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 昭寧帝除了順著他的話把婚期定下來, 沒有其他選擇——除非他不想和談了。
所以當他笑瞇瞇地表示那就定在十月十八的時候, 陸季遲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他強作鎮定地謝過恩,又轉頭對還在吵吵的兩撥人說了幾句圓場的話, 這便回到位置上坐下, 看似歡喜實則苦地琢磨起了平息便宜哥哥的怒火,順便將婚事板上釘釘的辦法。
與此同時,宴會正式開始。
悅耳的竹聲響起, 姿窈窕的舞姬們水袖輕舞,裊裊而出。觥籌錯間, 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消散,雙方不約而同地收起外的鋒芒, 開始暗中過招, 互相試探。
昭寧帝懶洋洋地靠坐在龍椅上,像是完全看不見這和平的表象下涌不止的暗流,始終眉目含笑,沒有半點變化。
陸季遲暗嘆牛,思及自己方才作的大死, 又深覺蛋疼。
不過再蛋疼,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是以宴會一結束,他就主跟了上去,表示有話想跟皇兄說。
昭寧帝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倒也沒拒絕。
陸季遲暗松了口氣, 一路跟著他回了太極宮,蔫噠噠地下跪請罪道:“臣弟不該擅做主張,還請皇兄降罪。”
他也不狡辯,上來就是我錯了,我認罪,你罰我吧,認錯態度好得昭寧帝角一,一時竟什麼火氣都發不出來了。
“你該知道,朕并不希你和姜家結親。”沉默片刻后,年輕的帝王才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他會把話說得那麼明白,陸季遲一怔,臉微變。不過他本來就已經準備把事全部挑破了,所以這會兒也沒裝傻說什麼你又沒明說我愚鈍啊我沒看出來之類的廢話,只點點頭坦白地表示:“臣弟知道,臣弟還知道我這麼一意孤行,一定會惹皇兄不高興。”
他聲音悶悶的,有點兒張有點慫,卻沒有任何退之意,“但臣弟是個男人,怎麼能因為害怕失去皇兄的寵,就連自己喜歡的姑娘都棄之不理了呢?”
昭寧帝一頓,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會從熊弟弟里聽到這樣的話。
雖然當初發現陸季遲似乎對姜姮有意卻不自知,還一個勁兒幫找新婆家的時候,他因為覺得有趣,并沒有阻止他們往來,但他也確實沒想過兩人會真的發展出什麼。
第一,晉王打小就不跟姑娘家玩,長大后看見子也總是一臉嫌惡,好像人家靠得近一點就能臭到他似的。這樣一個患有厭癥的家伙,就算哪天真的開竅了,昭寧帝也不覺得他會主去追人。而只要他不主,別說姜姮喜不喜歡他這樣的,就算喜歡,一個溫端莊的大家閨秀……還能放下矜持主倒追不?
第二,晉王是個說得好聽些識時務,說得難聽些自私自利的人,當初為了自己的野心,他連親妹妹十公主都可以丟下不管,如今雖然不想再造反,但為了得到他的信任與寵,昭寧帝并不覺得他會選擇一個什麼好都不能帶給他,相反還可能給他帶來危險的姑娘做王妃。
所以那兩位老大人向他舉薦陸季遲迎娶北夏公主的時候,昭寧帝雖然不悅他們妄自揣測上意,還暗中構陷熊弟弟,但心里也是同意的。
——宗室里確實沒有比他更適合的和親人選了。
不過就在他準備下旨的時候,姜姮被擄,陸季遲為救壞了清白的消息傳了過來。
計劃被打,昭寧帝心中自然不快,但查清楚事的來龍去脈,知道這事兒不是陸季遲或者姜姮設計的之后,他便也就準備全他們了——他不希陸季遲和姜姮聯姻,不是還在懷疑陸季遲想要搞事,而是為了以防萬一。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掐去麻煩的源頭,讓它徹底沒有機會出現,是一種本能的習慣。真要事事都等到麻煩出現再去解決,他也坐不上這皇位。
只是事已至此,念及姜姮背后的秦家與秦太妃母子,他也并不介意退一步。
至于為什麼明明已經決定全熊弟弟,卻又故意拿北夏公主試探他,不過是想逗逗他,順便確定一下姜姮和這門親事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好做以后的安排而已。
陸季遲那時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姜姮的清白已經壞在他手里,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了給秦家和秦太妃母子一個代,他都必須要做出誠懇的姿態來。所以陸季遲對姜姮是不是真的那麼真心,昭寧帝那會兒不怎麼關心,也沒怎麼在意。
反正結果已經是這樣,他只要順其自然地賜個婚就好了。
不想剛要開口,便有人來傳說大臣們求見,國家大事在前,昭寧帝自然顧不上熊弟弟這點小事,逗了他一句就先行離開了。
本想理完手頭上的事之后就下旨,結果就忙到了晚上。
然后,北夏公主主求親,熊弟弟嚇得慌不擇路,把他和姜姮之間的事當眾宣揚了開來,還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勢。
昭寧帝當時就氣樂了。
這是想他啊!
死孩子膽了!
只是看著他一邊作死一邊又拼命用慫慫的求饒眼神看著自己什麼的,年輕的帝王不知怎麼的又有些想笑。再一想他也算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化解了兩國糾紛,心頭那冷銳的怒意也漸漸淡了些。
眼下又見他認錯態度良好,乖昭寧帝眸子微,心里僅剩的那點怒火也散了,只是……
“這麼說,你是非不可了?”
“是。”陸季遲可不知道昭寧帝在想什麼,他知道他不會因為方才那點冒犯就殺了自己,但厭惡肯定是有的,是以想了想,干脆就道,“臣弟自知有罪,不敢辯駁,只是姜姮如今名聲已經全部系在我上了,我實在不能辜負,還請皇兄全!臣弟愿于婚之后離開京城,此生都不再回來!”
這話并不是在以退為進,陸季遲是真的想離開京城逍遙自在地生活,他骨子里終究是個現代人,之前是為了保命才不得不卑躬屈膝地抱昭寧帝的大,可如今小命已經保住,只要他不再作大死,安全活下去沒問題。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留在京城里看昭寧帝的臉,戰戰兢兢地生活呢?
尤其是今天的事,更讓他堅定了這個念頭——麻蛋的娶個老婆都這麼難,這日子簡直沒法活了!
要不是姜姮份擺在那,沒了王爺的名頭配不上,他都想直接丟掉王爺的份去做個普通百姓了,到時候想法子把老媽往宮外一弄,一家人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豈不哉!
昭寧帝沒有說話。
陸季遲看起來并不像是在開玩笑,他也不認為他有這個膽子敢跟自己開這樣的玩笑,是以年輕的帝王頓了半晌,終是收起了借機敲打他,以免他娶了姜姮之后,哪日又被姜姮背后的勢力勾了心思的念頭:“太后心疼你,必然舍不得你離京,此事日后不必再提。至于別的……你既然已經知錯,那朕就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
昭寧帝要陸季遲以一個“不死心的竊國者”的份去接近宇文競,查探他來大周是真的想和談,還是另有目的。
陸季遲自穿來之后就沒有手過朝政之事,昭寧帝雖然不怎麼懷疑他了,但也沒想再扶他上來,按說不該他去辦這件事,但就在前些天,被關在皇陵閉的越王妃不見了。
救出去的那伙人,也就是從前一直在背后坑原主的那伙人,據昭寧帝的手下查探,十有八九是北夏人。只是北夏現在嚴重,他們不確定那些人是不是就是宇文競一行。
如果是,那和談必然只是幌子,他們千里迢迢來京城,肯定有別的目的。
陸季遲從前和那些人有過多年接,再加上他有野心想造反的事兒眾所周知,最適合當這個臥底,所以昭寧帝才會把這個任務給他。
陸季遲聽完他的話,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媽耶臥底那麼好當的麼!他現在只想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好嗎!
但聽說那些人這麼費勁地去救越王妃,是因為手里握有一張大周的行軍輿圖,關系到邊防安危,國之安危之后,這倒霉孩子沉默半晌,到底還是答應了。
不答應怎麼辦?
任由那傻娘們通敵賣國,把他哥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大周嚯嚯死嗎?
至于該怎麼作……
“明日乞巧節,街上設有乞巧市,咱們一起去逛逛呀?”
耳畔突然襲來一陣香風,陸季遲驀地回神,對上了姜姮彎彎的笑眼。
心上人在邊,哪里還顧得上想別的,年忙起扶住:“怎麼站起來了?快坐下!”
姜姮眨眨眼:“皮外傷而已,不影響走路。”
含秀殿宴會第二天早上,昭寧帝就一道賜婚旨意送到了榮國公府,如今姜姮已是準晉王妃,陸季遲也有了明正大來看的理由。
大周民風開放,已經定親的男之間并沒有太多講究,一起上街游玩是很常見的事,所以姜姮才會提出明日一起上街。
“那也得好好休息。”陸季遲不贊同地說,“這才過了幾天。”
“是,都聽殿下的。”姜姮也不與他爭,順從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歪頭看著他,“只是我都悶在家里好幾天了,乞巧節又是一年才有一次……”
說話的語氣很平常,跟之前沒有什麼兩樣,但大概是因為天生糯的關系,這般微微一拖長,不似撒勝似撒。
陸季遲心頭一麻,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口而出道:“去去去,你說去咱就去!大不了我背你去!”
姜姮一怔,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陸季遲這才發現自己說了傻話。一起逛街是沒事,可背著逛街什麼的,人家正經了親的夫妻也不好意思這麼做好麼。
“咳,我是說……”年臉蛋微熱,剛想挽一下尊,便有小丫鬟來報,說是姜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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