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來之后，顧元白拿到了孔奕林代寫的信。

顧元白看完之后，分外滿意，他再潤筆一二，便蓋上了他的章子，讓人快馬加鞭往西夏送去。

西夏二皇子敢設局利用顧元白，顧元白也打算回報一二，如今西夏老皇帝還未死，他便讓李昂奕這登基之路變得更加曲折艱難一些，算是他的誠意了。

等李昂奕忙完國的一地混之后，扶桑和大恒的沿海開戰也已開始。李昂奕自比漁人，鷸蚌相爭之際，他定不會放過這個趁火打劫的機會。

只看最后是漁人得利，還是黃雀在后吧。

顧元白齒間一，咬了一口。刺痛一閃而過，眼中更加清明。

他會給李昂奕足夠的時間讓他將皇位坐穩，讓他將軍權握在手里。等李昂奕將西夏煥然一新之后，他再接手這嶄新的土地。

李昂奕，是你會輸，還是朕會贏呢？

七月的第一日，高柳微，碧玉般的晴空蒙上了雨霧，小荷輕，游魚藏匿，京城從前日夜里便落起了濛濛煙雨。

在微微細雨之間，宛太妃的棺柩被抬到了京城。

顧元白穿著一白袍，頭戴冠冕，紋十二章紋。腰纏革帶，佩綏在，繁重的帝王袍一不茍，他久違地穿上了這樣的一服，卻是為了迎來宛太妃的棺柩。

宛太妃死后，帝王的所有服都換了淺。

淺服在，一點點地吸去雨水。煙雨從臉側緩緩凝珠子，顧元白輕輕一，眼前的冕旒便晃了他的視線。

若是有雨，便不得風。

模糊的視線之中，棺柩在雨中緩緩而來。

棺柩有白頂相護，未曾落下分毫的細雨，待到護著棺柩的人站定時，顧元白上前一步，在輕微的風、輕微的雨中，抬起愈發沉重的袍。

衫打落了將落的水，顧元白雙手相蓋，舉至前，再緩緩落下。

脊背彎曲，朝著棺柩深深一拜。

上應當也沾染了雨水，乃至于說話時便嘗到了一舌尖發苦的味道。

顧元白發上水沉沉，眼捷被雨水得快要看不清宛太妃的棺柩。初冬的梅花糕最是香甜，樹下的涼最為喜人。

這些個回憶，也同棺柩一同在了心頭。揪著不放，夏日將來，冬日還在眼前，顧元白微張，他又嘗到了一的細雨綿綿，苦味變了咸味，雨水不作。

大恒的皇帝對著宛太妃的棺柩彎了好久的腰，而后低低，“太妃安息。”

后的百同樣舉起手，同圣上一同彎腰而拜。

宛太妃的喪禮規制已是規格的最高，而宛太妃的碑文，則是由顧元白親自撰寫。這是顧元白第一次寫這樣的文章，大概是到深，他一揮而就。碑文出來后，看過之人無一不雙目一，熱淚盈眶。

[我與母久不見，亭下尋，其諄諄，頗言語，吾視旁之樹神。樹上有雛鳥，母與我共視，則喟然嘆曰：待雛長，豈有不離母之？我朝之視，乃母鬢有數白發。前日，余又尋樹，樹之老鳥已復，惟長也茫然失措之于周旋雛，想其亦與我同。]①

田福生看到這，更是涕淚不聲。

宛太妃下葬之后，罷朝三日。

整整三日，顧元白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之中。每日直到天將黑，他才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他的神看起來還好，只眼角微紅，猶如桃花披雨，似有似無的悲戚。

周圍的人只當做不知，田福生伺候著圣上用了晚膳，瞧見圣上胃口不大好，便道：“護送宛太妃棺柩而來的僧人，小的前去問過了，是河北名寺金禪寺的僧人。他們自發而來，今日還同小的請辭，當真是什麼都不要，一個比一個的心善。”

顧元白嘆了一口氣，“你曾跟朕說過，他們從京城返回河北，又從河北跟著太妃回來京城。他們與太妃有緣，臨走之前，帶來同朕說說話。”

田福生應道：“小的記下了。”

當晚夜中，顧元白猛得從惡夢中驚醒，他大口地著氣，著被褥的指頭發白，不自然地痙攣。

睡在床下的薛遠瞬息睜開了眼睛，翻就去桌旁倒了杯水，三兩步遞到顧元白的前。幾口水下肚，顧元白攥著他的手腕，無措仰頭道：“薛遠，我夢見——”

話語戛然而止。

薛遠坦地看著他，上半就在顧元白的眼前，刀疤約，徒增匪氣。

顧元白松了他的手，低頭看著茶杯，盯著里頭晃晃悠悠的水，先前的惡夢都變得零碎，他狀似無意地抬起手鼻梁，道：“怎麼不穿服？”

薛遠一笑：“天有點熱。”

顧元白聞言，從手指中偏頭看他，薛遠的這一皮當真是絕了，該有的地方有，匆匆一瞥之下，都還……不錯。

實有力，刀劍生死之中用水和戰場鍛煉出來的生機。

顧元白深呼出口氣，將手里的水杯遞給了薛遠，悶聲道：“再熱，你也得講規矩。”

薛遠接過水杯，手指不經意間到了圣上的手指。圣上眼皮一跳，宛若了驚一般地猛得退后，茶杯從兩人指尖驟然掉落，摔倒了綢緞被子之上，瞬息染了一片布料。

茶杯從順的綢緞上下，輕輕在褥子之上彈了一彈。

薛遠一頓，低著頭看著終于靜止不的茶杯，再抬頭時，盯著顧元白的眼神已經變了。

顧元白面平靜，看了那片意一眼，鎮定無比地道：“拿床新被子來。”

薛遠沉沉應了一聲，站著不。

黑夜里，站在床邊的他有些嚇人。且他上了一半，無論他會不會對顧元白做些什麼，只單看他上那些起起伏伏的線條，就有些讓人心里發憷了。

顧元白說想睡他，但真看到他時又頭疼。想法是一件事，做與不做是一件事，拿命去搏一搏想法，這還是不值當。

顧元白心里頭還殘余著被惡夢驚醒的后怕，“別杵在朕的床邊。”

薛遠膝蓋往床上一，手臂往前一，顧元白不自覺往后一退，靠在了墻面之上。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后，顧元白面一黑，他在躲什麼，在躲薛遠？

不就是了個上半嗎，顧元白，你躲他干什麼？難不你還怕他了？

語氣轉瞬了起來，“薛九遙，你想要做什麼？”

圣上在墻角，語氣卻強勢極了。

夜燈昏暗，薛遠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這樣的亮度，他看得清清楚楚，圣上的眉間蹙著，角往下著，發凌，跟個逞強的小可憐似的。

甚至眼角，還有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紅意，眼皮都腫了。

顧元白每日一點一滴的變化能逃不過薛遠的眼睛，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雙眼睛在這幾日以來藏起來忍地哭了多次，小皇帝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不想要旁人見到他的狼狽，于是薛遠便只能當做不知。

他俯向前，近顧元白。

上的氣息一點點包圍。

屬于兵戈、大漠的氣息，顧元白覺得奇怪，他一直抑著的難過的心，在這一瞬間竟然變快了起來。

腔之的心臟砰砰跳，跳得顧元白心煩，他手推著薛遠的膛，絕不肯在孝期干任何一點兒不純潔的事，“滾。”

然而手上去，就是毫無阻隔的。

顧元白一僵。

僵住的一瞬，薛遠已然到了面前，熱意襲來，顧元白心中一驚，正要肅。薛遠卻只是輕輕俯，在圣上發熱的眼皮上心疼地落下一吻，移到耳旁說：“臣這就去給您那床被子來，很快，您等等臣。”

話音剛落，他便干凈利落地起，從床上退下，抱著了一片的綢緞被子離開。

顧元白靠在墻角半晌，才抬起手了自己的眼。

良久，他覺得耳垂發，上手了一，才不知從何時開始，耳垂竟然熱到發燙。

他也未曾覺到熱意啊？

顧元白皺眉，又了臉龐，也是微微的發熱。

他若有所思。

一場惡夢而已，竟然讓他都失去判斷冷熱的能力了。顧元白躺在了床上，不遠柜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清晰耳，他側過頭一看，黑暗中逐漸走過來一個影，抱著床褥，走到床旁夜燈，人影緩緩清晰。

“我不需要如此厚的被褥，”顧元白實話實說，“朕現在倒覺得有些熱。”

熱？薛遠神驟然一變，他將被褥扔在一旁，上去便了顧元白的額頭，還好，沒什麼嚇人的炙熱。

但他還是不放心，正要沉著臉走出殿人，卻被顧元白拉住了手腕，“你要去做什麼？”

薛遠語氣里帶出了一分焦躁，“我去醫。”

“不必，”顧元白命令道，“朕的朕自己曉得，薛遠，朕現在讓你躺下睡覺。”

薛遠默不作聲地站了一會，五指到咯咯作響，半晌，他轉過，三五遍地試了下顧元白額頂的溫度，才勉為其難地坐在自己的床鋪之上，坐姿端正地盯著顧元白看。

顧元白被他看得心煩氣躁，耳垂更是發，最后倏地起，掐住薛遠的下，惡狠狠地道：“別看朕了。”

薛遠表一滯，他眼中復雜，又出了那一種讓顧元白看了就覺得著一口氣的表來。

好像是被拋棄、被要掉了半條命一樣。

顧元白角拉直，他手中用力，在薛遠的下上留下一個紅印，最后收手，直地躺在床上，“你看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