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琓州的桃花釀有個故事, 不知姑娘聽過沒有？”酒樓的雅間里，男子低頭著杯沿，言語間幾分赧然。

秋欣然點點頭, 又好奇道：“那故事可是真的？”

“這就不知道了, ”章榕笑一笑, “不過聽說這蓬萊居原先就是那子開的酒坊，因此這一家的桃花釀在當地格外有名。”

秋欣然沒想到還有這麼個說法, 敬佩道：“那子有個酒坊竟還能說走就走了, 著實有些魄力。”

這回到章榕怔忪了一下：“走了？”

二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才聽秋欣然疑道：“那姑娘最后不是離開這兒回江南去了嗎？”

章榕失笑搖頭：“這是誰告訴你的？”他說道, “子離開前說想念家鄉的桃花釀，男子聽后連夜策馬趕赴千里之外，尋找哪里有賣桃花釀的酒家。到子準備啟程這天, 他果然帶回了一壇桃花釀。那子見狀心中, 于是最后還是留在關外與他結為夫妻。二人一塊開了一家酒坊，專賣這酒。”

秋欣然有些傻眼，正奇怪夏修言為什麼要編個結尾騙，又聽章榕繼續說道：“后來這故事傳開了, 當地每當有男子上意中人, 便會帶著這酒上門，對方一看就知他的心意。若是子也對男子有意，就飲下這酒, 若是無意, 就拒而不飲, 時間久了，也漸漸了風俗。這酒滋味清甜，又取名桃花釀, 便就了當地有名的姻緣酒。”

他說完抬眼朝對面看過來，目中幾分期盼。秋欣然卻是一愣，腦子里一片空白。八卦共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這些看一眼就能心算飛快，這會兒章榕才幾句話，一共也就百來個字，卻覺得怎麼都理不清了。

“你說這酒是同人表白心意用的，那尋常時候，好端端的可會請人喝這酒？”

“外鄉來的或許會為了嘗個新鮮點上一壺，當地人多半不會。”

按著這麼想，夏修言要是只想請嘗個新鮮，最后怎麼又獨自將酒喝了？可他如果就是那個意思……

秋欣然心跳快了起來，章榕見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以為是因為自己這番話，不由一鼓作氣：“姑娘心純良，我心折已久，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與我同去青州？”

秋欣然怔忪地看著他，竟是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神由茫然轉為驚異，著那酒杯的手腕一抖，酒杯傾倒在桌案上，淡紅的酒瞬間沿著桌面流到了地上。

匆忙手去扶，章榕見狀輕呼一聲：“小心！”秋欣然這才發現慌下袖口拂過桌面，沾了右手。

這時，只聽對面的男子自嘲一般笑道：“姑娘便是于我無意，也不必嚇得將酒都灑了。”

秋欣然抬起頭，發現他臉上并無怒，也微微松了口氣。從懷里取出手帕將袖口的酒漬拭干凈，才正襟危坐回答道：“我方才確實一時間嚇了一跳，還將軍勿怪。”接著又說，“我雖激將軍對我的心意，但也不能因為激貿然接，青州之邀恐怕要讓將軍失了。”

章榕來前一早知道對自己應當并無同樣的心思，但還是料不到拒絕得這樣干脆，不由多問一句：“姑娘可是已經有了心上人？”

秋欣然面遲疑，過了片刻又覺得沒什麼好瞞的，于是干脆地點點頭。

章榕遲疑片刻，又問：“那人可是定北侯？”他問完見對方一愣，瞬間心下了然，幾分苦之外，又有些許意料之中的好笑。

秋欣然見他苦笑起來，心中惴惴。頭回上這事，心里其實也無措得很，好在章榕很快抬起頭，溫言道：“我今日對姑娘說這些話實在冒昧，還姑娘不要有什麼負擔。”

秋欣然張正不知說些什麼，見他朝著自己微微笑了起來：“因為就算再來一回，侯爺在這兒，這些話我也還是要說的。”他說這番話時又有些像那個年時在宮中橫沖直撞神驕傲的年郎了，他舉起自己杯中尚還斟滿的酒與說道：“與姑娘相識一場是我之幸，今日一別，我在青州遙祝姑娘和樂安康。”

秋欣然心中，到底沒桌上的酒盞，而是仰頭看著他，也真摯道：“我祝將軍安康，大展宏圖。”

章榕走后，獨自坐在二樓的雅間里，面對著一桌子菜出神。桌上白瓷的酒盞格外醒目，里頭還剩一點酒水沒有過。手將酒盞拿到面前，著里頭淡紅酒水。章榕說這酒是姻緣酒，他拿著這酒找，問愿不愿意跟他去青州。那天夏修言也點了一壺，他是想問什麼？

雅間的大門人從外頭猛地推開，不等回過神，就看見剛還在腦子里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

推門而的男子神不似往常，看了眼桌上空了的酒杯，控制不住地刻薄道：“你不過替他傳了個消息他就打算結草銜環來報答？那我是不是該以相許才算報答了你？”

秋欣然聽見這一句話，猶如人在耳邊投了一個悶雷，霎時間炸得耳蝸嗡嗡作響，一瞬間又想起了不久前在這屋里聽章榕提起桃花釀的那番話，微微瞪著眼睛看著跟前的人。

夏修言像是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由懊惱得抿住了。

“侯爺為什麼請我來喝桃花釀呢？”方才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會兒見了他鬼使神差地便問了出來。

夏修言一雙眸圓睜，心中想的卻是：果然已經知道那酒的意思了。

這念頭剛一浮現，一顆心又忍不住往下沉了沉：知道那酒的意思，卻還是喝了。

他自嘲一聲：“你既然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秋欣然輕聲道：“侯爺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

夏修言氣惱地瞪一眼，像是了什麼天大的委屈，眼角都要氣紅了。

秋欣然心中一，又問：“侯爺是希我留在琓州嗎？”

男子子一僵，像是天化日之下人當眾說中了心思，覺得難堪；但又像是終于等來決的刑犯，又覺得如釋重負。于是一雙眼睛著，過了許久終于敗下陣來，將頭埋到耳邊，好讓無法看見自己的神。

秋欣然覺到頸邊一陣微熱的氣息，剛了脖子，便聽他說：“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希你留在這兒。”

瞬間便愣在了原地，一顆心霎時間化了一灘春水。

夏修言說完這句話后，心中空的，覺得沮喪，又覺得怯。但很快，他覺腰間環上了一只手臂，他的心跳又像瞬間活了過來，下意識握了子的手腕。可隨即便聞見上一陣極淡的桃花香氣，想起桌上的空酒杯來，氣惱地將人推開些：“你……”

秋欣然仰著臉看他，二人離得近，夏修言忽然注意到袖口一點淡紅的水漬，目微微一，又朝右手邊看去，才發現腳底下的木板上一灘尚未干的酒。

“你打翻了酒？”他著眉頭不敢相信似的問。

秋欣然抿著笑：“我看我打翻的不是桃花釀，我打翻的分明是桃花醋。”

夏修言耳朵一紅，秋欣然笑起來，他惱地手去捂的，遮住了大半張臉，只剩下一雙桃花眼還在外頭眼尾含笑地看著他。那雙眼睛簡直比那張還要會說話，男子俊秀的臉上也不染上了三分熱意，過一會兒還是不放心似的問：“你當真沒喝那酒？”

秋欣然眨眨眼，手將他捂在自己上的手移開：“我也沒喝侯爺的酒啊。”

“那回不算，”夏修言瞥一眼，目中帶了幾分深意，“我請你的，你便會喝了？”

這回到秋欣然不好意思起來，轉開眼，小聲道：“說得好聽，來了兩回，我可是一口都沒喝著。”

前的人退開半步，籠罩在上的迫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秋欣然抬眼見他轉撈起桌上的酒瓶晃了晃。那里頭還剩一點酒，他忽然抬手盡數倒進里，接著深深看一眼突然俯朝下了來。

秋欣然覺齒溫熱，對方修長的十指按在的脖頸上，將帶向懷中。和伏蛟山清晨那個失控的吻不同，大約因為清醒，以至于這個吻竟顯得有些生。他溫又小心地吻，將口中的酒慢慢的又不容抗拒地渡給。秋欣然聞見一桃花的香氣，但不再是若有似無的幽香，變得濃烈又甜膩，人覺渾發熱，幾乎有些不過氣來。

秋欣然一點沒嘗出酒味，卻覺整個人已被酒氣熏醉了。待他稍稍退開些時，還有些回不過神，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夏修言整個眼尾都紅了，他一手著子的側臉，垂眼就能看見微紅的鼻尖下，比之桃花還要灼烈的，他克制不住地又將湊近了些，想替抹去上那點水。

“鄉隨俗，”他微，著輕聲道，“桃花釀歸你，你歸我了。”

秋欣然心尖上麻了一下，用力掐著指尖才喚回一清明，據理力爭：“你剛才可說是你以相許。”

男子聞言像是輕笑一聲，呵出一口氣燙得呼吸一滯，又聽他悶聲笑道：“好，一言為定。”

伙計站在樓梯口，瞧見二人從雅間出來時，不由好奇地將目在二人上打了個轉。秋欣然這會兒明白他之前幾次瞧著自己為何目那般奇怪了。又聽夏修言同他道：“再要一壺桃花釀。”

秋欣然轉頭看他，見他咳了一聲狀若無意道：“方才那壺算是我買的，這一壺就當是章榕送府里的。”

秋欣然覺得他這計較的模樣有些好笑，但又想起方才那一口酒，到底沒好意思當面笑話他。

二人騎馬回府，夏修言空出來，又要趕著回去。將酒給時又故意板著臉囑咐道：“這酒給張嬸，你不許喝，聽見沒有？”

秋欣然一雙眼睛睨著他，男子便又忍不住笑起來：“過兩日去捐復，我帶你去嘗嘗他們的酒。”

張嬸在門廳見這麼早回來，有些奇怪：“秋姑娘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秋欣然將手上的酒遞給，還未想好怎麼解釋，又見吃驚道，“這是……姑娘自己買的？”

“是章將軍請……”

“章將軍請的？”張嬸輕呼一聲，面容嚴肅地瞧著。秋欣然心中一，活像是回到了十幾歲在山里的時候。宗門的師弟帶一塊溜下山喝酒，上山師父見了，便是這模樣。

“不、不是，”秋欣然打了個磕，竟無端張起來，又像回到了小時候，“這是侯爺買的，另一杯我喝了，他說這杯就算章將軍請府里的。”

“侯爺請的？”張嬸又是一愣，“他騙你喝的？”

“我知道這酒什麼意思。”秋欣然哭笑不得，好心替他解釋，“侯爺沒有騙我。”

張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雖也沒怎麼聽明白這其中的事，但是倒很會抓重點：“這麼說，秋姑娘與侯爺這是……”

秋欣然臉上一紅，突然明白夏修言為何提著這酒回來，自己卻不進門來了。心中將夏修言罵了幾個來回，開口還算鎮定：“我要回房去換裳，這酒……這酒就拿回廚房里去吧。”

張嬸見子神態間幾分赧然，知道是害，臉上笑意越發明顯，不過倒也不多追問，等秋欣然匆匆轉去了院，也忙提著酒找劉伯說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