲不吭更是生氣,站住轉氣道:“我跟你說話呢,你倒是回一句啊,我這兒著大肚子跟你走這麼遠來了,可是看你裝啞來的?”
“你跟我說句實話,又或是你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真的打心眼兒裡不喜歡胖丫兒?”
大寶抬眸看了一眼,避開目不言語。
荷花見他這模樣嘆了口氣,道:“我知道,當初讓你娶你就是不不願,存著委屈呢。可你倆都一塊兒過了這麼久的日子了,總不能一點兒沒有吧。就是不當著王家人,我也是這話,胖丫兒這丫頭真不錯,除了模樣不如小秀兒標緻,當真是挑不出一點兒不是來,可這兩口子過日子總不是但看模樣的不是?”
“你良心想想,胖丫兒嫁你這麼久,可有一點兒對不住你的地方嗎?真是實心實意地對你好,我知道你和小秀兒是自小的,可說句你不聽的,縱你當日真娶了小秀兒,也未必能像胖丫兒對你這麼好……”
“再想想你是怎麼對人家的,不就甩臉子,冷言冷語的……別說人家心裡怎麼委屈,連我看著都覺得不忍心,我這還是你親姐姐呢!你也不是個不會疼人的,當初怎麼把小秀兒放在心坎兒上惦記的?如今怎就不能人心換人心的也對胖丫兒上些心?”
荷花說了半天,大寶依舊是一聲不吭,到最後荷花也只無奈地搖頭搖頭,嘆道:“罷了,人說兒大不由娘,孩子大了連娘都管不了,我這做姐姐的就更管不得什麼……你要是當真一點兒不喜歡,我們這兒死命催著把你們往一塊兒湊也是沒意思,人家姑娘委屈,你心裡也難,倒不如大家放開手,往後男婚嫁的各不相干,兩家人也沒這些個不痛快……只你記住了,往後你娶了別的媳婦兒,過得不如意再想起人家的好來,可沒有後悔藥給你吃!”
荷花和大寶回了家,大寶不得又挨了他爹娘一頓數落,只他自始至終不言語,一家人也拿他沒轍。
當晚,荷花娘不得又與荷花爹嘮叨,只說你辛苦這一輩子為了什麼?可不就為了兒好嗎,都這個時候了有什麼拉不下臉的,你只去親家說說去。
荷花爹道:“你懂什麼,我就是不要臉地過去給他屁,人家正在氣頭上,萬一真把我撅回來,兩家人就算徹底撕破臉再沒挽回的餘地了。如今只讓他們小輩鬧去,不管鬧什麼樣也好收場,等人家真是消了氣,鬆了口,我去不去的也好說話。”
另一邊,荷花回了家心裡也跟著著急,只像娘找爹嘮叨似的,跟長生絮叨了一晚上。長生卻不能像荷花爹那樣說出個子丑寅卯來給媳婦兒寬心,最後卻是荷花故意找茬扣了他好幾顆花生,看他委委屈屈的模樣,才莫名覺得順了氣。
大寶和胖丫的事便一直這麼僵持下去,期間甚至傳出王家又給胖丫兒尋了婆家相親的話,可後來也都是不了了之了。直到春暖花開,回鄉治病的四和周夫子都回來了,大寶也沒能把胖丫兒接回來。
荷花雖早說了任憑大寶如何,自己再不管了,可做姐姐的到底不能不掛心,只也不去問大寶,而是私下裡去問娘。他娘每每愁著臉跟絮叨,說是完全不知大寶在想什麼,平日裡跟著爹下地幹活兒沒甚特別,只一天到晚沒什麼話,有時候突然一天不見人,也不知跑去那兒了,回來問他,他也不說。這些日子更是離譜,有兩次大清早去他那屋裡便不見了人,看那被褥還是昨晚的模樣兒,本不似睡過的。
荷花只覺得奇,娘又憂心地道:“你說大寶這孩子……別不是媳婦兒沒在邊兒,被什麼下三濫的人纏上了吧?”
被娘這麼一提,荷花恍然想起當年大寶險些與那陳寡婦牽扯上,不免生了不安,只沒甚底氣地道:“不能吧……大寶就是再沒分寸也不能幹這事兒,讓我爹知道了還不揍死他?”
荷花娘哼了一聲,道:“你爹揍誰去?他自己當初還不是被那小賤人勾搭了!這男人的子鬆得很,在那事兒上都管不住自個兒……媳婦兒沒在邊兒,難保不讓人鑽了空子……”
荷花沒應話,只想連長生這一筋的傻傢伙都日日纏著要獎賞呢,大寶十六七,正是氣方剛的時候,真保不準走歪路。
只說荷花和娘正為這事兒忐忑不安呢,大寶那兒便出了事兒。還真被荷花和娘猜著了,大寶當真是與人睡覺去了,不單睡了,還被人家家裡人發現,拿繩子給捆了回來,說是污良家婦,而被他“污”的那個,不是旁人,正是胖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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