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苑早已頭痛裂,扶著石臺浮雕咳嗽,粘稠的跡濺落在白石浮雕上,對李沫的刻薄調笑無于衷。
影四適時提醒,漠然道:“李沫殿下,齊王爺護衛只排到了第六,并無他人。”
李沫角狠狠一:“你當我瞎?閻危安,讓你的手下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影四打斷他:“殿下,沒有影七,您可以清查名冊。那不過是個普通的影衛而已。”
與此同時,影七攀進了影四住,翻出暗格里的東西。一個月前王爺熬了幾天幾夜把影衛名冊換雙層鑿紙,若遇搜查便能揭下第一層出第二層假名單,外行又絕對看不出門道,未雨綢繆,沒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場。
影七把名冊和卷宗上記錄自己的部分用刀片刮下來燒了個干凈,離開了齊王府。
砍斷了手銬,在三十里外的巖里躲了三日。
夜半三更,有個衫襤褸的老旅人想借火取取暖。
老人駝背佝僂,臉上爬滿了歲月刻痕和幾道陳年的傷疤,緩緩走進巖,坐在影七邊,手在火焰邊烘了烘,了干枯如虬枝的手,對著影七一笑:“年輕人,這麼小,哪來這麼大怨氣,老朽我,擱外邊都覺出來了。”
聲音像打鐵時拉的風箱,伴著嘶啞和破音,像海水漂過數年的老貝殼,被岸上的行人一腳踩碎。
影七無心閑聊,倚靠在巖壁邊闔眼休息,給老人讓出了一塊烤火的好位置。
老人了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的糠餅,拿門牙咬著用力撕,干的糠餅又結實又掉渣兒,還讓人擔憂著這老頭的門牙別飛出去。
“喏,小伙子”干枯黝黑的手遞來一半糠餅,最上邊還印著一個大門牙的牙印。
影七沒接,淡淡道:“我不。”
老人歡天喜地地烤了糠餅,嘎吱嘎吱嚼得歡快,摳著腳丫子扯著影七問:“小伙子,家里遭難了?”
夫君被囚,兄弟被捕,也算家里遭難吧。
“嗯。”影七結了,眼眶微紅。
老人懶懶靠在巖壁角落,扯了點枯草蓋在上,悠哉勸:“這人吶,左右是在世上漂著,有時候就沉了,有時候又浮起來,你當它是天塌了,天便真塌了,你不認,天反倒塌不下來。”
“年輕人,別不就坐地上等死,有些苦啊,就是得自己著,疼嗎,疼,得著,天命難違,咱們人命也難算啊,你只要活著,就沒輸。”
一句句挨在影七心上,他想回頭看看老人,老人似乎又了,在懷里掏糠餅,不慎帶出來一小木牌,當啷一聲落在腳邊。
老人訕訕撿起來,嘿嘿一笑,抹了抹灰塵揣回去。
影七卻是像踩了尾一樣翻站起來,直直盯著老人手中的無影鬼影牌。
正是他丟的那塊。
眨眼的工夫,老人驟然消失,一片枯葉緩緩墜地。
影七瞪大眼睛,跪在老人剛剛倚靠的那,索著余溫。環顧四周,急切跑出巖,那老人早已無影無蹤。
“前輩……?”影七愣在細冷雨中。
齊王邊影衛被帶走清查,關進了地牢,兩萬定國驍騎衛駐扎休養生息,分出來一批把守地牢。齊王李苑被圈于王府,守衛戒備森嚴,影七只能遠遠一眼。
王爺似乎一直在寢房里沒出來過,也不知病如何了。
影七焦躁不安,蜻蜓劍在指尖繞一卷。
埋怨自己當初在影宮里沒修習九嬰組的應變,沒了影四和其他鬼衛,他一個人又能辦得什麼?
一日見不著王爺,影七便提心吊膽一分,他實在待不住,索直接混進了地牢,地牢雖說把守森嚴,卻也攔不住輕功高手,影七出地牢如無人之境,可惜沒法把同僚們帶出來,這世上輕功能達到影七境界的實在不多。
出來時,眼睛是紅紅的,掌心里攥著兩件東西,藏進袖中,影一閃而逝。
十日過去,齊王府外看守的衛撤走,守衛撤了一半,且全部換上了李沫的人。
影七趁機翻墻進王府,藏在檐角影中,進了庭院,趁著巡邏的一隊定國驍騎衛換班間歇,影七翻進書房,躲在窗角的書屏前,借隙窺伺庭院。
庭院牡丹叢外豎了一長圓木刑架,垂下一長繩,李苑跪坐在刑架下,雙手被縛,懸吊在半空。
臉蒼白得幾乎要明了,一縷掛在邊,上白喪服染,刺繡的牡丹滲出鮮紅。
李沫抱著鹿角弓蹲在李苑面前,微笑著手抬起李苑的下頦,還能覺到他上因為疼痛而微微戰栗,湊近了輕聲問:“哥哥,還遭得住嘛。”
毫無的薄輕輕了:“你對我用私刑,就不怕陛下治罪麼。”
李苑已有些日子沒進過食,干涸的嗓子說話沙啞,帶著刺痛。
李沫笑了,拇指蹭去李苑角的痕:“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陛下不會再看你一眼,更不會讓你再走出齊王府一步,今后你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人視線里,而我……也很悲傷,很憾,誰會為一個死人打抱不平呢。”
“快把那龍骨弓出來。”李沫低聲催促,“我知道那東西在你手里,出來,換你影衛們的命。”
李苑眼神幽暗,一言不發。
李沫用力抓住李苑的下頜:“說話啊?!”
李苑微微仰起頭,薄暮灑上他極俊的臉龐,沿著眼皮鼻梁鍍了一層淺淺的金線,薄張了張,出一玩味笑意,用喑啞卻好聽的聲音輕聲道:
“我不是個死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