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生日做萬壽節。

萬壽節當日，皇帝會接百們的朝賀及貢獻的禮。萬壽節的期間止屠宰，前后數日不理刑名，文武百需按規制穿上蟒袍禮服。這一天，京城的匠人們用彩畫、布匹等將主要街道包裝得絢麗多姿，到歌舞升平。

而各地文武百，則要設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大禮。1

顧元白的生辰正是在金秋佳節，糧食收獲的季節。皇帝生日格外重要，早在顧元白帶著眾位臣子遷到避暑行宮之后，京城之中便開始準備起圣上壽辰之日的事了。

等真正到了萬壽節時，就連外國使者都會前往大恒京城，來為顧元白祝壽。

而顧元白，也想要趁此時機好好了解一番這些前來朝賀的國外使者。

關于生辰，這些排場和規格都已寫進了律法，萬壽節前后和當日，整個大恒也會休假三日。

當一個人的生辰是與天下人同樂的時候，那這樣的生辰，就不是過生日的人能決定該干些什麼了。

顧元白只吩咐了下去，勿要鋪張浪費。

又過了幾日，利州知州因為剿匪不反被匪賊殺死一事，就傳遍了朝廷之中。

因為利州知州民匪，又與匪勾結一事一旦傳出去必定搖民心，所以這件事必須要瞞得死死的，一點風聲也不能傳出去。就連先前主朝顧元白請辭的吏部尚書，也只以為利州知府縱容土匪劫掠本地百姓，又貪污良多，并不清楚其中更深層次的道道彎彎。

這更深層面的消息，也只有顧元白和他的一些親信知道了。

傳到朝廷百們的耳朵里時，故事就變了一個樣子。

利州知州因為貪污而心中害怕，想要以功贖罪，便帶著人莽撞前去剿匪。卻反而被匪賊殺害，這一殺害朝廷命，事就大條了，最后甚至出了守備軍，一網打盡了利州周圍所有山頭的匪賊。

一些匪賊已經被著前往京城，他們將會作為苦力來開墾京西之中最難開墾的一片荒地。而那些讓利州及周邊州縣深其害的土匪頭子，則是在利州萬民的見證下直接斬首示眾。

便宜利州知州了。

原本應該臭名昭著，永遠在歷史上被眾人唾棄。但因為他做的事態蔽，也太過可怕，已經到了搖民心、引起暴的地步，所以只好暗中將他理，再由明面上的一個“利州知州只犯了貪污罪”的消息在進行傳播。

顧元白來到古代越久，就越覺得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這東西，就是上位者和勝利者手中的一塊遮布。

顧元白將手中寫明利州知州死亡緣由的折子扔在桌上，看向邊的史，問道：“寫清楚了嗎？”

史點了點頭，將今日早朝上記錄下的文字拿給顧元白看，上方寫得清清楚楚：上聞之利州害一事，嘆息數數，朝廷百心恨惜，嘆其貪污，又惜其將功贖罪而被賊害，利州知州事之贓數傳來時，皇上大怒，曰：此人朕所惜費矣。2

“很好，”顧元白道，“就這樣了。”

史恭敬應是，將書卷接過，悄聲告退，準備謄寫到史卷之上。

運送一批免費勞力回京的孔奕林他們，也快要走到京西了。顧元白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但手一上去，作不由一頓。

良久，他問：“人怎麼樣了？”

這突然而來的一句，將田福生給問懵了。好在很快就回過了神，試探地回道：“回圣上，薛府沒有大靜傳來，薛大人應該無礙。”

“應該？”顧元白的眉頭皺了起來，不虞道，“什麼做應該。”

田福生的冷汗從鬢角留了下來，當即承認錯誤，“小的這就去打聽仔細。”

顧元白有些煩，他了太，著這些煩躁，“退下吧。”

那日其中，只是覺得有些怪異。現在想起來，怕是薛遠上的傷還重著。聞到的那些古怪的味道，怕是就是腥氣。

重傷還在臟水中跑了那麼長的時間，豈不是都爛了？

好的人便這樣糟蹋自己的，真是讓不好的人怎麼想怎麼不爽。

顧元白往后一靠。

太一鼓一鼓，長袖鋪在椅之上，神有些微的生冷。

如果有人只是為了給顧元白撿一個死便這樣糟蹋自己，這樣的行為看在顧元白的眼里不是深，不是忠誠，是蠢。

人命總比任何東西都要貴重。

還是說，薛遠所說的給他拼命，就是這樣拼的嗎？

為了一個玉扳指？

過了一會兒，圣上命令道：“將常玉言喚來。”

常玉言知曉圣上傳召自己之后，連忙整理了袍和頭冠，跟在傳召太監后朝著圣上的宮殿而去。

避暑行宮之中道路彎彎轉轉，園林藝造極巔峰。夏暑不再，常玉言一路走來，到了顧元白跟前時，還是清清爽爽的風流公子的模樣。

“臣拜見圣上，”這是第二次被單獨召見，常玉言不由有些張，彎給顧元白行了禮，“圣上喚臣來可是有事吩咐？”

顧元白從書中抬起頭，看著常玉言笑了笑：“無事，莫要拘謹，朕只是有些無趣，便來常卿陪朕說說話。”

常玉言是顧元白極其喜歡和看重的人才，他給常玉言賜了坐，又讓人擺上了棋盤。

常玉言有些寵若驚。他依言坐下，屁只坐實了一半，記起了上回圣上與褚衛下棋的事，不道：“上回圣上與褚大人下棋時，臣未曾在旁邊觀上一番。至今想起來時，仍覺得倍為憾。”

顧元白笑道：“那今日便全了常卿這份憾了。”

常玉言笑開，挽起袖口，同圣上下起了棋。

他下的不錯，顧元白升起了幾分認真，等常玉言漸其中后，他才漫不經心地問道：“朕聽聞常卿近日又作了一首好詩。”

顧元白只用了一半心神，但他棋路實在是危險重重，都是陷阱和鋒機，常玉言全副心神都用在了棋面上，話語便沒有過了頭腦，多多出了一些不應該說的容：“是，薛九遙前些日子非要臣為他作一首詩。”

手指挲著圓潤的棋子，顧元白聲音帶笑，“常卿與薛卿原來如此要好。”

常玉言苦笑道：“就薛九遙那狗脾氣，誰能——”

他恍然回過神，神經驟然繃，連忙起請罪，“臣失言，請圣上恕罪。”

“無礙，”顧元白微微一笑，“探花郎何必同朕如此拘謹？”

他問的話讓人脊背發寒，但等圣上微微一笑時，這寒意倏地就被了下去，腦子發昏，哪里還記得危險。

常玉言赧一笑，又重新坐了下來。

瞧瞧，薛九遙那樣的人，都有常玉言這樣的朋友。不管其他，只在面對顧元白的禮儀上，薛九遙就遠不及常玉言。

但同樣。

顧元白在常玉言面前也是一個無關乎其他的皇帝樣。

顧元白笑了笑，突然覺得有些沒勁，他不再問了，而是專心致志地跟常玉言下完了這盤棋。他認真后，常玉言很快潰不兵。

常玉言敬佩道：“圣上棋藝了得。”

圣上角微勾，常玉言又說道：“薛九遙的路數和圣上的還有幾分相似，臣面對這等棋路時，當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顧元白挑眉，玩味道：“他還會下棋？”

常玉言沒忍住笑了，“薛九遙書房里的書，說不定比臣府中的書還要多呢。”

這個倒是讓顧元白真的有些驚訝了。

瞧著圣上這幅樣子，常玉言的就停不下來，他腦子都有些不清不楚了，一個勁兒拿薛遠的糗事去逗圣上開心，“薛九遙的房中不止書多，前些日子的時候，臣還發現他拖著病，竟然開始做起了風箏。”

顧元白一頓，“風箏？”

“是，”常玉言道，“還是一個燕子風箏。”

“那在風箏上寫字，”顧元白道，“可有什麼寓意？”

常玉言面上流出幾分疑：“這個，臣就不知道了。”

顧元白微微頷首，讓他退下了。

等人走了，顧元白抬手想要端起杯子，手指一，又見到了綠意深沉的玉扳指。

他看了一會兒，突地手將玉扳指摘下，冷哼一聲，“瞧得朕心煩。”

田福生聽到了這句話，他小心翼翼道：“那小的再去給圣上那些新的玉扳指來？”

顧元白瞥他一眼，一句“不了”含在嗓子里，轉了一圈之后，道：“拿些來吧。”

常玉言下值之后，就鉆了薛府之中。

他來的時候，薛遠正在拿著匕首削著木頭。

薛大公子的上只穿著里，外頭披著袍。黑發散在后，神認真，下頷冷漠繃起。

常玉言不由斂了笑，正襟危坐在一旁，“薛九遙，你這是又在做些什麼？”

手指上均是木屑，薛遠懶洋洋地道：“削木頭。”

常玉言一噎，“我自然是知道你在削木頭，我是在問你，你打算削出什麼樣的木頭。”

薛遠角勾起，“關你屁事。”

常玉言已經習慣地忽略了他的話，他咳了咳嗓子，鐵直了背，狀似無意道：“我今日又被圣上召見了。”

薛遠手下不停，好似漫不經心：“嗯？”

“圣上同我說了說話，下了盤棋，”常玉言的笑意沒忍住越來越大，嘆服道，“圣上的棋路當真一絕，我用盡了力氣，也只能堅持片刻的功夫。”

薛遠不說話了，他將匕首在手中轉了一圈，鋒利的刀尖泛著落日的余暉，在他的臉上閃過了一次次的金。

“然后呢？”

然后？

常玉言看著薛遠的側臉，原本想說的話不知為何突然悶在了里，他自然而然地笑了笑，目從薛遠的上移到他手中的木頭上，語氣不改地說道：“然后便沒有什麼了，圣上事務繁忙，同我說上一兩句話之后，就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