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算出來的,天象不祥,近兩年有大旱之兆。”
兩個臣子瞬間白了臉。
夏侯澹淡淡瞥了兩人一眼:“此事乃絕。”
古來天降災禍,都是為了懲罰君主無道,通常伴隨著政局甚至江山易主。
此時這君主本人卻親口說了出來,仿佛在預言自己的死期似的。
庾晚音卻還要幫他補個設定:“陛下,欽天監算得準麼?”
夏侯澹:“許多年未出錯了。”
連李云錫都不敢再諫什麼了:“臣絕不泄一字。”
夏侯澹嗤笑一聲:“怕什麼,這不是還沒來麼?現在開始準備對策,到時候就不死人。岑卿?”
岑堇天定定了夏侯澹一眼,仿佛到了什麼激勵,微笑道:“臣回去就整理。燕黍雖然口不佳,但一年兩到三,若廣為播種,旱時確實可以救命。”
庾晚音聽他語氣平靜,并不像是全無頭緒,心下稍安。
李云錫卻又道:“大夏沒有燕黍,想從現在開始播種,得先采集種子。”
庾晚音:“那就只能去燕國拿了?”
李云錫眉頭一跳:“陛下,此時不宜起戰事!”
燕國不斷來犯,漸漸積弱的大夏應付起來其實很吃力。中軍好不容易退敵了一次,大家都指著邊境能安生兩三年。
更何況,現在兵權幾乎全在端王手上,夏侯澹想調也調不啊。
夏侯澹揮揮手:“不需要打仗。”他知道庾晚音說“拿”的時候,腦子里想的肯定是外。
八又要演一場大戲了。
但這事兒不需要跟這兩人商量,夏侯澹當下搪塞道:“種子的事先放一放。李卿,就假設我們已拿到了足夠多的種子,下一步呢?”
“下一步?”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旱災將至,到那時候,要用什麼理由說服百姓種燕黍?”
李云錫說出了當初庾晚音說過的話:“或許可由朝廷購……”
“國庫已空,朝廷沒錢了。”夏侯澹再度面無表地甩出一個炸新聞。
李云錫:“……”
岑堇天默默回頭看了一眼書房閉的大門。
他倆今天說完事,還能活著走出去麼?
這王朝還能撐幾年,夠他種地麼?
李云錫凝眉苦思起來,半晌沒說話。
庾晚音費了好大力氣尋來這幾個專家,眼見著專家都沒轍,不心涼:“李大人……”
李云錫抬起頭:“開中法如何?”
夏侯澹:“……”
夏侯澹:“開什麼?”
李云錫最終花了兩個時辰,解釋細節和回答問題。
等他與岑堇天告退之后,夏侯澹整個人都從座位上了下去:“我的頭……”
庾晚音神有些沉寂,頓了幾秒才道:“很疼?”
夏侯澹半掛在座椅上,略帶期待地看了一眼:“有點。”
庾晚音又頓了幾秒,默默坐到他邊,手抵住他的太輕輕按。
夏侯澹閉上眼,臉緩和了些許,角微翹:“多謝妃。”
“都是臣妾分的事。”
夏侯澹撲哧一笑。
庾晚音邊邊說:“我覺得這幾個臣子還靠譜的,就按他們說的一步步去做,說不定真能阻止旱災。”
“和端王。”
“和端王。”庾晚音附和。
夏侯澹困倦地歪著頭閉著眼,低聲道:“我最近在想,既然已經有了胥堯那本書,眼下又有了幫手,咱們能不能挨個兒挫敗端王的行?”
“不行,最多只能挫敗一次。”庾晚音將那段“開天眼”的笑話大致講了一遍,“端王已經盯著我了,但還不清楚我的能力高低,也不清楚我能不能為他所用。只要失敗一次,他就會徹底把我拉進黑名單。那之后,他所有的計劃都會再度改變,增加一堆障眼法,就為了防我。”
夏侯澹:“所以,只能任由他干他的。”
“問題不大,他目前的大部分計劃都是針對太后的。就先讓他們斗著,我們藏起來猥瑣發育。那一次挫敗的機會,得用在刀刃上。”
夏侯澹沒吭聲。
庾晚音盯著桌上的筆記出神,隔了片刻才覺得過于安靜,低頭看去。
夏侯澹已經掀起了眼簾,墨黑的眼瞳正靜靜對著。
庾晚音僵了一下:“怎麼了?”
“今天進展很大,你卻好像不太高興?”
庾晚音強笑道:“沒有啊,要恭喜你,終于得到了左膀右臂,以后不是孤軍戰了。”
夏侯澹笑了笑,慢慢直起:“晚音,你覺得我們湖中會面的消息,是誰泄給端王的?”
庾晚音心頭一跳:“我也一直沒想明白。”
“你覺得是我,對嗎?”
庾晚音:“……”
夏侯澹了然:“你覺得我為了跟端王比誰心黑,不惜犧牲一個肱之臣,乃至他原本可以造福的一方百姓。哦對了,你會不會覺得藏書閣的火也是我放的?畢竟從結果來看,胥堯被到絕境,果然出了那本書。”
庾晚音震驚道:“這個絕對沒有。”
夏侯澹此刻的神令十分陌生。他的眼睛似乎變得特別黑,黑到失去了一切反,原本就濃墨重彩的眉眼,艷麗得像一張獰惡的畫皮:“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晚音。”
庾晚音背后的汗豎了起來。這個應激反應通常是端王專屬。
想打個哈哈,問他“怎麼對著我也演起來了”,齒卻仿佛突然遭了冰封。
夏侯澹看了許久,才輕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這份懷疑,也是端王的目的呢?他不知道我們在湖中見的是什麼人,他想殺了他們,威懾我們。但當聽見你悲憤的怒吼時,他突然意識到——那是挑撥我們的絕妙機會。”
庾晚音:“什麼……”
“他故意撤走,使結果對我有利。因為他判斷,比起幾個草民,你的效忠對他來說更為重要。當你發現我從杜杉之死獲益良多,你還會心無芥地與我合作麼?”
庾晚音無言以對。
夏侯澹攤了攤手:“人可以證明自己做過一件事,卻證明不了自己沒做過一件事。我說我沒有泄地點,你信麼?”
庾晚音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
應該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痛改前非的表,在夏侯澹面前大罵端王險惡,然后與他冰釋前嫌。
這一套在端王面前演了幾次,已經很練了。
但不想。
即使是對著這個明顯不正常的夏侯澹,也不想。
或許是因為兩邊演戲的神力終于累積到了臨界點,幾乎無法控制沖出自己齒的語句:“不是因為杜杉——不僅僅是因為杜杉。”
夏侯澹:“嗯?”
庾晚音:“那天在船上,我們與學子談了整整兩個時辰。今天在書房,又是兩個時辰,而且主題是稅賦。你說了很多話,顯示出了很多學識,但你的經濟知識幾乎跟我一樣可憐。”
夏侯澹:“……”
“你是哪家公司的總裁?那家公司做什麼業務?什麼時候上市的?你穿來之前,票市值如何?”
夏侯澹:“……”
不能再問下去了,庾晚音心想。他會殺了你的。
但分明聽見自己的聲音問出了口:“你到底是誰?”
在漫長的五秒鐘里,有一個念頭在夏侯澹心頭盤旋而過:干脆全告訴吧。
但他不能。
即使庾晚音別無選擇,只能與他合作,他也不能。
全盤相告,就意味著那小小的、脆弱的信任與親近,從此都將然無存。
在讓懷疑和讓死心之間,他選擇懷疑。
頭疼已經劇烈到了不可忍的地步。夏侯澹眼前都泛起了黑霧,扯出一個頗為無賴的笑:“我不記得了。”
庾晚音轉就走。
夏侯澹只記得聽見了開門離去的聲音,以及門外暗衛的詢問聲。再之后,就只剩黑暗了。
“太子。”
張三聽見聲音,連忙回頭,規規矩矩道:“皇祖母。”
遠被他指揮著干活的宮人也紛紛停下作見禮。
威嚴的人朝他后了:“這是在做什麼?”
“回皇祖母的話,前些日子是花朝節,孫兒看見花園里的布置,便生出一個念頭,想為皇祖母也栽種些花苗。”
張三天天聽古人說話,現在發揮多自然了些:“待到皇祖母壽辰時,這些花也該開了,正好為皇祖母獻壽。”
太后表緩和了些許:“哀家看這花苗的排布分列,似有些講究。”
張三抿笑道:“皇祖母明察,這是一幅雙龍戲珠,寓意吉祥。”
他許久都沒聽到回答。
張三有些惶恐地抬頭去。
太后神冰冷:“這大夏的江山,只需要一條真龍。”
張三:“……”
這話我怎麼回?!
太后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良久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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