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蓁倒也沒瞎說, 爸是人民警察，從小經常出警察局，學了好幾招防的格斗。

雖然個子小了點, 但利用好巧勁, 江蓁過肩摔個壯漢都行，像夏俊杰這種型的本不在話下。

這一出看呆一屋子的人, 同步地咽了下口水, 面面相覷, 不敢相信剛剛那是江蓁干出來的事。

夏俊杰著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季恒秋上前一步把江蓁護在后。

夏俊杰嚷嚷道：“老子要去驗傷，賠償！”

江蓁挑了挑眉, 掀慫恿：“去，快去。你去外頭說你這一傷是我打的, 你看誰信？”

夏俊杰氣得直發抖, 拿手指著江蓁：“你......你......”

江蓁心里頭也冒火, 算上之前陸夢的帳一并發泄了出來：“真他媽搞不懂你們什麼思維，一個兩個都要我小心季恒秋，就因為這狗屁理由？他爸是誰我一點都不關心, 也用不著你心。你他媽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張閉就要錢，要不這樣，你現在給老娘下跪嗑三個頭, 我就當施舍乞丐給你兩千, 你嗑嗎？”

“江蓁”，季恒秋攔住要沖上去的江蓁, “好了。”

江蓁深呼吸一口氣平復緒，放緩語氣問季恒秋：“疼不疼？”

季恒秋搖搖頭。

江蓁又心疼又替他委屈，小聲嘀咕道：“都說了讓你別傷了。”

季恒秋俯抱住, 吻在額角：“是我錯了。”

陳卓和周明磊過來把夏俊杰架著，他的目的就一個，要錢，不到窮途末路也不會來找季恒秋。

上次快把店砸了也沒要到一分，他現在手里著把柄，錢必須得拿到。

多年的混社會經歷讓夏俊杰練就了一張厚臉皮，他攤開手說：“行，你不給我錢，那就把兒子還我。”

季恒秋聽了覺得可笑：“兒子？當初董曉娟打你那麼多個電話你裝死不接，現在來一句兒子，你配嗎？”

“我不管，你不給我就天天坐酒館門口，說這兒的老板搶人兒子。”

陳卓氣得無語，忍不住一腳踹在夏俊杰上：“你真他媽連人都不做。”

周明磊皺著眉制止他：“陳卓，別瞎摻和。”

陳卓噘著撇過頭，他還不想管呢。

季恒秋沉著臉，聲音又冷了幾度，他直直盯著夏俊杰，問：“你知道你爸是怎麼死的嗎？”

夏俊杰冷笑了聲：“用不著你提醒我，胃癌，我知道。”

“是生了病。”季恒秋往前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但他是被你害死的。”

夏俊杰抬起頭問：“你什麼意思？”

季恒秋平靜地開口，像是宣讀一則審判：“治療的錢替你拿去還了債，我和程澤凱快把存款花了，差一點就要去借債。師父知道了，不讓，頭一次沖我倆發了火。本來打算把房子賣了湊錢，但是董曉娟又找上門。師父一個晚上沒睡著，第二天說算了，他不治了，錢留著給孩子用。你以為他是怎麼死的？”

季恒秋咬著每個字，重重地說：“他是活活熬死的，因為你。”

夏俊杰愕然地看著他，眼睛渾濁無。

多年郁結在季恒秋心頭的怨恨，這一刻傾瀉而出：“你知道小孩一生下來是弱聽麼？我和程澤凱從申城跑到北京找醫生，一邊忙著酒館開業一邊照顧小孩。那個時候你在哪？你他媽在外邊娶新老婆過得風生水起。我告訴你夏俊杰，夏巖他沒兒子，他只有兩個徒弟。程夏他也沒你這個爹，他只認程澤凱一個爸。你要錢？你憑什麼？你哪來的臉？”

季恒秋說完最后一句，整個人都在發抖，江蓁牽住他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

一下一下著他的背，再開口不自覺帶上了哭腔：“恒秋，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夏俊杰癱坐在地上，盯著面前一個點出神，驀地又笑起來，放肆地大笑，笑到猛烈咳嗽，像個猖狂的瘋子。

夏巖是他害死的，這話多麼可笑多麼諷刺。

周明磊把人趕了出去，夏俊杰瘋瘋癲癲地走了，落魄地來，狼狽地走，他大概再也不會回這條巷子。

店里的殘局留給楊帆他們收拾，江蓁牽著季恒秋回了家。

他全繃著，還陷在剛剛的緒里出不來。

江蓁拿了熱巾給他臉手，又仔細清理角的傷口。

“服掀起來給我看看。”

季恒秋說：“沒事，不疼。”

江蓁掀開擺，腹部青了好大一塊，這不疼？

想抱著季恒秋，又怕弄疼他，一個淚腺不發達的人垂眸間就淚珠盈滿眼眶，串似的往下掉。

季恒秋慌了，捧著的臉：“乖寶，別哭啊。”

江蓁泣不聲，斷斷續續地說：“我在家里，越想越擔心。我去找你，就看見你.....季恒秋，你是白癡嗎，怎麼總是站著讓人揍啊？”

季恒秋慌又笨拙地親吻，像是犯了錯的小孩急于彌補，他不停地道歉，那些眼淚落下全燙在他的心尖上。

泣了好一陣，江蓁趴在季恒秋肩上，鼻子都哭紅了。

季恒秋著的頭發，啟說：“我爸......”

江蓁卻制止他說下去：“今天不說這個了。”

“好，不說這個。”

想要逗開心，季恒秋岔開話題道：“你在哪兒練的功夫啊？沒看出來你還有兩下子。”

江蓁驕傲地揚了揚下：“我爸教的，靠這幾招稱霸江北區呢！”

季恒秋很捧場地夸道：“哇，厲害啊。”

有一會兒他倆只是互相依偎著，誰也沒說話。

夜深了，江蓁打了個哈欠，思維越來越慢。

倏地聽到季恒秋說：“其實我特別怕你聽到那些話。”

江蓁下意識地問：“為什麼啊？”

季恒秋了的手背，沿著掌心紋路描摹。

很長一段時間里，大家只記得季恒秋是殺人犯的兒子，而為了他也是暴力的害者。

有人悲憫他，有人安他，也有人像看病毒一樣排斥他，不愿意和他有接。

“他爸爸是殺人犯，那他會不會也有反社會人格？”

“肯定啊，看他平時都不說話，一個人待在角落里，他說不定也心暗。”

“啊啊，好可怕！離他遠點！”

這樣的對話季恒秋無意中撞見過好多回，奇怪，他好像怎麼活都不對。

開心是錯，——“你爸把人活生生打死，你還笑得出來？”

難過是錯，——“反社會人格也會有同心嗎？”

連面無緒都是錯。

季恒秋漸漸變了一個擅長克制、忍耐的人。

因為一旦他表出過激的緒和行為，周圍的人就會出“你看，他果然是這樣”的目，像是驗證了那些揣測。

夏巖告訴他，人是活給自己看的，喜罵由人，別人怎麼看不重要。

這個榮耀半生清貧平生的男人是他的師父、他的長輩，很多時候又扮演著父親的角。

夏巖走之后季恒秋消沉了很久，比以前話更，更不愿意見人。

后來等生活逐漸穩定下來，酒館的營業邁上正軌，程澤凱開始拉著他到認識朋友。

季恒秋真的很好奇他是從哪兒認識這麼多人的，各行各業干什麼的都有。

一切重新開始，季恒秋慢慢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所以程澤凱介紹他和陸夢認識的時候，季恒秋沒拒絕。

確實是個好的姑娘，溫漂亮，總是細聲細語，“阿秋阿秋”地他，季恒秋是真的考慮過和結婚。

所有的好泡影都在夏俊杰出現的那天破滅。

今天他和江蓁說的所有話，一模一樣的，也在兩年前對陸夢說過。

那時陸夢松開了他的手，慌慌張張逃跑似的轉離開。

季恒秋以為是到驚嚇，幾天后卻得到一句“分手吧”。

他不怪陸夢，甚至能完全理解。

只是季恒秋又開始自我懷疑了，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怎麼好像大家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他是一個不幸的人，他是一個暗的人，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在季恒秋快要接這樣的自己時，江蓁卻突然闖了進來。

長得漂漂亮亮，做的事卻奇奇怪怪。

喝醉酒吞一勺辣醬，嫌棄申城的抄手不好吃，管他“秋老板”，把棒冰說棒棒糖，說自己不是酒鬼是，莫名其妙又冒充他的朋友......

季恒秋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人，所以喜歡上到底是始料未及還是理所應當呢。

江蓁說他是小福星，是大寶貝，偶爾還要學著申城話的腔調喊他“阿拉小啾”，然后自己狂笑一通。

喜歡他，珍惜他，護著他，堅定地沒有松開他的手，還上去幫他出氣。

哪有這樣的人啊，菩薩下凡麼，也不對，這戰斗力起碼得是斗戰勝佛，太能打了。

在江蓁快要睡前，季恒秋才給出了問題的答案。

——“因為我特別特別你。”

所以特別特別害怕失去你。

寒風席卷城市每個角落，冬夜漫長。

季恒秋穿過江蓁的指十指扣住，把攏進懷里。

他突然想瞬間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