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規勸
“今晨羽林軍把耿卓拖下去之後本沒放回去,皇上讓人去問他知不知道錯了,也不知怎麼的,就給下了詔獄。”蔡弈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焦急不已。
所謂詔獄,便是不經過大理寺和刑部,直接下詔關人的地方。
蕭承鈞在書桌後坐下來,沉聲道:“可有人上書求?”
“已經有不人遞摺子了,可皇上都扔在一邊,本不看,”蔡弈急得團團轉,“宮門已經落鑰,左相要進來求被攔了。”
如今的詔獄,是侍省的勢力範圍,今日耿卓得罪了沈連,進了那裡哪還有好果子吃?可言乃導正君王行徑的人,就算脾氣暴躁的太祖也沒過言一手指頭,今日史若是有什麼閃失,恐怕會激怒百,後果不堪設想。
蕭承鈞沉默片刻,緩緩歎了口氣,站起來,“我去見父皇。”為國之儲君,在大是大非上必須得規勸父皇。
“殿下去見皇上是最合適的,”蔡弈也冷靜了下來,“只是皇上還在氣頭上,殿下莫連累了己。”
蕭承鈞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三十出頭的詹事府詹事,緩緩點了點頭。蔡弈此人雖然急脾氣,然而對於事的利害走向卻看得極準。他的確不能勸得太死,否則定遭來父皇的猜忌。
“稟太子妃,太子讓您先用飯,不必等了。”常恩讓人把飯菜擺到了八殿外間,進來通稟道。
“知道了。”樓璟擺擺手,從床上爬起來,坐到飯桌前捧起飯碗,想起中午蕭承鈞給他的小勺子,心裡不是個滋味。
“殿下的輦車出了東宮了,聽說是去見皇上。”站在一邊布菜的樂閑低聲道。
樓璟看了笑呵呵的樂閑一眼,這小太監不僅看著喜慶,人還機靈,“吩咐小廚房把粥熱著,等太子回來好用。”
“是!”樂閑高興地應了,太子妃開始代他做事,就是準備用他了,只要自己好好表現,將來太子妃主持了東宮的事務,自己就能做副總管了。
蕭承鈞先去了皇上的寢殿——盤龍殿,得知淳德帝不在殿中,而是去了鸞儀宮。竟然這麼早便去了後宮?太子殿下蹙眉,後宮他是可以去,但陳貴妃那裡說實在的並不想去,只因他不管勸了父皇什麼,陳貴妃也定能說出對他不利的話來。
“你去鸞儀宮通稟一聲,說我有要事見父皇。”打發了安順去通稟,蕭承鈞代輦車轉向書房。國家大事,還是在書房裡說比較好。
書房離盤龍殿不遠,這個時辰已經開始點燈,裡裡燈火通明,只是空無一人。
蕭承鈞走進去,看著書桌上堆著的一摞奏摺,輕歎了口氣。
雕龍木椅後面的牆上,還掛著先帝睿宗皇帝的題詞——勤於政,忠於理。先帝仁德,在位四十餘年不曾用過詔獄,凡有罪者,非得證據確鑿方可按律下獄,可淳德帝在位十年,單死在詔獄的大臣便不下雙十之數。
“啟稟太子殿下,皇上宣殿下前去鸞儀宮面聖。”溫和帶著笑意的聲音,正是淳德帝邊的大太監懷忠。
負手而立的蕭承鈞轉過,看了一眼始終笑瞇瞇的懷忠,在心中暗歎一聲,好歹父皇還知道讓大太監來喚他,沒有隨便支使個小太監跑。這般想著,心中便生出幾分悲涼之,“走吧。”不再多言,率先走出了書房。
鸞儀宮春天的時候剛剛修繕過,遠遠去便是一片富麗堂皇,比之儀宮還要奢華。
淳德帝在鸞儀宮正殿見了太子,“有什麼事?”顯然是剛剛用過晚膳,宮奉上了飯後喝的熱茶。
“父皇,兒臣聽聞,史耿卓……”蕭承鈞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淳德帝的一聲冷哼打斷。
“哼,他對朕出言不遜,難不朕連個區區三品的臣子都罰不得?”淳德帝顯然是看過書房的那些奏摺的。
“父皇,”蕭承鈞深吸了一口氣,儘量用溫和的語氣道,“史也是臣子,父皇自然罰得,只是言歷來都直言不諱,父皇莫與之計較。”
“朕也沒跟他計較,”淳德帝把杯盞磕到桌子上,“只要他認個錯,這事也就過去了,他不認錯難道要朕跟他認錯?”
“建元三年,太祖曾于夜池尋歡,史張爍闖宮中,站在夜池邊大罵一個時辰,太祖赤于夜池之中聽完,賞其錦緞十匹,太祖言,‘不懼史懼史書爾’,”蕭承鈞的語調依舊平靜沉穩,“父皇,史不一定是對的,然父皇罰了史,史書上便會對父皇出言不遜。史一人死不足惜,然他一人之死毀了父皇的聖譽,得不償失。”
長長的一番話說完,太子並沒有跪下求皇上三思,只是躬站著,似乎只是提個建議。
淳德帝沉默良久,“罷了,朕明日就放了耿卓。”
“父皇聖明!”蕭承鈞這才跪下給淳德帝磕了個頭。
樓璟等了太子兩個時辰,也沒見人回來,無聊地在寬大的床上滾來滾去,忽而看到了嵌在牆上的多寶格,昨天蕭承鈞就是在這裡面拿的藥。不知道裡面還放了些什麼?
床上的多寶格並不大,參差錯落的有九個小格子,其中有三個帶了紅漆雕花的小門。沒有門的格子裡,擺著些辟邪的玉雕擺件,底座都是嵌進去的,以防晚上掉下來砸到人。
左右這也是他的屋子,可以隨便翻找。樓璟便坐起來,興致地打開了一個小櫃門,裡面放著好幾個雕了梅花纏枝紋的墨漆小盒,拿起一個在手中把玩,這東西活化瘀還真是管用,以後上戰場不如就帶這個好了。
放下小盒,又打開了另一個櫃門,裡面似乎什麼也沒有,樓璟把手進去了,這才發現並不是空的,只是平放了一本書,這格子比外表看起來要大些,下面是凹進去的,書放在底部,在外面看著就好像什麼也沒放。這就奇了,誰家放書是這般放的?
順手把那書拿了出來,藍封皮,上面用一種頗為花哨的字寫著“宮”二字,樓璟不明所以,翻開一頁,頓時瞪大了眼睛,裡面不是帳目也不是史,而是一幅畫,以細狼毫筆勾勒的兩個男子……
正在這時,推門聲響起,太子殿下回來了。
樓璟不不慢地合上書,放回了格子中,合上櫃門。
“怎麼還沒睡?”已經月上中天,蕭承鈞以為太子妃已經睡了,原想著回崇仁殿,又覺得新婚第二日就不宿正妃對樓璟很是不利,便回來了,誰知這人竟神奕奕地坐在床上等他。
“稟太子妃,粥熱好了。”還沒等樓璟說話,樂閑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了。
樓璟勾,這小太監還真是會辦事,“端進來吧。”
樂閑把一碗紅棗粥並一碟小菜放在了室的茶桌上,躬退了出去。
“你怎知我沒用飯?”蕭承鈞看著桌上的飯食,心裡覺得暖暖的。
“殿下來去匆匆定然來不及用膳,”樓璟笑著下床,抬手幫太子殿下拆了頭上的銀冠,“快去沐浴吧。”
沐浴過後,熱騰騰的粥便剛好能口了,時間已經晚了,吃多了會積食,但不吃晚上定然會,喝這一碗粥剛剛好。
蕭承鈞原本沉重的心,被這一碗粥暖得好了不。
“明日回門,你當早些睡的。”太子殿下爬到床上,看著臉依舊不好的樓璟,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臣這不是等著殿下給臣塗藥的嘛。”樓璟笑著拿出了那盒沒用完的“消積化瘀膏”塞到了蕭承鈞手中。
看到這梅花纏枝紋的盒子,蕭承鈞有些尷尬,“你還要用這個藥?”
樓璟嘿嘿一笑,了衫趴下去,“我還沒見過比這個更好的藥膏,既然能治傷,管他原來是做什麼的。”
蕭承鈞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盒蓋,這藥確實比一般的傷藥有用,況且用這個不會惹人懷疑,更會省去不麻煩。手指帶著藥膏,劃過那紅紅紫紫的脊背,看起來確實比昨夜好了些,照這樣下去,應該過幾天就能痊癒了。
三朝回門,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兩人塗了藥,便洗手吹燈安歇了。
樓璟背上有傷,已經趴著睡了半個月,每天脖子都是疼的,今日實在不想再趴著睡了,就側勉強躺著,這才發現太子殿下還睜著眼,直直地看著床頂。
把耿卓留在詔獄一夜,蕭承鈞其實很不放心,可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睡不著嗎?”樓璟單手支起腦袋,湊過去看他,“別擔心,老丈人不會難為你的,他還得給兒……兒婿磕頭呢。”本來想說兒媳的,但太子殿下這麼正經,沒準兒會把人惹惱了,還是老實點吧,他樓璟向來都是識時務的。
蕭承鈞轉頭看他,“你父親為什麼打你?”
“殿下,您現在問這個,莫不是要治我的罪吧?”樓璟又湊近了些,給太子殿下看他惶恐的眼神,樓見榆打他,不就是因為他不想嫁給太子麼。
“不治你的罪,”蕭承鈞無奈道,“我只是好奇,安國公怎麼會同意把你嫁給我,其實只要他不願,父皇也就順水推舟的換人了。”
樓璟臉上的笑立時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