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綾胡思想之際，孫若巧又說：“你趙姨說小東的店現在缺個前臺。”

　胡綾放下碗，有些危險地抬起眼。

　“媽……”

　孫若巧：“怎麼了？”

　胡綾一字一頓：“我現在已經淪落到要去網吧當前臺了嗎？”

　孫若巧皺眉：“我就隨便一說，正好想起來了。而且前臺怎麼了，只要待遇可以，做前臺也沒什麼啊。你就是好高騖遠，看不起底層勞人民，這麼不知足早晚要吃大虧！”

　胡綾氣得飯都吃不下去了。

　三天后，胡綾接到一家公司的面試通知，結果又因為工資問題僵住了。從公司出來，胡綾站在路邊深呼吸解悶，冷不防看到漓濱路的路牌。眼睛微瞇，想起這里好像離孫若巧之前說的某人的店鋪很近。

　天氣還不錯，胡綾天人戰三分鐘，最后找到理由——時間充裕，順路看看。

　走了一會，又熱又悶。

　胡綾肚子咕咕，先在路邊買了張煎餅，一邊等一邊觀察攤位后面的店面。

　趙路東的網吧規模還可以，裝潢貌似也還湊合，算是這條街上比較大的鋪子了。

　胡綾記得他小時候家里很困難，他爸沒得早，趙婉苑一個人打工做零活養家。孫若巧同這對孤兒寡母，經常讓胡綾把家里多余的東西拿給他們。

　開這店應該不錢吧……胡綾有點小心眼地想著，怎麼大家都是越混越好，就家這樣了。

　網吧正門旁立了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高薪招聘前臺，年齡18-25，漂亮優先。”字歪歪扭扭，丑得無以倫比，仔細看的話，“高薪”的“薪”字還寫“柴”了。

　這網吧群眾的文化水平太真實了。

　胡綾接過攤主遞來的煎餅，仰脖，看到網吧名字——

　“WHY X”。

　啥意思？

　胡綾難以理解。

　典型的把字母湊一堆裝時髦。

　胡綾站在路邊啃完整張煎餅，翻包想補妝，結果發現忘帶口紅了。

　擰著眉頭想了老半天，再看看網吧大門，轉打道回府。

　兩天后，胡綾再次復試那家公司，人事主管給畫了四十多分鐘的大餅，曉之以理之以，闡述了公司的建設理念和未來潛力。

　胡綾每次提到薪水，都被他模棱兩可地引到發展前景上去。

　最后胡綾干脆挑明了。

　“貴公司到底能開多工資？”

　主管往沙發里一靠。

　“第一年三千五，以后會漲。”

　胡綾不說話了。

　主管抹了一把自己的油頭，說：“你畢業也就一年多吧？我看你之前的履歷，基本為零。我們給你開這個數已經夠多了。年輕人不要眼高手低，目放長遠，你現階段主要還是積累經驗，為未來做打算。”

　去你媽的吧。

　胡綾拎包就走。

　出門練左拐，不知不覺再次來到WHY X門口。又買了一張煎餅，化悲憤為食量，一口氣在里面加了四個蛋。啃煎餅的過程中，到斜后方的視線。轉頭，一個瘦拉幾的年輕人迅速移開目，悶頭進了網吧。

　網吧門口的小黑板經過兩日的風吹日曬，字跡稍顯模糊。

　那個錯別字仍然沒改。

　胡綾盯著“高柴”看了幾分鐘，將煎餅一口吞沒。

　一個趙路東而已，路過看看老人，沒什麼可猶豫的。

　說是這麼說，胡綾還是到路旁的樹后補了幾分鐘的妝，重新涂上口紅，撥了撥頭發，確定沒什麼問題了才走向網吧。

　推開門，烏煙瘴氣。

　胡綾一直追求著面致的生活，極涉足網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唯一幾次去網吧的經歷都在大學時期，急著用電腦，辦完事就走。

　對網吧的印象不太好，覺得不是什麼正經人去的地方。趙路東的這家WHY X也是從方方面面驗證了的想法……

　首先是味道，混合了二手煙、麻辣燙，以及火腸等各種氣味，熏得要死。其次是糟糕的衛生狀況，桌上的方便面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蓋上的油都凝塊了，餐紙垃圾隨可見，滿地都是煙灰。

　店里人得離譜，大概就六七個，全在一排，正戴著耳機狂點鼠標。他們后面那面墻上有個投影儀，上面在播游戲畫面，胡綾完全看不懂。

　說實話，有點后悔了。

　這時，聽到一個人說：“我們這幾天不營業，你去別家吧。”

　這句話就像救場一樣。

　“好，我馬上走。”

　胡綾轉，剛邁出一步，又遲疑了。

　所謂來都來了……

　好歹問一句。

　扭過頭來問：“我看你們門口掛著招聘？”

　那人正在收銀臺里翻礦泉水，聞言抬頭。“是啊，你要應聘？”他上下打量胡綾，沒給回話的時間，回頭沖里面大吼：“東哥！有人應聘——！”

　胡綾一聽這個“東哥”，頭皮反一麻。

　“不，我不應聘，我馬上走了！”

　礦泉水男聞若未聞，接著沖里面喊：“萱子！上樓喊一下東哥！”

　里面有個生應了一聲。

　“馬上！”

　這回真是趕鴨子上架了，胡綾抓時間抻抻角，深呼吸，仰脖。

　大概過了半分鐘，深走來一個男人。

　胡綾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他。

　在胡綾的記憶里，趙路東一直是面板一樣的材，因為天天宅著屋里玩游戲，悶得又白又瘦。現在則不然，他完全長開了，結實了不，皮也變得有了。

　他這些年有鍛煉嗎？

　來不及思考太多，人已經走近了。

　趙路東似乎剛睡醒，頂著那頭胡綾悉的濃黑且支楞翹的短發，眼底微微發青，整個人于一種黑云城的狀態里。

　胡綾心口小小收。

　這人的骨架跟條了一樣，完全離了青春期時的稚，雖然穿著寬松的襯衫，也能明顯看出服下獨屬于年輕人的廓。他的襯衫睡得全是褶，領口很松，出凹陷的頸窩和一道小小的疤，下是一條到膝蓋的灰短，同樣皺皺，腳上是萬年不變的人字拖，腳掌瘦長，上面曬出了幾道印記。

　臉上的變化倒是不多，五都還是小時候的形狀，只是整擴大了點……

　不得不說，他了很多，但仍保留著某種胡綾悉的氣息。

　不太好形容這種覺，有點張，甚至面試時都沒有這種程度，連指尖都是的。

　鬼使神差冒出一個念頭。

　早知道換服再來了……

　“東哥。”礦泉水男指著胡綾，“要應聘。”

　胡綾馬上說：“我不應聘，隨便看看而已。”

　趙路東的視線緩緩移到胡綾上，他好像還沒完全清醒，腦子轉得慢，看了好半天都沒表示。

　什麼意思？

　這是沒認出來？

　不可能吧！

　胡綾的自尊心完全不能接。

　就在忍不住要提醒他的時候，趙路東臉上神忽然松散了，他微微揚起下，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緩聲道：“這不是我們胡仙嗎？”

　……

　來不及慨他聲音的變化，胡綾腦海中先冒出一個大艸來。

　這綽號是初中的時候趙路東安頭上的，當年趙路東心組建過一支cs戰隊，后來兩個主力隊員因為胡綾鬧翻了，比賽沒打，隊伍也散了。氣得趙路東當街跟胡綾吵起來，兩個小弟來勸架，他指著胡綾大罵：“他媽的是仙嗎？！你們一個個都被下降頭了是不是！”

　后來兩人都嫌不夠解氣，放學路上約一塊，趙路東氣不過，摔了胡綾剛買的茶。胡綾也沒慣病，當場發飆，上去就是一爪子。

　往事不堪回首啊……

　胡綾調整神，平淡道：“正好路過，來看看，這店你開的？”

　趙路東懶洋洋一點頭。

　胡綾客套道：“還不錯啊。”

　趙路東問：“你來應聘？”

　胡綾：“當然不是，我已經找好工作了。”

　趙路東：“是嗎，孫姨昨天打電話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胡綾：“……”

　耳熱了，心里埋怨孫若巧怎麼能把電話打到趙路東那，簡直讓面盡失。

　趙路東也沒多計較，說道：“我們現在確實缺人。”他轉頭沖那排玩游戲的小年輕說：“別玩了，都過來。”

　小年輕們戴著耳機聽不到，趙路東撿起手邊一個空水瓶扔過去。

　小年輕們如驚起的飛鳥，紛紛摘了耳機跑過來。

　之前胡綾在煎餅攤前見過的瘦猴也在里面。

　趙路東：“一個個的不都嚷著要招前臺嗎，怎麼樣？”

　那瘦猴湊到趙路東邊，小聲說：“東哥，可牛了……”

　趙路東哦了一聲，瘦猴說：“我剛才看在門口吃煎餅，加了四個蛋！”

　眾人嘩然。

　胡綾覺自己好像掉了另一個次元。

　有個男生說：“主要得比過小咪才行。”

　胡綾腹誹，小咪又是誰？

　一個小年輕開口：“我覺不太行吧。”

　另一個附和：“我也覺得不行，好像還沒萱子長呢。”

　趙路東一言不發，小年輕們圍一塊開會，研究說：“要不把萱子來看看吧。”

　其實這時胡綾已經有點想走了，覺得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跟這里的氣質都不太搭調，無奈被層層圍住，一時無法。

　不一會，一個濃妝艷抹的生出來了，裝備那一個齊全——金大波浪、假睫、大尺寸瞳、白蕾上、齊短、細高跟，走路一擰一擰。

　“東哥。”萱子綿綿道，“干嘛我出來啊，我還得準備直播呢。”

　趙路東：“不是我。”

　瘦猴指揮說：“萱子，你站到邊去。”

　萱子擰到胡綾邊，沖那伙小年輕眨眨眼，馬上有人發言了。

　“你看，的就是沒有萱子長！”

　“對！長的也沒有萱子好看！”

　“不洋氣！”

　“哎呦，你們比什麼呢！”萱子看了胡綾一眼，滴滴道：“小姐姐也算可以了，也很長呀，就是不算特別直而已……”

　趙路東轉去前臺里拿水。

　胡綾氣急反笑。

　從離開校園到現在，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在事業單位里被欺負也就算了，去大公司找工作被工資，現在來個路邊的破網吧還被人比來比去。

　沖那幾個小男生挑了挑眉。

　“瞎嗎？”輕飄飄地說，那表跟要變前的喪尸一樣。“一個個眼睛小得跟芝麻粒似的，視力也有問題？你們家長是把高跟鞋也算進去的，腦子呢？是不是在你們看來頭發染黃就洋氣啊，二十塊錢的發廊審也好意思說出來丟人現眼？”

　男孩們了脖，胡綾又將槍口轉向萱子。

　“還有，什麼我也算可以，你卸個妝看看唄？”

　萱子睜大茫然的眼睛。

　“自己什麼真實水平心里沒數嗎？有臉出來評價別人？我哪不直？來，咱們出來看看，你告訴我哪不直。你躲什麼，你給我過來！來啊！”

　一把沒抓過來，一腳蹬在萱子旁的椅子上，修長筆直，跟釘子一樣。

　萱子趕往后躲。

　胡綾掃視一圈，全場靜默。

　其實這只是個開場，胡綾攢了一肚子怒氣值就等著誰來接個茬跟決戰紫之巔呢。

　結果大失所。

　在場的小朋友們都是混跡網絡世界的，面對這種三次元里練就的撕能力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大家都像躲著班主任的小學生一樣，全部避開胡綾的眼神。

　沒多久，傳來泣聲，萱子哭了。

　趙路東喝完水，扔了瓶子，了支煙放里。低頭點煙之時，他沒忍住，有點像笑似的含糊著說：“一點沒變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