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那麼多可靠的護衛,軍營事務又忙,夜深時可曾會想起自己嗎。
他微微抬起修長蒼白的手指,自百刃帶上出一細針,摘下墨云錦的手套,右手持針,緩緩刺進左臂,直至針尖及骨面,然后緩緩攪,如同在骨面上刻字。
很疼,但影七習慣了。
忽然停了手,他聽見腳步聲,又一個小兵躡手躡腳過來,把手里端的食盒悄悄放在影七邊,一言不發地走了。
影七詫異看著他,挲著拆開食盒,都是些細點心,還有醬香味的食,看著這只塞得滿滿騰騰的食盒,影七都能想象到世子殿下把所有庫存的零食都想方設法填塞進一只小食盒里,還抿著抱怨食盒太小的模樣。
他從食盒里揀了一塊云片糕放進里,含著甜香。
然后把食盒藏起來,趁著夜躍上樹梢,急速前行,朝著定國驍騎衛駐扎之地潛行,法之飄渺以至穿梭之中不落任何一片樹葉。
手中握著薄如蟲翼的蜻蜓雙劍,緩緩靠近李沫的營帳。
他的目標是李沫。
他原本可以在戰場中無聲無息地解決這位天潢貴胄,可皇帝卻偏偏下了這道旨,若李苑、李沫其中一位于南越戰中不幸殞命,另一人將得不到任何功勛獎賞,且今后不可再領兵,以作懲罰。
也許影七能殺了李沫,代價是賠上世子殿下的前途,若世子殿下不可再領兵,齊王府已至遲暮,氣數便真的盡了。屆時覆巢之下無有完卵,鎮南王府、沉沙世家、梁家傾頹,齊王府式微,世子殿下獨木難支,會永無翻之日。
里還有云片糕的甜味,影七還是猶豫了。
想起從前與殿下不相時,初次值,殿下喂了他一塊云片糕。
喂,你不?
那時候,世子殿下就那麼頑劣地笑著托腮問他。
影七微微揚了揚角,收了劍回住,坐在帳簾下,用細針重新進左臂骨面之上,憑著覺緩緩刻下幾個字:再等時機。
細小的銀針在皮上只會留下一個小到讓人看不見的紅點,幾日也就掉了。
影七愧疚地笑了,角微微揚起來,他是如何以一個復雜的份,放縱沉淪在世子殿下一腔意中,著他的寵呵護,偶爾在夜深人靜時用銀針骨語把一個個消息傳回逍遙山麓。
他本就對李苑一往深,師命不可違,主子的信任也不能負,以至于在夾之中戲太深,無法背叛,不可辜負。
影七在帳中待了一日,直到拔營行軍,影七無可去,便只能跟在裴副將邊。裴副將待他極好,有意將影七收到自己邊。
影七始終都是淡淡的態度,后來略微溫和了一些,讓裴副將覺得這事兒有門兒。
裴副將與影七閑談:“我們許久不在城中,也不知道關于世子殿下那些風言風語是真是假?”
影七冷淡反問:“花花公子還是頑劣惡霸的流言?”
裴副將訕訕一笑,了鼻子。
影七繼續道:“真的。”
裴副將笑了笑:“你對殿下頗有見啊。”
影七面無表:“就連我們這些護衛也是他強行訓出來的,關在籠里廝殺相斗,最后活著出來的才能得到一口飯吃,時常不明理由地毒打,為下屬只得忍。”
裴副將惋惜道:“年紀不大,委屈了。”
影七閉了閉眼:“過去了。”
裴副將道:“放心,我這離世子殿下很遠,不必擔心被殿下懲罰。”
傳令兵騎馬揚旗傳信:“已至嶺南地界!”
眾兵士也神了不。
平原靜臥,河流織,白得發藍的野花覆蓋了大多數土地,遍地雪蘭香。
遠平川草木與天相接,只聽一聲遙遠的猛的吼,驚得戰馬馬蹄踏地,嘶鳴混,揚起無數塵沙。
一頭巨大的黃金豹自天地相接之一躍而出,朝著大軍急速沖過來。
速度堪比雷電,幾乎看不清那黃金豹的影子。
“沫兒,有猛襲。”李苑舉弓搭弦,瞄準了那頭足以稱豹王的黃金豹。
李沫突然急眼,一腳踹偏李苑手中的弓:“滾!去你媽的!傷著它我跟你沒完。”
黃金豹急速奔跑,離大軍越來越近,一時間戰馬,本能地懼怕想要往后退,被人強行拉住。
那黃金豹一躍而起,朝著李沫撲過去。
李苑夾了夾馬腹,趕撤遠點,這豹子一口能咬掉李沫的頭。
李沫卻飛快翻下馬,被那黃金豹撲倒在地上,周圍兵將都嚇得面如土,想救又不敢救。
黃金豹卻垂下圓圓的耳朵,茸茸的腦袋在李沫前蹭蹭,湛藍的眼睛含著眼淚,極其思念又委屈地在李沫上撒,像只足有三人大的大貓。
李沫坐在地上笑起來,低頭親了親黃金豹的腦袋,摟著他脖頸問:“寶貝出來接我啦?”
黃金豹咕嚕著小鼻子在李沫上嗅嗅嗅,好久沒聞到主人的氣味了,好好聞聞。
李苑僵在馬上:“你不說你養了個小豹子嗎。”
李沫站起來拍了拍土,啵嘰親了一口小豹子的腦門,了一眼李苑:“不小嗎?他還是個寶寶。漂亮吧?”
李苑微笑贊:“漂亮,看這皮還是難得一見的高貴品種。不枉你整日炫耀。”
兩位世子分頭調遣兵馬,按照擬定的路線和作戰方式分配了支援人數。
李苑雖為主將,卻沒有實戰經驗,嘯狼營的幾位老副將也未曾與李苑磨合過,李苑只能隨著李沫的定國驍騎衛進嶺南城中,暫作觀。
安副將和裴副將分別領幾隊兵馬,除進犯十座小城鎮的賊寇,李苑要他們一月歸來復命。
嘯狼營大軍有一半匯了嶺南的定國驍騎營。
嶺南王在營帳中接見李苑。
李苑披一襲薄甲,長發束馬尾,腰腹細窄形干練,一雙含著五分溫五分戾氣的眼睛,結合了他父母的所有優點,看似溫和優雅,里則是集詭計和殺戮于一的蛇。
上次見這個小世子還是七年前京城集會,那時候才不過是個十三四的娃娃,如今已經了能憑手段領兵來嶺南的狠角了。
李苑恭敬倒茶:“皇叔。”
嶺南王指尖在桌上叩了一下,示意回禮,哼笑了一聲:“膽子不小,昔日紈绔也上了戰場了。”
李苑微笑:“苑兒初來乍到,對戰場之事一無所知,還請皇叔多多提攜指點,苑兒盡量不給諸位添麻煩就是。”
跟嶺南王和幾位老將略略談了幾句戰事,李苑識相地告辭,出了主帳,去安排的住歇歇。
到了嶺南,想真正拿到領兵上戰場的機會不容易,嶺南王必然只想讓他兒子立戰功,至于這個齊王世子,只會以觀為由安排在帳里無聊度日,最終無功而返罷了。
李苑笑笑,抬腳走了。
路過李沫的營帳,臨近出戰,李沫還在逗弄他那頭黃金豹。
李沫穿著一銀甲,單膝蹲在黃金豹面前,捧著茸茸的腦袋哄他:“寶貝,你聽話回府里待著,我得去打仗,不能帶你。”
“你聽不聽話?再不走我打你了。”
“好寶貝,回家吧,我沒事,回去給你帶鵝肝吃。”
黃金豹用收了指甲的爪爪著李沫,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撒要抱抱。
李沫著它的紅墊,耐心哄它:“我死不了,你別黏我了,我有正事做。”
黃金豹委屈地看著李沫,自己爬到角落里臥下,失地趴在地上,圓耳朵垂著。
李沫又無奈跟過去哄它,呼嚕著小豹子的頭:“別生氣啊寶貝。”
李苑借著帳簾的隙看著這一出百年難遇的好戲,咬著才忍住沒笑出聲兒來,揚了揚角走了。
原來李沫也是有肋的。
這才公平。
回了住往被褥里一躺,李苑了口氣,影五進來。
影五落在地上,單膝跪地等著吩咐。
李苑拿了個食盒,把零食干往里猛塞,一點手指的隙都要撕一塊干填滿,沉甸甸的食盒到影五手上,囑咐說:“小七在裴盈邊肯定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的,你把這個給他。哦對了,不然把我的床褥也給他拿去,啊,干脆把我的枕頭也帶去吧。”
影五愁眉,把食盒推回李苑手邊:“您是恐怕裴副將不知道影七是您派去的人吧。”
李苑指尖挑著食盒托腮發愁:“可我想他了。”
影五趕勸著殿下別瞎找事:“小別勝新婚啊殿下,就別在意這一天兩天的了。”
李苑托腮一笑,撕了一塊干扔里:“行吧。”
影五小聲問:“殿下,您把屬下查出的那些本就與定國驍騎營有勾結的兵士都調到裴副將手下,就不怕他們不好好打仗,鎩羽而歸嗎。再說了,裴副將就是個吃里外的貨,您怎麼還能重用他呢,屬下替您把他干掉吧。”
李苑順手把一條干塞進影五里:“說話,聽見沒。”
影五嚼著香香的干,頓時忘了剛剛想說啥。
李苑道:“讓影焱給我把輕甲找出來。”
影五含糊問:“又不讓您上戰場您要輕甲干什麼。”
李苑抬手打:“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是是是!”影五落荒而逃。
裴副將已領兵到達平城,進城駐守。
平城熱,草木蟲蛇眾多,住都是高架在離地一尺高的木房子,免得被蛇蟲鼠蟻侵犯。
裴副將部署了作戰計劃,過來看一眼影七。影七坐在門口的高架上默默看著遠,眼神冷淡。
裴副將拿了一壺烈酒過來,給影七斟了一杯。
影七眉頭微皺:“大戰在即,不可飲酒。”
裴副將大笑:“驅的,這兒太,像我這種好的不怕,就怕上有舊傷的,太熱就會渾疼。”
影七微微有些驚訝,垂眼道:“難怪上不舒服。”
裴副將問:“你也有舊傷?”
影七掀開裳,出半截后背,鹽刑留下的傷疤和合的針眼疤痕都還在,橫七豎八麻麻,只看傷疤就能想象出他這傷有多殘酷,說是目驚心也毫不為過。
裴副將愣住了,話都說不利索:“這、這這……”
影七放下裳,重新掛上百刃帶,淡漠看著遠,輕聲道:“我犯了錯,殿下罰我用刑。”
裴副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回過神來吐了口氣,拍了拍影七的背:“以后留在我這。”
影七疲憊地閉上眼睛:“好。”
夜晚裴副將和其他幾位士兵編排明日的詳細計劃,意在死守平城,不允賊寇進犯。
影七趁著夜進了裴副將的住,再進倉庫,以影七的輕功,只要夜夠暗,能做到潛行至人面前而不使人發覺。
他找到了幾個分散的匣子,里面碼放著金塊,卻又不是金條,而是形狀不規矩,大小肆意的散碎金塊。
沒想到談蒼云說得不錯。
談蒼云一早向世子殿下稟報了裴盈的行為不軌,卻不料他有意無意幫著李沫說話,讓人懷疑他想投靠李沫,卻只是在掩蓋自己早就被南越賊人余孽收買的真相,抑或是他就是一墻頭草,收了兩邊的好,做兩家的事兒。
嘯狼營群龍無首多年,冷不防來了位主將還是位二十來歲的小公子,戰將離心也無可厚非,既如此也不算是委屈了他。
影七回了自己住待命。
第二日迎戰,裴盈下令閉城門嚴防死守,影七在他側保護,所有順著云梯攀爬上前的賊寇被影七盡數斬殺。
從前在齊王爺和楚威將軍邊,裴盈也不過是副將,全聽從主將的號令,冷不防自己做了主,了眾矢之的,箭頭全往自己上飛,這邊的將士一個個都等著聽自己的號令,裴盈便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