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心知自己尚有底牌，但又不知該不該亮出來。他為一代宗師江霓門下首席弟子，有些東西放不開手，怕惹麻煩。

師父教了自己功夫，卻沒來得及教自己為人事張弛有度，又自沒了父母，在海太守府熬了一年，又在丞相府做了一年仆人，若邊有個人時時提點一下，影七也不會變得如此沉默寡言——怕說錯了話索不說話，怕做錯了事索不惹事，漸漸地才養這個沉默向的子。

影疊仍舊游刃有余，形微微一，便能輕易識破影七的軌跡，避開他攻勢，在影七手肘麻上一點，影七整個手臂頓時麻木不已，右臂立刻沒了還手之力。

影疊在他側道：“放眼影宮建以來，還沒有一位飛廉組鬼衛單打獨斗能勝過同實力的九嬰組和饕餮組鬼衛，你輸給我也不算丟人，意料之中呢。這樣，三招你能讓我亮出兵就算我輸，這總不算欺負新人了。”

“殿下一直看你呢。”影疊悄聲在影七耳邊笑道，“我聽說，世子殿下賞了薛掌事一耳，我一直都不曉得這是為了誰啊？”

影七先是一驚，耳尖隨即通紅，閃避開影疊趁虛而的攻勢，第二招下來，影七已經氣不已，力耗過大半，仍舊沾不上影疊一片角，影疊自始至終都雙手揣在袖里，悠悠哉哉。

奈何他的耳力太好，無論影七瞬間落在何襲，細微的落地聲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影七聽見自己后牙咬得咯咯直響。

坐在訓場的鐵柵門上觀戰的影五忙著敲鐘下注熱火朝天，偶爾也看一眼戰局，不過飛廉組的鬼衛對上饕餮組和九嬰組鬼衛都沒什麼勝算，影五本沒抱希，他就是想趁機跟著玩。

突然，影五余瞥見世子殿下大駕已經擺進了訓場，趕屁滾尿流滾下鐵柵門，站在李苑邊賠笑道：“殿下，您來啦？”

李苑心不在焉瞥了他一眼：“你噼里啪啦敲得那麼響，我裝聽不見也難啊。”

影五著手，了，嘿嘿一笑：“我錯了殿下。”

李苑沒在意，擺擺手他挪開點，見影七有些力不從心，皺了皺眉，拿紺碧折扇的扇骨往影五腰上一，笑罵道：“你們幾個老人合伙欺負新人，有意思啊？”

影五哎呦一聲，裝模作樣腰，眨眨眼：“這您就不懂了，打了這一場，不管輸贏，我們認他當兄弟。”

“不過，屬下真心給您說句，”影五一臉誠懇，又有點惋惜，“影七確實不錯，可惜是飛廉組的，這種擅輕功弱格斗的鬼衛在戰場上，特容易犧牲。”

李苑的神凝滯了一瞬，一手支著頭，凝視著影七。

世子殿下沒經歷過生死，得最重的一次傷也就是被捅了一刀，從沒想過強大至此的鬼衛，原來也會犧牲。

影七速度已經明顯慢了不，才第二招就快把力耗盡了，站在影疊對面輕輕息。

李苑看了一小會兒，忽然笑了，隨手從地上了塊小卵石，在掌心掂了掂，雙指一彈，那卵石輕輕打在影七腰窩上。

影七警惕回頭，卻見世子殿下沖自己揚起角，微。

在影宮時修習過語和手語，影七仔細辨認殿下的口型，發覺殿下居然在說：

“速則不達。以攻為守，以退為進。飛廉組以輕功見長，不一定非用輕功取勝。”

影七回眸看他時，訓場的銀杏樹下，世子殿下一雪青竹葉袍，一手托茶盞，側斜倚，長發微拂，發間落了幾片燦金的銀杏葉。

影七怔然著李苑，一時忘了殿下紈绔跋扈的浪子模樣。

一面覺得手無縛之力的世子爺居然在提點自己，有點好笑。

一面覺得殿下的眼神認真而溫，有點。

出神的一瞬，影疊已驟然靠近，影七下意識就按殿下說的做，順著影疊沖過來的氣流借力后躍數步，以退為進，突然左手到腰后，按住劍柄，劍出鞘。

劍刃蜿蜒，出鞘時發出青蛇吐信的嘶聲，劍乍起，影七腳下虛影迷蒙，在影疊即將及自己時，突然消失了。

影疊霎時一愣，沒料到影七會中途篡改戰，更沒想到他右手被點了麻，居然還能使出左手劍，一時無法預判他行。

這時，后風陣陣，一條蜿蜒如飄帶的青蛇劍刃忽然凌空劈了下來。

影七凌空而下，速度極快，不給影疊任何躲避的空隙，影疊臉上笑意凝滯，袖一抬，右手掌心寒氣匯聚，一道冰凌即刻在右手凝一條通寒冰沒什麼規則形狀的冰刃，與影疊白發白瞳相得益彰。

此劍“披寒”，出自影宮神匠掌事之手，千年冰髓為劍心。

冰刃鋒利堅，架開了影七凌空落下的青蛇劍，沒想到那青蛇劍如飄帶，像蛇一般猛然纏繞在冰刃之上，影七用力一扯，青蛇劍收，將影疊的冰刃卷，裂了滿地碎冰。

周圍看熱鬧的侍衛影衛皆臉驟變。

飛廉組的鬼衛居然主進攻了，法極快，甚至能借自極快的速度將劍刃劈下的力道得更重，足以劈開一衛重甲。

這時，影七一直垂著的右手出另一把青蛇劍，朝著準備的影疊纏繞而去。

飛廉組鬼衛，居然能使出這麼凌厲的劍招。影疊臉僵住，雙袖一拂，一把寒冰劍刃再次于掌心之中凝結，周寒意驟強，整個訓場從金秋時節頓時變凜冽寒冬，周圍觀戰的靠得稍微近些便披了一層寒霜，上下牙瑟瑟打。

幾個小侍瑟瑟發抖跑過來給李苑披上一狐皮大氅，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豆百果湯來，還燙了個鸞紋金湯婆子給李苑塞進袖里寒。

李苑仍舊該怎麼觀戰怎麼觀戰，待得舒坦開心，拂開狐裘鼓掌了一聲：“好！”

影五躲在李苑邊跟著蹭點暖和氣，凍得發紫，怔然愣住，忽然就拼命激大喊：“飛廉組······飛廉組出了強攻鬼衛······飛廉組的強攻鬼衛！”

影七雙手執劍，作風卷殘云一般凌空飛旋，青蛇劍刃如閃電，橫空劈下。

影七的速度太快，任何一組的鬼衛都不可能逃得開，影疊忽然對著影七吹了一口氣，寒氣迎面凝結一片冰鏡，將二人橫隔開來，影疊才得以。

影五猴一樣爬上訓場的鐵柵門，狂敲大鐘，指著影七笑得合不攏：“聽雪鬼影疊對無影鬼影七，影七勝！剛押二哥的都給我吐錢，快點！”

可憐不明所以的侍衛們全押在了影疊上，一時氣影疊前輩太放水，又難以置信影七一個飛廉組鬼衛令人驚艷的法。

李苑聳了聳肩，影七方才十七歲便能與王府的老牌鬼衛一戰，這年確實是可造之材。雖有些捉襟見肘，但來日方長，慢慢調教便是。

影疊懶洋洋挑了挑眉，若無其事地揣起手，影七雙劍當啷落地，以手撐地才勉強沒倒下。好在影疊沒用全力，否則影七的心臟已經被剛剛那一盞照心冰鏡給凝凍碎塊了。

影七站也站不起來，微微抬起頭，勉強道：“多謝前輩手下留。”

“唔。”影疊微笑搖頭，恢復了懶洋洋的表，揣著手打了個呵欠，

“飛廉組的鬼衛，不錯嘛。”

“影宮的神匠掌事欠你一件稱手的兵，記得時常去討一討，趙神匠年紀大了，記不好常忘事。”

影七眼神忽然亮了幾分，著影疊手中尚冒著寒氣的冰劍，語帶期盼地問：“我也能有嗎？”

“當然。”影疊上下翻了翻自己手中的冰凌，微笑道，“這劍名披寒，我手上的只是一道劍氣，真正的劍心不在這。每個鬼衛真正得到認可時，趙神匠會出關鑄神兵，賜給新鬼衛。”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長音拖到姥姥家的贊嘆：

“好劍啊！好劍！看賞——！”

眾人目紛紛循著聲音過去，一與世子殿下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站在李苑的太師椅后，穿一襲玄白鴻雁廣袖袍，束銀鱗岫玉冠，腰間掛一黑玉排簫，錦紅流蘇，遠觀乍一眼一位流溢彩佳公子杵在那兒，眼里放，直勾勾盯著影疊手里的披寒劍氣上。

“我說梁霄兒，你進我家能不能打聲招呼著？”李苑也不客氣，照著梁霄腚上也是一腳。

踹得梁公子踉蹌兩步，全沒搭理李苑，拉了兩下后腚的擺，瞥了一眼李苑：“誰也別攔我！”

然后傻顛顛沖著影疊跑過去，著影疊手里的冰凌，手指頭都被凍紅了也沒覺出來，嘖嘖嘆：“好劍啊好劍，看賞！”

跟著梁公子的幾個護衛趕拿上來一錦袋子金瓜子，放到影疊手上。

影疊一向瞇著眼傻笑，見了錢立馬眼開了，眨著一雙白雪寒梅似的清淺眼睛，呵呵一笑：“梁公子喜歡盡管拿去。”

說罷，大大方方把手里那冰柱子塞到梁爺手上，作了個揖，還地從旁邊抻了幾片草紙給裹了裹，囑咐說：“這東西滴水，您當心裳。”

能不滴水嗎，就一冰柱子，北方一到冬天房檐上掛的全是這個。

梁霄寵若驚，趕又賞了一袋金瓜子，天地鄭重其事地接過那冰柱子：“多謝俠！”

訓場外李苑無奈托著腮看著這倆傻子，一個是武俠話本看多了，江湖英杰心向往之的人傻錢多三爺，一個是自家說正經的聽不清，一說發俸銀，五百里外就聽見了，騎著白鹿顛顛兒跑回王府的白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