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青鋒是在葬禮前夕崩潰的。
這些日子他無數次的想躺下,卻又強打起神,仔細刻畫寫葬禮的一點一滴。
他給簡雨的葬禮,不要奢華,但求銘心。
但當他的計劃已經確到幾時幾分幾秒都該做什麼時,卻在一件最普通平常的事上敗得一塌糊涂。
沒有照。
邢青鋒驀然想起,二十年過,他竟是連張簡雨的照片都沒有。
他急得在房間轉圈,雙手不停,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哪有照片。
終于在空的房間,他捂著那杯垂在心口的骨灰項鏈“哇”的跪倒在地。
“怎麼辦小雨,我想給你最好的,可總是不斷錯過,我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做不好……”
空曠的房間傳來他撕心裂肺的低吼,如同困,想發泄又無法發泄。
無能為力。
他瘋了一般打開簡雨畫室的門。
至從簡雨走后,這里再沒人進,如今邢青鋒突然闖,一陣寒風刮得里面畫紙飛。
曾經以為最為溫馨的畫室,如今沒了主人的照顧而變得冰涼刺骨。
白藍的裝飾看起來格外薄涼。
邢青鋒沖到畫板,他把上面的畫取下,一張張翻過。
他曾經在這里看到他的很多張肖像,也許……小雨有畫他自己。
但他失了,不僅沒有簡雨的自畫像,連他的那些肖像都不知所蹤,這些都是白紙。
好像世界上從未出現過這人。
邢青鋒又開始兜圈,憑著記憶,一點點慢慢搜尋。
終于在電腦最下層的屜里,他發現了一個暗格。
也算不上暗格,沒有藏的意思,屜一拉開,里面那層擋板就自松落。
一枚戒指印眼簾。
白金的簡潔款,邢青鋒拿出來看,里面刻了個心。
這枚戒指極為眼,他像是明白了什麼,把戒指小心翼翼戴到了無名指上。
不大不小,尺寸剛好。
一酸直天靈蓋,本是蹲著人被這緒沖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記起來了。
這是當年他隨手丟棄的戒指!
忘記丟棄它的時間,只記得當簡雨把這枚戒指獻寶一樣給他時,他隨手丟到了窗外。
當時他們的家還在那個小區的十七層,樓下是綠化林,也不知道簡雨是抱著怎樣失落的心,費了多心力才在那一片綠化林中將它找到。
“小雨……”
“小雨……”
邢青鋒轉著這枚戒指,不愿意取下來,戒指上有一層灰,吹去灰它依舊保持著鮮亮,一看就知道是曾經有被人心呵護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邢青鋒從回憶里出來,繼續去暗格里其他東西。
這次翻出來的,是兩張紅紙。
被一個盒子心包裹著,盒子外面全是灰,可那兩張紙卻干凈整潔。
讓人憾的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里面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邢青鋒認得,這是結婚證。
當年簡雨和他去國外領的證。
他迫不及待翻開,他記得的,他和簡雨結婚當日有照相,簡雨那天笑得很開心。
但是一翻開,又是沉重一擊。
沒有相片。
只看到該相片的地方有過寸照的痕跡,但是上面沒有相片。
兩個人都沒有。
回憶席卷腦海,他記得他們回來的那一天,下雨了,很大很大的雨。
當時的簡雨凍得打,懷中小心翼翼護著什麼,可他當時本沒有注意。
然后呢,然后……
然后沒有了記憶,他沒關注簡雨,自然也就沒記簡雨做了什麼。
也許就是那場大雨,將照片毀去。
暗格中最后一樣東西是一個信封。
信封上面幾個非常悉的大字——如君啟。
猛的瞳孔劇,這是當年他還在大學時,托簡雨轉給許如君的書!
邢青鋒心中狂跳,小心翼翼將信出。
兩行狂狷的草書躍眼簾:
——你若盛開,清風自來。心若浮沉,淺笑安然。
這是三語錄,他當年想借助這含蓄的語句去贏得許如君的芳心。
讓他真正到心驚的,是信下面多出的兩行清秀小楷:
——有多,能贏過時間,有多人,敗給了慌。終究得不到白月亦不了朱砂痣。
這是簡雨的字,邢青鋒認得的,當年大學時,他還嘲笑過他寫的字跟個孩子似的清秀。
“朱砂痣……”
邢青鋒將信捧在口喃喃,他無法想象多個日夜簡雨將信拿出來細細揣的心境。
拿著他寫給別的人的書,這樣的心境。
他服下的口,有一塊疤,是簡雨發病時來回撕咬的,當時的模糊如今已為暗紅的痂痕。
邢青鋒笑了:“誰說沒有朱砂痣的。”
你看,以三式浪漫的開頭,以劉玲式凄的結尾。
真好,還有個你存在過的證明。
信件又被他仔仔細細收起,非常認真,如著自己的人。
曾經這封信被他人仔細保管,舍不得扔也不愿意相送,如此的他。如今這信被他仔細保管,舍不得疊也不愿放回,亦如此他。
邢青鋒站起來幾次卻又跪下幾次,他扶著口了好一會兒氣,從懷里掏出清心丸就這麼干咽了幾顆。
他苦笑,正是四十幾歲的大好年華,卻落得一病。
活該!
搖搖晃晃起來間,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什麼。
手機!
簡雨去海邊的那一天并沒有帶手機,而后的日子都在醫院,邢青鋒便將所有心思都放在醫院,自然沒顧及到這“消失”的手機。
他看著手機愣了愣,一把抓起它在房間到尋找充電。
兩年了。
這手機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沒用也得有用!
就算是請全世界最厲害的技人員也要給它修好!
深夜,邢青鋒揣上怎麼也充不上電的手機一踩油門飆到了市區。
各大手機店早就已關門,他在街上找了好久,終于敲開了一家私營小店。
來開門的雖然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但也算得上是個好脾氣。
看著邢青鋒這麼著急的神,滿肚子火也不好再發,只能揮了揮手:“老先生,你坐在那等等。”
老先生?
邢青鋒過玻璃窗看到一面鏡子,剛好照在他臉上,那一頭白發和未曾好好休息過的容刺痛了他的眼。
這種狀態,確實可以稱得上老先生。
等待是件難熬的事,邢青鋒以前是沒有耐心的,但今天卻出奇的平靜。
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當男孩子招呼他過去時,他能覺到自己的都在抖。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步路,卻像是千斤般沉重。
“這手機已經太久沒用了,里面的件有些破損,不過好在數據能導出來,”男孩晃了晃手機:“要不店里的手機您看看吧,我幫您把數據導進新手機。”
邢青鋒開口:“我買下你一整個店,只要你幫我把手機修復好。盡你最大的力量。”
男孩愣了愣:“開玩笑了吧?”
但看對方神認真,男孩就知道他是說真的,連忙擺手:“別別別,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我呢盡力幫您修復,您也別花那冤枉錢。”
說完他又低頭搗鼓起來。
這次邢青鋒沒離開,就這麼安靜的看著。
好一會兒,男孩抹了一把汗:“好了,您看看,百分百修復是肯定不可能了。”
邢青鋒迫不及待打開,翻到相冊。
目一排排的照片。
簡雨在作出決定的最后幾天給孩子拍了很多照,各個角度的都有。
邢青鋒看得很仔細,他一張張翻過去,希能從這些照片中找到簡雨的一點點影子。
哪怕只是張和寶寶的合照。
但是沒有,他什麼都沒找到。
他一下子泄下氣,腦中涌起一陣空白。
“謝謝小伙子。”邢青鋒付完錢準備告別了。
“您等等,”正打算轉時,男孩又住了他,將剛用來導數據的電腦翻轉了個:“這里還有一張照片,這張時間較久遠,數據生了好久才修復過來。”
邢青鋒一下子就愣住了。
首都***下,白黑發,青年拿著手機慢慢擺了個“v”。
簡雨,笑一個。
邢青鋒心臟突然劇烈疼痛,小雨一個人在首都的時間,他在哪里?
那段時間是他永遠都過不去的坎。
“老先生,您沒事吧?”男孩見他突然捂住心臟驚了。
這人不會是有心臟病吧?這凌晨大半夜的,難道修個手機還得免費送人去趟醫院?
邢青鋒擺擺手,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子:“沒事,請把照片導給我謝謝。”
臨走前邢青鋒給了男孩一張名片:“你技這麼好,不如去大公司闖一闖。”
男孩拿著那張名片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出神,很多年后直到他當上了凰首席工程師他都記得今日場景。
當年他尚年,遇上了正是最為狼狽的淮北商界神話。
天一天比一天冷,也亮得一天比一天晚,自然店也開得晚。
淮海口碑最好的相館,一開門就迎來了今天第一個客人。
那人一冰涼,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
“麻煩,做張相片。”
簡雨生前唯一留下的一張照片,終是為了他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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