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藏匿于斑駁林木中,隔著層疊葉著世子殿下,隨著世子殿下緩緩離開懸崖,影七亦在茂盛樹木間輕盈躍,姿靈矯捷,穿梭于林木枝椏卻能不任何一片樹葉。
他的耳朵尖紅熱得不像話,溫度一直傳到了臉頰上,常年蒼白冷淡的臉頰也漫上一紅暈,不臉紅,幾次走神撞在樹干上,飛快接住被自己震落的鳥窩,訕訕地把鳥窩再安放回枝椏里。
殿下……親了自己……一小下。
影七覺得自己剛剛已經一團了。
世子殿下風流無心人盡皆知,影七小心地揣著殿下的心思,在殿下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中強行咂出一點甜味來,盡力說服自己,殿下對自己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的。
況且,殿下珍的畫像是他的母親……不是未婚妻。
影七走得快了,坐在枝椏上等一會世子殿下,表冷淡,托腮出神,眼神里塞滿幸福,盡是得償所愿的滿足。
九月初六是殿下生辰,送殿下些什麼才好。
殿下什麼都不缺。
只有最好的東西配得上殿下。
影七思索許久,失落地覺得自己無長,拿不出貴重的禮品。
忽然眼前亮了亮,打算趁著這幾日值歇班的空閑回一趟影宮,那兒還放著自己一件東西,大概算是影七能拿出來的最貴重的東西了。
一路護送著殿下回府,世子殿下一夜沒睡,恐怕已經很累了。
影七靠坐在世子殿下寢房的房梁上,俯著殿下側窩進的蠶被里,發垂落在地上,睡得安詳。
影七悄悄落地,跪在床榻邊,把落在地上的長發捧起來,放回床榻里,著殿下的睡臉發了一會呆。
只有殿下睡著的時候才敢這樣看他,平時是不敢這樣看的,會壞規矩。影七不舍地跪在床榻前,想一直看著殿下,再多看一會兒。
殿下真好看,像下凡來的。但仙人又不會如此頑劣。世子殿下上有一種獨有的,出塵逸世的煙火氣息,讓影七迷至深。
今日統領要鬼衛到齊,練新戰,影七只好悄悄退出了寢房,往訓場去了。
李苑裝睡裝了許久,怕再裝下去就真睡著了。他睜開眼睛,想象了一下小影衛剛剛跪在自己邊時候,臉上是什麼表,一定又呆又可。
李苑更加確信,這個小影衛是深深喜歡著自己的,不知來由。李苑也并不去問。在他心里,喜歡他的人實在太多,世子殿下收到過無數慕,漸漸就會覺得,他人慕自己是理所應當的。
但唯獨對影七,李苑心里生出一種占有,強烈的霸占,越來越想把這個乖巧順從的小影衛攥在手心里,看著他對旁人冷漠兇悍,對著自己順服從,乖乖地嘰嘰才行。
李苑剛闔眼,寢房外就傳來吵嚷聲,只聽外邊那小丫頭流玉說:“您來啦?這時候了,我們主子理應醒了,您先到這邊居室喝杯茶,稍等會兒。”
李苑不耐煩地掀開被褥,了一聲:“醒了,梁霄,進來。”
雕花木門推開,流玉端著洗漱的銅盆和布巾進來,放下便退了出去,隨后閃進一片鴻雁袖,再是腰上掛的那墜紅繩的黑玉排簫,梁霄進來,著手問:“醒的早啊,該用晚膳了吧?”
“還不到晌午……”李苑打了個呵欠,舀水洗了把臉,懶洋洋靠在床頭,“醒個屁,還沒睡呢。”
梁霄震驚,往李苑椅上一坐,出一臉狐疑笑容:“昨晚去哪兒紅袖添香被翻紅浪去了?”
李苑哼了一聲。
梁霄賠了個笑:“逸閑,之前那事,王爺罰你沒?”
李苑挑眉:“鬧盈月坊?”
梁霄猛點頭:“聽說把那日當值的侍衛小廝全斬了,你……沒事兒吧,王爺沒罰你去劍冢吧。”
李苑擺手:“我老爹還不至于因為一對狗男罰我去當苦行僧,劍冢?我在那里待好幾年,我可不去。”
梁霄松了口氣:“那就好,歸究底這事還是我找你,對不住。”
“沒事,言璽本就在家里欺負,好歹也是貴族之子,平白辱我也看不過眼去。就是可惜那十幾條人命,白白送給了陳貴妃那個狐貍和陳元禮那個繡花枕頭。”李苑嘆了口氣,“我讓人去安頓他們家人了,怪我,讓下人連累。”
梁霄連忙道:“別,安頓的銀子我出就是了。孔妹妹在家里哭了半天,說連累你罰,嚇得都不敢來見你了,現在在我家呢。”
李苑不耐煩地擺擺手:“好好好了不說這個,心煩,我爹趁人之危,想起來就憋氣。”
梁霄繼續賠笑:“得了,我這不,來給你賠不是嗎,上次,誤會。”
李苑瞥了他一眼:“你該給我賠不是的時候多了,上次是哪次?”
梁霄道:“就,給你小影衛找了幾個姑娘……”
李苑一拍床鋪:“噢,那是你小子找的啊!”
梁霄聳聳肩,舉手脖子:“別別別,我錯了,逸閑,苑兒,我錯了,你至于嘛!咱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那小影衛才來幾天啊,你就為了他,吼我。”梁霄悲傷捧心,豎起一嫵的手指頭,李苑脯,“你傷到我的小心心了,好兇。”
李苑抬就是一腳,惡心又忍不住笑:“滾出去,大晌午來惡心我,滾!”
梁霄從善如流,趕保證:“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罩著那小影衛行吧?以后他去我們家坊市賭坊花樓,統統不要錢,隨便拿。”
李苑又瞪他:“花樓?”
梁霄面不改:“酒樓啊,我說酒樓,你想啥呢,心中有/院,聽什麼都是/院。”
李苑冷哼:“用不著你罩我們家的小影衛。”
梁霄又捂心口:“哎呦你們家的……他是天仙還是怎麼的,這麼得你寵。從前你那些小兔兒……還不是說不要就不要了。”
李苑角微翹起來,倚在床頭哼笑:“我喜歡他,看上他了,不行嗎?”
梁霄嘖嘖兩聲:“那我真替那小影衛可惜的,怎麼就被你看上了,孩子倒多大霉。”
“照你說的,小影衛喜歡你,他肯定讓你上。長得就是一副鮮多的模樣。既然是影衛,估計比小兔子還帶勁。”
李苑皺皺眉:“他不是小兔兒。”
梁霄還詫異:“怎麼不是了?你是不是,看見他,就想摟過來親兩口,不想讓別人,也不想讓他跟別人說話,就得乖乖朝你搖尾?”
“看你這臉,我猜中了吧?”梁霄揀了點心盤里兩塊花生扔里,“那你這不就是把他當小兔兒了,就比從前稍微多了點耐心唄。”
王族貴胄的貴族病,喜歡什麼都不會憐惜,只知道霸占著囚著,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對/人不錯的。
李苑又打了個呵欠:“那你說我應該怎麼樣。”
梁霄天搖頭:“別問我,我不知道,我又不喜歡小影衛。不對,我對你們家影焱姑娘興趣的,那脯、小蠻腰……”
李苑道:“旁人你看上誰我都不管,我們家這幾個鬼衛,你誰也別想。”
梁霄笑起來:“行,不。本來我想請你去醉仙樓撮一頓賠罪的。”
李苑蒙頭鉆被窩里:“不去,困。”
“那我先撤了,下次請你吃腰子補補。”
“滾一邊兒去。”
梁霄嘖嘖嘆著推門走了。
有名的瘟神齊王世子,越州的小霸王,能喜歡上別人?他才不信。
李苑蒙頭在被窩里躺了半天,翻來覆去睡不著。
影七在自己心里,能算什麼呢。
就是一個,莫名闖進自己生活里,又莫名讓自己放在心上的一個年。他能在自己心上待多久?一個月?三個月?更長的話,一年?
他沒什麼特殊的,只是比自己從前邊的無數貌年多會一點功夫、子冷一點而已。
只是在自己眼前反復出現,起初是秦淮的溫裳公子,再是紅樹林從天而降的黑小哥,再是邊癡迷慕的小影衛。
沒有必要真的喜歡上一個不可能走遠的人。
李苑試圖說服自己。來消磨心里讓自己都到不安的一不同的。
一覺睡到傍晚,流玉來看過幾次,見世子殿下睡得正香便沒打擾,聽見殿下醒了,便端著剛熱的飯食進來。
流玉把熱粥和致小菜端上桌,邊擺邊道:“您醒啦?昨晚沒睡好麼,睡了一整日,王爺擔心您,遣人來問呢。”
李苑睡得迷糊,懶洋洋靠在床頭,問流玉:“影七呢,他該來守夜了。”
流玉拿布巾給李苑手臉:“今日鬼衛大人們練戰,影七大人還沒回來呢,一整天了,想必大人們都累壞了。”
李苑了眼睛,問:“在訓場?”
流玉道:“在府外楓樹林。”
鬼衛練戰是極其蔽的,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訓場練,會找一場所,這一次演練的是護送索敵陣容。
越州樹林眾多且茂,一旦需要護送主人必然會經過無數樹林,樹林中極其容易被埋伏,一直是戰中缺最多的一個地形。
很多敵人會直接埋伏在樹上,居高臨下襲,需要一個輕功極佳的鬼衛負責解決所有樹上高的伏兵。
幾個鬼衛相互倚靠,坐在樹下休息,楓樹林中紅葉飄落,幾個人上都沾著紅葉。
影五趴在影四上累得快睡著了,有氣無力道:“哥……我了……我快死在這兒了……”
影疊垂著雪白的眼睫,捧著熱茶道:“那埋在這兒好的,風景好,風水好。”
影焱也有些疲憊,抱著懷里的火了塵土,時不時捂著肚子皺眉待一會。今日正來葵水,小腹疼得厲害,即便如此也撐著虛弱的子訓練了一整天,都有些發白。
影六悄悄蹭到影焱邊,從懷里出幾個紅棗塞給影焱:“焱姐你吃這個,聽說補的。”
影焱疲憊笑笑,把紅棗含進里,微笑道:“多謝。人就是這個東西最麻煩。”
影六趕道:“回去我給你熬紅姜,暖子。”
影疊慢悠悠打了個岔:“多喝點熱水就行。”
影六瞧了他一眼:“所以二哥沒媳婦,注定孤獨一輩子。”
影疊慢騰騰哼了一聲:“你也……沒有呢。”
影六噎住,臉紅道:“我、就快有了!”
影七靠在樹下,息不止,長時間飄空作戰實在太耗費力,他的輕功確實極好,卻是單作戰,需要挨個解決敵人,大大延長了滯空時間,到最后已經快站不住了。
影四低頭在冊子上描劃,更改策略,低聲自語:“影七并不擅長林空戰,我們要改戰,或者讓影七換兵,換一個群傷兵。”
影六抬起頭:“我,我新設計了一個暗,是扇子,扇骨開刃,三十六扇骨里都有暗,單和群傷都相當猛。圖紙就在我房里,我可以做來讓影七試試。”
影七著氣靠在樹下,闔眼點了點頭:“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