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陳年舊事在腦中慢慢發酵,宛如一杯酒,從口,難極了。
梅茹心里堵得慌。
很想避之不見,或者遠遠躲起來,偏偏被對方捉個正著!
暗嘆一聲“要命”,梅茹心不甘不愿的上前:“二姐姐。”說著,又向梅蒨手里牽著的小丫頭。
那丫頭梳著雙髻,七八歲的模樣,穿著織金錦緞小襖,正是二房的萍姐兒,也是整個府里為數不多能讓梅茹擺擺姐姐譜子的人。
萍姐兒扁扁,好不樂意的沖梅茹見禮:“三姐姐。”萍姐兒行四,整個梅府東西兩房總共就這四位姑娘。說話間,萍姐兒瞄了眼后面正房,見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的,抿一笑,故作天真的問:“大伯母怎麼還在?沒去老祖宗那兒,莫不是舍不得蕓姐姐?”
闔府的人都知道,來替梅蕓保的孟老太太在老祖宗那兒,這話里頭便帶著刺了,若是被喬氏聽到,心里肯定要窩火!
喬氏人極其能干,連老祖宗都夸做事爽利,偏偏梅茹親爹不爭氣,頂著定國公世子的名號,早間年在京城里落下個風流公子的名號。親后,饒是喬氏看的,這院里還有兩三個姨娘。
可梅府二房就不一樣了,里面干干凈凈,妥妥帖帖。
二太太吳氏進門之后,生了源二爺和蒨姐兒。待吳氏沒福氣去世后,二老爺梅宸又續弦娶了吳氏的妹妹小吳氏。小吳氏進門沒幾年,便生了潤哥兒和萍姐兒。一家人越發恩,年初的時候還得了淇哥兒。
喬氏羨慕啊,卻也只能擰著這口氣,繃著自己,越發要強起來。
這會兒聽萍姐兒小小年紀話里就夾槍帶棒,梅茹忍不住冷下臉,口一怒氣蹭蹭蹭往上涌,正要發作,那邊廂梅蒨已經厲聲喝止道:“萍姐兒!”因為太過激,掩著口咳了幾聲,一時咳得臉通紅,越發讓人憐。
梅蒨拿話一堵,梅茹那子氣就不好再撒了,若真要爭論起來,落不著好,喬氏也丟臉。
生生咽下這口氣,梅茹愈發想攆這二位走了!
眼不見為凈啊……
冷冷拂了梅萍一眼,領著這姐兒倆往自己院去。
許是被這一記眼風給震懾住,梅萍一愣,下意識在后頭嗆道:“三姐姐,你今天可真真的!”
這些反話,梅茹原先是聽不出什麼嘲諷意味的,只樂呵呵著,今天卻不一樣了,且正好在心窩子里!先前那怒氣一下子又冒出尖兒來,梅茹正要好好訓斥一番,立個下馬威,料又被一邊的梅蒨給搶了先!
“萍姐兒,平日里娘親怎麼教你的?跟夫子又是怎麼學的?今日回去罰抄小字!”
梅蒨是府里最寵的嫡長孫,這會兒教訓起人來,頗有威嚴。一口氣不順,又攏著帕子避著眾人咳了好幾聲,這才捉起梅茹的手,抱歉道:“三妹妹,咱們去你屋里說話。”
所謂手不打笑臉人,梅茹不得不著那氣,艱難的扯扯角。
梅蒨拉著的手,又將仔細端詳了一回,笑道:“三妹妹,你今天是真的好看。”
說話的口吻和小丫頭梅萍的完全不同,乍一聽,便讓人覺得真心。
偏偏梅茹刺耳。剛咽下去的那口氣,一下子又吊到嗓子眼兒,是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呵呵笑了笑,梅茹道:“二姐姐才真的好看。”
一聽這話,梅蒨赧笑。
笑起來,仿佛枝頭最的一朵花,待說起話,聲音又是溫溫,如水一樣。
這人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就是嫁了人,也讓傅錚藏在心底,到最后,還頂著罵名護著,愿意給安寧。
再對比自己的慘狀,梅茹心里驀地又是一酸。
若計較起來,就是徹徹底底被自己那雙鉆到“漂亮”二字的眼給害死得!
傅錚生的極其好看,紅齒白,芝蘭玉樹,說是潘安再世也不為過。那一年秋狩,梅茹偶爾得見他一面,至此便心心念念記掛著。后來,二姐了太子妃,存了那麼點私心,跟著去宮里走過幾回。有一回,竟真遇到傅錚!那時,在漫天春里,他定定看了一眼,還問,你是梅府的?梅茹那會兒本該低著腦袋,卻大著膽子過去。只一眼,一張小臉便紅的通……待得知傅錚求圣上賜下他二人婚約時,梅茹欣喜若狂,萬萬沒料到,自己真的能嫁他!
直到后來,才懂傅錚那一眼的意味,從那時起,他就拿當二姐姐的替了……
每每回憶起這些,梅茹總是覺得累。
今天天氣涼的厲害,院子里的丫鬟早早在房里點上了紅羅炭,屋子里燒的暖和和的,拈了一顆酸梅口,方覺得舒心一些。
梅茹喜吃,喬氏愿意寵著,所以房里總是備著各小食。這會兒一疊疊擱在小案上,眼花繚,默不吭聲的萍姐兒一時沒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也喜歡吃,偏偏小吳氏約束的,怕貪吃沒了規矩。
往常梅茹是不愿意給的,何況二人還置著氣呢。可現在重生了,梅茹也得替自己掙個好名聲,總不能再頂著“驕縱”二字過了,再說了……萍姐兒以后日子也不大好過。這麼一想,梅茹遞了一疊桂花米糕過去。
誰知梅萍跟炸了的貓似的,渾戒備的瞪過來。
梅茹手一停,眼珠一轉,又慢悠悠的拿回去。這人不想吃,還不愿意給呢!
那邊廂梅萍憋著一口氣,腮幫子撅得老高,似乎要說什麼,可梅茹卻再也不看了,只剩一人生悶氣。
對面的梅蒨端了盞熱茶,靜靜看二人逗氣,到有趣的地方,抿淺淺一笑。熱氣氤氳開,襯得越發像下凡的仙兒。
梅茹剛要再去拈一顆酸梅的,手一頓,訕訕從頭上取下一支珠釵來。
將茶盞擱下,梅蒨道明來意:“好妹妹,你可聽說大姐的喜事兒?”
孟老夫人來保,保的又是西平伯府那樣的厚道人家,這種大事沒一會兒工夫,整個府里都知道了。梅茹自然點點頭。梅蒨又道:“我和萍姐兒原本是要去給大姐姐道喜的,想著大姐姐生害,便想著找大嫂與三妹妹一起去。”
這話說的極妙,若是和萍姐兒先去了,大房的人還沒到,便顯得大房失禮,這樣順道走一遭,什麼都好。
梅茹心里又不舒服了。
就如傅錚說的那樣,這個二姐姐心地,自小待好,辦事兒面面俱到,慣會做人,任誰都喜歡。若真計較起來,前世里,是那傅錚一直惦記梅蒨,更是傅錚的走投無路!對這個姐姐,梅茹實在連怨憤的地方都找不到!
如此一想,梅茹越發郁卒。
今日本不想去大姐那兒的,想回房歇一歇,順便將自己那些七八糟的服、首飾好好理一理,可既然二房的人開口提了,梅茹自然也得陪著走一趟,否則顯得失禮啊。
“那咱們去找大嫂。”提議道。
喬氏膝下統共就一兒一,大爺梅湘,三姑娘梅茹,二人在府里自然比旁人更親近一些。
一行人還未走到大哥的院子,遠遠地,就見好幾個小丫鬟聚在外面,踮著腳往院里頭張,真真是顯得他們這房一點規矩都沒有!
梅茹蹙了蹙眉,輕咳一聲。
那幫小丫頭立馬手腳站好,齊齊福:“幾位姑娘好。”
梅茹板著臉,正要訓斥幾句,院子里忽的傳來人哭天搶地的聲音!那聲兒刺耳又尖,恁的突兀嚇人。梅茹心生尷尬,悄悄的,瞄了一眼旁邊二人。只見梅蒨滿臉關切,毫不見嘲弄之意,而梅萍卻是竊竊一笑,一臉的看好戲!
梅茹心里不免又窩著火,給邊的大丫鬟靜琴使了個眼。
靜琴會意,盤問其中一人道:“里面怎麼回事?”
那丫鬟低著頭,戰戰兢兢回道:“大爺房里的趙姨娘在呢,大……”說到這兒,面一難,后面的話就頓住了。
梅茹心里已經有了數。
說起來,梅府被抄,和這些污糟事不開干系!
梅府世襲三代國公,皆是朝之重臣。到梅茹爹梅寅,卻了個專慕的風流公子哥兒。等到梅茹大哥,那更是不堪了——家里有好幾個侍妾、通房不說,外面相好的也不,整日流連風月場,最后捐了個芝麻綠豆小,本不!
再說那位大嫂董氏,門戶比國公府低,子更是綿好欺。喬氏原想著自己子快、說話直,娶個這樣的媳婦能好相,誰曾想愈發管不住梅茹那胡作非為的大哥。時不時的,更是要被那些狐子給氣哭,董氏有時候去喬氏那兒告一狀,境況會稍好兩天,可過不了多久,又會如此!
后來,梅茹那大哥更是做出了寵妾滅妻這種混賬事,董氏一氣之下,直接就……
想到日后的那些慘狀,再瞧著現在這一團糟,梅茹只覺得頭大如斗。
這當口是決計不能進去找大嫂了,也沒什麼心去給大姐道喜,梅茹正要尋個理由推掉,豈料又被那梅蒨搶了先!
只見攏著帕子掩面咳嗽不停,待咳完,梅蒨無比抱歉道:“三妹妹,我今日了寒,子又撐不住了。不如等大姐姐的事定下了,咱們再一起去大姐姐那兒討杯茶喝?”
聽聽這善解人意的說辭,把梅茹想說的、該說的都說了,還能如何?
梅茹只能又嘔上一口氣,還是沒地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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