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毓怔怔地站在臺邊, 看著顧蒼舒墜向深淵。
他今日才知道這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片刻之前才知道他不是傀儡人,他還來不及理清該怎麼對待這個多出來的弟弟。
他本打算先想辦法帶他出去再慢慢理。
他做過很多禽不如的事, 該打得打,該罰就罰,但他從沒想過要他死。
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沒機會慢慢理清了。
世上最后一個脈相連的親人,也離開了他。
他聽見弟弟的袍袖在風中獵獵作響,慢慢的聽不清了, 因為地底深有什麼在咆哮,如虎吼, 如驚雷,如奔馬, 挾著狂風席卷而來。
那是他從未見識過的力量,仿佛無窮無盡, 似要把一切沖垮。
沒有凡胎可以承這樣的力量。
顧清瀟為什麼認定奪取歸墟之力, 便可以飛升仙?
他一介凡人,僅憑一部經書, 連與他這個“天命之子”有關的事都算不出,真的可以窺伺天機, 算計天道麼?
蘇毓心頭一凜,一種不祥的預涌上心頭。
會不會從一開始,顧清瀟就被所謂的“天道”騙了?
那麼歸墟之力沖破屏障,會有什麼后果?
祭臺上的花紋開始流, 發出妖異的芒。
蘇毓的氣海隨之翻騰,與歸墟同源的靈力翻涌奔騰,仿佛要沖開他的經脈,突破凡軀的束縛。
他抬頭了一眼,只見頭頂漂浮著無數夜明珠,猶如夏夜的點點螢火,映出一道不見盡頭的水晶臺階,晶瑩璀璨,仿佛冰雪堆出的世界——他從未到這個世界如此不真實。
一寒意爬上后背。
上一世的小頂是怎麼死的?
的傷口在后背上,是被人襲而死,殺的那個人在哪里?
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一定了什麼,那片焦土上一定有什麼……
蘇毓閉上眼睛,小頂垂死的那一幕從記憶深浮起,這一次他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在嶙峋的石堆中,他看見了一片悉的水藍袍角。
蘇毓猛地睜開眼,腦海中的閘門打開,記憶似水一般涌出,是他父親殺了替他護法的小頂,以便奪取他的機緣。
那人也死在了那片山谷中。
他夷山煉金鑄鼎,其中不止有小頂,還有那個人的殘魂,他也來到了這個小世界里。
他的修為比小頂高,神魂注定比小頂強,他也是不屬于這個小世界的存在……
那人不是顧清瀟,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小世界里。
歸藏易才是他的局——據說師祖當年游歷四方,得仙人傳授《歸藏易》,以此為基,開宗立派,傳承千年。
誰會想到這是一部別有用心的偽經呢?
顧清瀟窺見的天機,便是那人讓他窺見的天機。
這些念頭在蘇毓的腦海中轉過,只用了一瞬。
他不知道那人想做什麼,但打開歸墟一定是他計劃中的關鍵一環。
祭一旦開始就無法逆轉,此時惟有獻祭之人死去,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
蘇毓角緩緩扯出個苦的微笑。
小頂此時在哪里?
他突然有點后悔將同心鈴給了金竹,不然至能知道在何。
他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手腕上用來系鈴的紅繩——的手藝不好,編繩子也是坑坑洼洼、細不勻的,但他還是不舍得連鈴鐺一起給出去。
他舉起劍,橫于頸上,最后看了一眼腕上的紅繩,緩緩闔上雙眼。
天上有人會替他。
薄刃抵在他咽上,寒涼如冰。
就在這時,深淵下忽然傳出一陣嘩然的水聲,繼之以一聲怒吼:“蘇毓!”
這一聲用盡了渾的力氣,甚至蓋過了深淵底下雷震般的靜,直擊神魂。
蘇毓像是被了一鞭子,執劍的手一頓。
這分明是小頂的聲音。
他持劍的手一頓,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蘇毓!”又是一聲,“把劍放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深淵下的雷震之聲似乎輕緩了些。
他睜開眼睛,循聲去,只見下方約莫十里的巖壁上,有一點夜明珠的微,照出個悉的人影。
腳下的轟隆聲越來越輕,漸漸復歸平靜。
蘇毓疑地放下劍。
小頂氣得渾發抖,叉腰道:“你給我下來!”
剛剛去地宮里找上次那種能把人變鮫人的池水,預備以防萬一——遇到急狀況時,配合捕鮫陣用,進可以活捉敵人,退可以自保。
誰知打完水往回走,就快走到出口的時候,只聽“轟”一聲,出口被堵上了。
把學過的法都試了一遍,死活出不去,傳音也傳不出去,只好又回到地宮。
十洲法會那次地宮被震塌了,到都是碎石斷柱,在廢墟中間轉了半晌,總算進一條通道。
走了一段,發現通道不止一條,走一段就有岔道,四通八達,簡直像迷宮一樣。
不知道外面的形如何,好在在給師父的紅繩里過手腳,能據此確定他的位置,應到他也在地下,便打算先與他會合,再一起找出路。
吭哧吭哧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出口,走出來嚇了一跳——發現出口開在絕壁上,正站在一小塊凸起的晶石上,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一個腳就沒命了。
連忙往后退了兩步,正在驚魂未定的時候,忽然聽見上方傳來刺耳的笑聲,一抬頭,就看見一個黑影從高臺上栽下來。
未及細想,甚至沒弄清楚那人是誰,就下意識地把手上的捕鮫袋拋了出去——經過的改良,捕鮫袋自帶潑水功效,潑水捕鮫一氣呵,還帶翅膀。
捕鮫袋把人接住飛回手上,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里面裝的是誰,抬頭一看,就看到自家師父舉起劍要抹脖子。
看到師父總算把劍放下,一松勁,腳一,一屁坐到了地上,“哇”地一聲哭起來。
哭聲在空谷中回,越發顯得聲勢浩大。
蘇毓忙飛躍下,足尖在巖壁上輕點數下,翩然落在面前,把拉起來一把摟懷里。
小頂想推他,旋即想起他后就是絕壁,只得由他摟著,在他胳膊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我知錯了。”蘇毓飛快地認錯。
小頂越發氣不打一來:“蘇毓你這……”
想罵人,卻發現自己罵人的言辭十分匱乏,搜腸刮肚半天,只想出一個:“你這孫子!”
蘇毓的背給順氣。
小頂罵完心里好了些,抹抹眼淚,把捕鮫袋給他:“我也不知道那是誰……就覺得不能讓他掉下去……”
蘇毓打開袋口往里一看,只見鮫陣中滿是水,顧蒼舒懸浮在水中,眼神茫然,見有人看他,抬起頭一笑,里吐出一串泡泡。
他上的傷正在快速愈合。
“我往里倒了瓶紫微丹。”小頂道。
沒想到最后時刻力挽狂瀾,靠的竟是帶給無窮痛苦的東西。
蘇毓眼神了,系好袋口,把捕鮫陣塞進乾坤袋里:“你怎麼找到這里的?”
小頂又是一肚子氣:“我就猜到你會把鈴鐺給別人!”
氣鼓鼓地把經過簡單說了一遍,擔憂道:“不知道師姐師兄他們怎麼樣了。”
蘇毓道:“一定有通道通向外面,我們先想辦法出去。”
顧清瀟這人做事一定會留退路,不可能把自己封死在地下。
蘇毓覷了覷祖宗的臉,補上一句:“出去以后任你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話音未落,上方忽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四周的山崖劇烈震。
兩人忙退通道中,甫一離開,方才落腳的巖石便滾了下去。
兩人順著通道狂奔,遇到岔路便往上方跑,頭頂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仿佛有萬道狂雷落下。
蘇毓瞳孔一,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魁罡六鎖陣,數千正道,上萬魔修,全都一網打盡——這才是真正的祭。
時念念第一次遇到江妄,是在派出所門口,少年神色淡的染不上任何情緒。後來,她聽說江妄去年出過事,耳朵也因此喪失聽力,學校里大家對那次的事眾說紛紜。時念念以為,江妄是這個學校最不能惹的人時念念以為,在江妄臉上看不到任何有情緒的表情。 直到她看到了江妄臉上沉淪的神色。少年身上的酒味和衣服上的皂角混合在一起,勾出異常清冽曖昧的味道。他下顎收緊,目光沉沉,克製而隱忍的在她耳邊低聲說“小結巴,我喝了酒,現在特別想親你,可以嗎?”
馮玉貞爹孃不疼,丈夫早逝,唯唯諾諾、逆來順受過了一輩子,在個性冷淡的小叔子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住的時候,也因爲怯懦拒絕了。 在崔氏老宅寄人籬下,被任勞任怨使喚七八年,卻被他們污衊不守婦道,捆住手腳沉了塘。 死後才得知原來他們都活在話本里,而話本里的主角正是她的小叔子,崔淨空。 崔淨空外表光風霽月,實則多智近妖,本性暴虐恣睢,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 沒人會預料到,自第二次科舉下場後他連中三元,一朝金榜題名,步步高昇,而立之年便登堂拜相,位極人臣。 在其權傾朝野十餘年間,崔淨空徇私枉法,大肆追捕清流,滿朝文武噤若寒蟬,時人私下無不唾其爲“奸相”。 馮玉貞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夫君的喪禮上。 此時的崔淨空尚還衣衫破舊,只是個秀才。他面無波瀾,眼珠黑沉,像是攝人心魄的黑珍珠,還看不出日後的嗜血本性,啓脣正問她:“不知嫂嫂可願隨我而居?” 這一回,馮玉貞攥緊了袖口,咬脣點了點頭。 後來在數不清的春情浮動、無力招架的時刻,她都無比悔恨這個無異於引狼入室的決定。 對方步步緊逼,而她退無可退,哪怕逃出萬水千山也無法擺脫他的桎梏,最後只能任由他饜足地全數佔有。 崔淨空是個缺乏情感、感受不到喜怒哀樂的怪物。 讀書也好、爲官也罷,對他而言,一切難關都輕鬆地宛若飲水吃飯,所有的變數無不在掌控之內,所以他漠視生死,只貪圖嗜血的快感。 除了當他理所應當地以爲寡嫂會乖乖等在家裏,待他高中狀元后順理成章地接她去京城成親—— 然後,她逃跑了。 這是頭一次,崔淨空嚐到了痛苦的滋味。 怯懦、弱小的寡嫂,同絕大多數世人一般別無二致,愚昧不堪的貞娘,卻最終成了一條拴在他脖頸上的繩子。 她輕輕扯一下,崔淨空就只能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