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得不償失的盛世

　　一

　　1793年，也就是乾隆五十八年夏天，英國派出的第一個訪華使團到達中國。

　　英國人對這個神的國度充滿好奇。他們相信，中國就像馬可·波羅游記中所寫的那樣，黃金遍地，人人都穿綾羅綢緞。

　　然而，一登上中國的土地，他們馬上發現了目驚心的貧困。清王朝雇用了許多老百姓來到英使團的船上，為英國人端茶倒水、掃地做飯。英國人注意到這些人“都如此消瘦”。“在普通中國人中間，人們很難找到類似英國公民的啤酒大肚或英國農夫喜氣洋洋的臉”。這些普通中國人“每次接到我們的殘羹剩飯，都要千恩萬謝。對我們用過的茶葉，他們總是貪婪地爭搶，然后煮水泡著喝”。

　　使團員約翰·羅在《我看乾隆盛世》中說：“不管是在舟山還是在溯白河而上去京城的三天里，沒有看到任何人民足食、農村富饒繁榮的證明……除了村莊周圍，難得有樹，且形狀丑陋。房屋通常都是泥墻平房，茅草蓋頂。偶爾有一幢獨立的小樓，但是決無一幢像紳士的府第，或者稱得上舒適的農舍……不管是房屋還是河道，都不能跟雷德里夫和瓦平（英國泰晤士河邊的兩個城鎮）兩岸的相提并論。事實上，目所及無非是貧困落后的景象。”

　　二

　　毫無疑問，乾隆皇帝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之一。有的評論者甚至還去掉“之一”二字。

　　確實，乾隆統治下的中國，縱向比，是中國幾千年歷史中人口最多、國力最盛的時期。橫向比，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最富庶的國家。何以我們五千年文化得出的這個集大的盛世在英國人眼中如此黯淡？

　　原因是，乾隆時代中國人和歐洲人的生活水平差距實在太大了。

　　14世紀，歐洲人并不比中國人富裕多。他們的食中食比重并不算高，一大塊面包加一碗濃湯就已經讓辛苦了一天的英國農夫心滿意足。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歐洲人的生活水平不斷提升。

　　18世紀工業革命前期，英國漢普郡農場的一個普通雇工，一日三餐的食譜如下：早餐是牛、面包和前一天剩下的咸豬；午飯是面包、酪、量的啤酒、腌豬、馬鈴薯、白菜或蘿卜；晚飯是面包和酪。星期天，可以吃上鮮豬。工業革命后，英國人的生活更是蒸蒸日上。1808年，英國普通農民家庭的消費清單上還要加上2.3加侖脂牛、1磅酪、17品淡啤酒、黃油和糖各半磅，還有1英兩茶。

　　而乾隆年間的中國人吃的是什麼呢？

　　幾千年來，中國農民的主要食一直是糧和青菜，、蛋、都得可憐，通常況下，在春荒之際，還要采摘野菜才能度日。乾隆時代，民眾吃糠咽菜的記載比比皆是。據《18世紀的中國與世界·農民卷》介紹，普通英國農戶一年消費后，可剩余11鎊，約合33～44兩白銀。而一個中等中國農戶一年全部收不過32兩，而年支出為35兩，也就是說，辛苦一年，還要負債3兩，才能過活。所以一旦遇到荒，普通人家會立刻破產，賣兒賣的況十分普遍。

　　三

　　乾隆盛世的貧困，不僅僅現在質上，更主要的是現在神上。

　　到達浙江沿海后，因為不悉中國航線，英國人請求當地總兵幫他們找一個領航員。總兵痛快地答應了。

　　英國人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總兵的辦法是派出士兵，把所有從海路去過天津的百姓都找來。使團員羅說：“他們派出的兵丁很快就帶回了一群人。他們是我平生所見神最悲慘的家伙了，一個個雙膝跪地，接詢問……他們徒勞地哀告道，離家遠行會壞了他們的生意，給妻子兒和家庭帶來痛苦，總兵不為所，命令他們一小時后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