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衛這一桌相比邊兒上的士兵年紀輕些,軍營里拼的是資歷,年紀小的就得擺弄,有句話說得好,大懶兒治小懶兒,小懶兒干瞪眼兒,在軍營里年紀小的就得多干活挨欺負。
影五心不好,正跟影焱委屈著,對桌的定國驍騎衛朝這邊吹了個口哨:“小孩兒,還哭了?是爹爹帶你來軍營玩的啊?”
影初吃完了,碗筷擺得一不茍,整整齊齊毫厘不差,碗沿沒沾一粒米,起走了。大哥最是沉穩嚴肅,從不參與隊里隊外這些無聊的爭斗。
影五一拍桌子站起來,踩著凳子四周了:“剛誰說的,再給爺爺說一遍。”
定國驍騎衛吃吃地笑,沒人說話。
影六拉著擼胳膊挽袖子的影五回座位,皺眉勸架:“五哥,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在這兒鬧事兒丟的是世子殿下的臉。”
影五發狠地瞪了一眼對桌,強了火氣,端碗繼續吃飯。
正當時,幾個定國驍騎衛起走過來,圍著影焱,有個膽大些的把手按在影焱肩頭,調笑道:“妹妹過來跟哥哥們喝酒啊?”
那男人忍不住嗅了嗅影焱發上的皂角香氣,陶醉道:“娘的,八百年沒聞過人香了……敢問妹妹芳名?芳齡幾何,可曾許過人家啊?”
還有人端酒碗過來,笑道:“姑娘能留在嘯狼營必然也是位巾幗英雄,這次咱們定國驍騎營跟嘯狼營聯手敵,來吧干一杯。”
影焱頗不自在,勉強笑了笑:“我酒量不行。”
“那哪兒行啊!給妹妹滿上!”
“……”人家秉的是為兩營聯手的名頭,影焱無法推辭,只得道,“只一杯,敬各位。”
影六扔下筷子,掃開按在影焱肩頭的男人的手,端起酒碗滿上,酒壇往桌上一撂,誠懇著對方:“我替喝。”
“喲,娃娃還會護花兒呢,行,看你護不護得住了。”幾個定國驍騎衛撂下酒壇跟小六拼酒,影六仰頭灌了一碗,清澈酒順著結過鎖骨,影六抹了把角:“今日就為定國驍騎營嘯狼營聯手抗敵,我陪你們一回。”
“好!好小子,酒量不錯,哥哥陪你走一個——”
眼見影六幾壇酒下腹,眼角微微醺紅,影焱皺眉拉他:“小六,別逞能。”
影六掃開影焱的手,印滿細繭的手按在影焱肩頭,又指了指自己,朝著對面幾個定國驍騎衛醺然道:“這人……是我的,都……別給老子。”
竹馬仍在,青梅尚開,影焱無奈著比自己還小了一歲的年,默默握了握他的手。心道,傻小子。
定國驍騎衛醉酒笑說:“咱們定國驍騎衛也就是人些,不然哪用得著嘯狼營這些半輩子沒上過戰場的老弱殘兵上趕著過來幫忙。”
酒過無數巡,影五都看不下去了,一腳踹翻了酒壇:“都當軍令是耳旁風是吧,今夜是沒下酒,來,爺陪你們玩玩,暗喜暗悲都不在我看誰能給你們這幫孫兒撐腰!”
出影宮饕餮組的影衛各個是拳堅骨的高手,更別說這是位饕餮組頭名鬼衛,影五一指頭能挑翻一圈兒人。
影五踩著一個定國驍騎衛的口,俯低頭冷笑問他:“來,再他媽大聲說一遍,誰是老弱殘兵?”
被踩在腳底下的男人心肝脾肺都要被影五一腳給鑿了出來,痛苦哀求:“我、我是。”
影五不依不饒,腳下用力碾了碾:“大聲說說,誰是——?”
男人哀嚎:“我是!”
影五揚著角挑眉問:“你誰?”
男人憋了半天,聲如蚊吶:“定國驍騎……”
影五一腳踢開那男人,往桌邊一靠:“都看好了,嘯狼營數年不出山,也不是你們這幫小雜碎能詆毀的,過來,挨個兒爺爺。”
暗悲剛從李沫那邊辦完了事兒過來吃飯,一邁腳進來就見滿地躺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定國驍騎衛,愣愣看著影五:“你發什麼瘋?”
影五笑笑:“是你們家的瘋狗沒圈住出來咬人了。”
定國驍騎衛紛紛爬過來訴苦告狀:“暗悲大人!您替屬下們做主啊!”
暗悲皺眉,出兩把暗刀,對影五勾了勾手:“影衛欺負平民算什麼本事,跟我出去打。”
影五沒見暗喜在,輕蔑答應:“出去打就出去打。”
帳簾一掀,暗喜把小腦袋探進來,眨眨眼:“打誰?”
影五眼神倏然謹慎了些。
影七隨暗喜進來,影五眼睛一亮,手把影七拉到邊,小聲商量:“小七,幫我**們……暗喜給你。”
影七看著滿地凄慘躺著的定國驍騎衛就知道是什麼回事,拍了拍影五肩膀:“換班了,你去殿下邊,我吃個飯。”
影五拉住影七:“等會,你別走,二哥跟我哥正在外邊,你去跟二哥解釋,你跟他說我哥沒對你做什麼,沒做對不起世子殿下的事兒……”
李苑是跟影七一塊過來的,聽說自己鬼衛跟定國驍騎衛鬧了矛盾自然得過來看看,遠遠就看見影疊和影四在帳外說話,影疊著被擰臼的肩頭,把錯位的骨骼接回去。
“我聽說是小五跟定國驍騎衛打起來了,本想過來護個短兒,誰想撞見你們斗。”李苑緩緩踱過去,影疊影四皆是一愣,回單膝跪地請罪:“殿下恕罪。”
李苑還未開口,便聽見帳簾里影五嚷嚷。
臉上笑容便漸漸淡了,怔怔佇立著,影疊臉發白,咽了口唾沫,起道:“殿下,這邊嘈雜,屬下帶您去旁……”
李苑抬手讓他閉。
影疊跪回原位,微微偏頭瞪了一眼影四,影四眉頭微皺,一言不發。
沒一會兒影五就拖著影七出來:“快點……解釋清楚……你們就是做給裴盈看的,其實什麼也……”
出門就撞在李苑前,影五的臉唰地白了,睜大眼睛愣了一瞬,即刻單膝跪地,低頭聲道:“參見殿下。”
影七站在他后,垂手看著李苑,表淡然如常,沒有一遲疑神。
李苑何其敏銳,只言片語間已經明了事實,心里仿佛被棉花哽住,輕飄飄的吐不出咽不下,影七還能神如常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站在自己面前,他是不是毫不在意這些?
李苑的聲音涼涼的,抿了抿:“其實我想了很多法子讓裴盈上鉤,只是稍微慢一點,不需要你這麼做。”
影七閉了閉眼,輕吸了一口氣道:“殿下,您不夠狠。就連裴盈您都只打算把他逐出軍營而已,名單上有異心的士兵您也想把他們打發平民……您太溫了,您下不去的手,屬下替您做。”
“放肆!我真是管不了你們了,你們一個個上天去吧。”李苑狠狠把手里的折扇摔到影七腳下,轉拂袖走了。
幾個鬼衛跪在原地,李苑一走,影疊哼了一聲也走了,與影七肩而過,撞開影七肩膀,輕踮幾步形進夜中。
影五戰戰兢兢聲問:“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影四面無表,輕輕靠到墻壁上。
“沒什麼,這事左右瞞不住,只是沒想到殿下會這麼放在心上。”影七蹲下來,撿起世子殿下從不離手的紺碧折扇,一片一片把碎玉扇骨揀到手心,展開水墨青鸞的扇面看了一眼,用指尖抹平了皺痕,一點一點折起來,他臉上波瀾不驚,指尖卻有些細微的戰栗,剛剛殿下的眼神掃過他整個人,他覺到那眼神冰涼,還有深深的失落。
李苑久久坐在自己帳里,手有些冰,輕輕了暖一暖,展開時仍舊冰涼,只是多了幾滴冷汗。
這種被人保護得不風的覺再一次籠罩了李苑整個人,他從小就被父母和護衛鎖在嚴防死守的囚籠之中,他們做完每一件事都會告訴自己,那是為他好,怎麼能不識好歹。
李苑以為出了齊王府出了越州,就能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真沒想到鎖得他最的還是他的鬼衛,保護得最細致微到李苑難以忍的是他最心的小七。
他最反的就是他們口中的為他好。
讓李苑覺得自己渺小無助,離了自己的護衛都一事無,他覺得自己到了蔑視和侮辱。
李苑自己在床鋪里呆呆坐了一個時辰,更深重,帳外傳來低婉蟲鳴。
不經意間抬了個頭,窗口窄沿上坐了個黑影,影七斜倚著窗輕靠在窗沿上。
李苑不想看見他那張冷淡無謂的臉,把頭轉到一邊,卻見影七坐在茶桌邊,倒了一杯茶,雙手端起品茗杯緩緩朝李苑走過來。
李苑又偏過頭,臉沖著床角。
卻又見影七正跪坐在床角,又乖又無辜地默默看著自己。
李苑索垂下頭哪兒也不看。
他剛低下頭,就見影七從自己懷里鉆上來,睜著一雙小狗兒似的眼睛,眼神又又可憐。
李苑差點就被這眼神一擊必殺,盡力穩住心神,冷冷道:“下去。我知道你最會做戲,不然也騙不過裴盈。”
影七乖乖爬到床底下跪著,趴在床沿邊著李苑,輕聲問:“殿下只是為了我和統領設計裴盈瞞著您這件事生氣嗎。”
李苑半睜的眼睛立刻睜大了,難以置信地問:“那你還干了什麼?!”
影七搖頭:“沒有了。”
李苑緩緩舒了口氣,扶著鼻梁輕輕按緩解眼睛的酸脹,疲憊道:“我現在看不出你對我到底有幾分是演出來的,是不是從前那些真可都是裝的?”
“不是。”影七垂著微翹的眼睫,如同犯了錯的小狗跪在主人邊乞求原諒。
李苑把自己蜷在被窩里,背對著影七不說話。
影七摘掉左手的墨錦手套,看著虎口的蛇咬傷。其實早就該好了,只是一直悶在手套里不氣,反反復復化膿,到現在還有點紅腫。
他輕輕捧著自己左手,從腰帶上了把暗刀,劃開腫痛的傷口,把膿水出來,用咬著撕了一條藥布綁住,忍的悶痛還是從影七齒間流出來。
李苑忍不住翻坐起來,捧起影七的手:“我看看。”
世子殿下冰涼的手輕輕托著自己傷的左手,影七垂下頭,把臉頰著李苑的手背,輕輕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