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萬籟俱寂,我正打算同老齊說話,要想個法子阻止鼠輩進屋擾,忽聽旁邊那間屋裡發出“吱扭、吱扭”的怪響,雖然隔著牆壁聽不真切,但的確是有些靜,也不像鼠輩之聲,那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夜深人靜之際聽在耳中,讓人到有些骨悚然。
我暗自奇怪:“村頭飯館前後兩進,中間隔著個小院,後面並排三間長屋,皆是無人居住,經營飯館的村婦只說左邊和中間兩間可以住人,既然右邊那間也是空屋,為什麼不能住人?是不是那屋裡有什麼東西?”
這三間房屋原本貫通,當中砌了兩道牆壁間隔開來,壁上鑿有窗口般的窟窿,周圍被油燈熏得黢黑,大小剛好能鑽過腦袋,所以兩邊的屋子裡有什麼響,我們在這也能聽到聲音,老齊同樣聽到靜從地鋪上坐起,這次睡意徹底沒了,滿臉疑地問道:“那是什麼聲音……隔壁不是沒人嗎?”
我不知又是什麼東西作怪,先把手指放在邊噓了一下,示意老齊和麗莎盡量不要出聲,然後躡手躡足到牆邊,慢慢湊到口往隔壁張。
右邊那間也是沒人住的空屋,同樣打著半截土炕,幾乎占去了房屋的一半,一盞昏暗的油燈擺在中,所謂燈下黑,牆底下和土炕遠端,都是照不到的死角,即便托著把腦袋探過去,也是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而那若有若無的怪聲,正是從土炕下的角落裡傳來。
我經常在晚上跑車,邊一直備著個便攜手電筒,當即出來打開,對著隔壁漆黑的角落照過去,只見屋子裡有個小孩的背影廓,正坐在牆角的木頭板凳上。
老齊和麗莎忍不住好奇,跟我在牆邊一同窺視,而隔壁屋中的那個孩子,似乎覺到了手電筒的束,突然在黑暗中轉過臉來。
我們三人不看則可,面對面只看這一眼,嚇得心髒幾乎都從裡跳將出來,因為那孩子頭方面,塗著腮紅也遮掩不住死人般蒼白的臉,長相穿著與擺在村前招鬼的紙人是一模一樣。
我們之前在村前野地裡,看到一個紙紮的孩,鄉下風俗迷信,稱此為“還魂紙”,人生在世,免不了生老病死,唯獨小孩夭折最令爹娘痛心,以前有這麼個習俗,如果誰家的孩子意外死掉,爹娘舍不得這個小孩,不知那孩子在間過得怎樣,幾時能再投胎,便將此子生前模樣糊紙人,寫好生辰八字,等忌日那天擺在村口,招那小鬼回來托夢。
村前那個紙人形態惟妙惟肖,雖然僅是紙糊彩繪,但做得極為生傳神,我們一看隔壁屋的這個孩子,竟似那“還魂紙”活轉過來一般,不發森豎,心跳驟然加劇。
我想這件事其實很簡單,這小鬼應該是老板娘家的孩子,大概很早之前夭折,老板娘按舊時風俗紮了“還魂紙”,把小鬼從下面招了上來,而隔壁這間空屋,多半是小鬼在世時住過的地方,只是深更半夜看見鬼,讓人如何不怕?
那孩子轉過臉來,被電筒束一照,有形無影,臉猶如白紙,神愁慘無邊,所謂“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那小鬼發現我們在隔壁看它,也了很大的驚嚇,在手電筒搖不定的束中,形迅速變得模糊,轉眼消失不見了。
我們三人在牆壁窟窿呆若木,半晌才緩過神來,拿手電筒照遍了對面空屋的各個角落,再也不見那小孩的蹤跡。
老齊駭然道:“屋裡有耗子還能湊合住,娘了個小兒的居然有鬼,這可不能住人了,咱們快走……”他說著話抬便走,可忽然想起些什麼,把到頂門木杠的手又了回來,頓足道:“大大的糟糕,那條黑狗還在門口守著,那廝早看咱不順眼了,它個兒的,只怕一開門便會撲上來咬人!”
我也到開這飯館的村婦居心不良,有意將客人關在這間屋子裡,好在我們多留了個心眼,沒吃過村中飲食。
麗莎怕上心頭,可還有僥幸之念,正如老齊先前所言,如果村子裡真有鬼怪,一行人早該遭遇不測了,如今不是一直安然無恙嗎?這屋子裡的鬼,也只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它看到隔壁有外人,便到驚嚇消失不見了,總不能就此認為那村婦意圖害人。
我對麗莎說:“此事確實蹊蹺,前門走不了可以翻窗出去,但正值深夜,外面的霧又大,即便逃出村子,也未必找得到路,現在沒別的法子,只能守在屋裡堅持到天亮,天亮之後咱們才能安全,如今就看能否撐到那個時候了。”
麗莎點了點頭,看時間很快要到零點了,預計再過五六個小時便會鳴破曉。
我知道這幾個小時一定會極其漫長,如果稍有差錯,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了。
老齊焦急地說:“真恨不得把表上的時間撥快些……”他大概相信吸煙可以讓人鎮定,著口袋裡的香煙和打火機,哆哆嗦嗦地出一支叼在裡,由於張過度,手中所拿的打火機接連幾次都打不出火。
我的香煙在路上已經完了,找老齊要老齊說也完了,沒想到這家夥還存著一包,我說:“真沒見過你這麼賊的,知不知道煙不發圈,死了沒人抬?”說完拿過煙和打火機,給老齊點上了火。
等我想給自己上那支香煙點火時,突然從遠傳來一陣鐘聲,沉悶的鳴響水般反複回,撕破了村中的死寂,不知是誰在撞那口大銅鐘,又為何在深夜撞響?
老齊聽得心驚:“深更半夜的……誰在那撞喪?”
麗莎看看手腕上的表,吃驚地說:“時間剛好是十二點。”
我稍稍一怔,點上煙對邊兩人說道:“恐怕這村子裡要出大事了,記住無論誰門都不能開……”
這話說出去還沒落地,忽聽有人用力叩門,發出“砰砰砰”的巨響,聽得我們三人心驚跳,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心想這是夜半鬼上門,著頭皮應道:“敲錯門了,我們這屋沒人要按!”
屋外卻無人搭話,接著又有個東西在用力推門,那頂門的子是多半截扁擔,足有鵝蛋般細,外面推門的力道雖大,卻推不開房門,只是撞門之力越來越強,每次撞到門上,便震得屋瓦跟隨搖。
我心中駭異無比,這是何等的怪力?突然想到那村婦和黑狗白天不能離開小飯館,其餘的村民也都躲在家中不出,難不村裡的人都是些怪,白天一切如常,深夜時分才變回原形四活?
我唯恐那扁擔不住力,招呼麗莎和老齊去搬炕桌頂門,可老齊嚇得驚慌失措,擔心外面的東西隨時會破門而,早已抱著腦袋到了牆邊。
這屋子掌大點的地方,他挨著牆躲到炕上,後卻是通著屋後的紙窗。
我一眼瞥見,心說不好,只顧著屋門,忘了還有窗子,鄉下那紙糊的窗戶本不結實,一撞即開,急忙示意麗莎別用桌子擋門了,先堵窗子要,不過為時已晚,還沒等我們過去,油燈下只見窗外進一只大手,抓住在牆下的老齊向外拽去。
老齊大驚,雖然服後襟被扯去一大塊,但是總算連滾帶爬掙開來,他面無人,裡只得一聲苦。
我是人急拼命,尋思屋外既然都是些村民,憑某的手段未必對付不了,當即拽出甩,作勢虛劈,告訴麗莎和老齊:“別慌,想當初哥們兒混社會的時候,一個人滾他仨倆的也沒問題,今天大不了咱就跟這村裡的人玩玩探索與發現,看看是他們的腦殼,還是我手中這甩。”
我本意是守住後窗,等有哪個村民爬進來,便用甩猛砸對方腦殼,可過被拽掉的窗框向外一張,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屋外黑著許多人,那些村民不分男,皆是臉如枯樹,一言不發,面容雖不相同,但與飯館裡的老板娘和黑狗一樣,目裡帶著一無法形容的邪氣,口鼻中帶著淤,好像這整個村子裡的人和狗,以及一切有生之,皆是可以行的僵,又被同一個不知為何的東西所占據,讓人有種面容相同的錯覺,其中一個村民手上被木窗碎片穿,兀自渾然不覺,只顧著爭相爬進屋來。
我了手中的短,自知今夜遇上的東西,絕非人力所能抗衡,有點尷尬地對老齊和麗莎道:“剛才那些話……你們就當我沒說。”
老齊聽我這麼說,知道大勢已去,臉上寫滿了絕,他見那許多村民都如僵一般,估計這屋子守不住了,而房前屋後已被圍得水泄不通,直急得團團轉,奈何無可逃。
自古有這幾般——“不擇食、貧不擇妻、慌不擇路”,我們三個人困在屋裡走投無路,正應了後者,惶急之際,只好先把桌子抬到炕上,豎起來撐著牆增加高度,然後借此攀至木梁,又揭開屋瓦上了屋頂。
夜涼如水,我們上止不住打了個寒戰,趴在屋頂居高臨下看去,就見屋門已被撞開,幾個僵般的村民擁了進來,小飯館裡的村婦和那條大黑狗也在其中,正由土炕上往屋頂攀爬。
老齊如篩糠,抖著手聲道:“完了完了,沒地方逃了,娘了個兒的我這麼一死,我老婆肯定要改嫁,給我那娃找個後爹,可憐我那細娃,恁地命苦……”
我強作鎮定,一邊揭起屋瓦向底下的村民打,一邊說:“老齊你是不是嚇蒙了?我嫂子有哮常年臥床不起,倒是想改嫁,問題是誰要呀?你得好好活著,才能回去照顧。”
老齊心知我所言不錯,抹了抹臉上的鼻涕和眼淚:“老弟你別看哥哥窩囊,可家裡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指我養活,哥哥在家裡,那他娘了個小兒的也好比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一沒這個家就完了,所以不能死在這,咱咱……咱趕從屋頂下去往村外逃吧!”
我看屋子下方霧氣彌漫,約約有許多村民聚集而來,心知跳下去死得更快,但陷絕境,困在屋頂上也支撐不了幾時,心說:“罷了,想不到我是死在此地。”
這時麗莎發現屋頂有一架長梯,就是鄉下上房鋪草用的那種梯子,我們好比在茫茫大海,撈到了一救命稻草,看這村中房屋間距很近,便將梯子到鄰近的對面屋頂,手足並使,一個接一個從上邊爬過去,借助梯子接連爬過幾屋頂,驀地一抬眼,面前赫然是村中最大的那座房屋,黑沉沉的廓在霧中半半現。
我心想這可不妙,再往前已經沒有別的房屋了,而那些僵般的村民越追越近,無奈只得用梯子下了屋頂。
我們不敢進那座大屋躲藏,心慌腳急,只顧往沒人的地方走,覺周圍霧蒙蒙的格外空曠,我先前曾來這裡看過,依稀記得是片空地,正對著村屋有口古井,井是下水,在風水一說上不能正對屋門,因為這是比較犯忌諱的,會把財氣沖掉,這村子雖然不大,但形勢布局完全不合常理,若非是那個家家戶戶都會邪的“繩村”,又怎會有如此怪異的布置?
我暗罵自己太大意了,早些發現也不至落到這般地步,據聞“繩村”養蠱害人,這整個村子裡的人白天躲在家裡不出,言談舉止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夜晚則變為僵,是不是與養蠱之事有關?看來村中一定發生過某些不為外人所知的事,村民才會變這般模樣,可“繩村”不是早被埋到地底了嗎?
我腦子裡一個接一個的疑問紛至遝來,一路跟著那兩人落荒而走,但四周已被僵圍住,三轉兩繞,又到了懸掛銅鐘的古井近前。
這次離得更近,看那尊大銅鐘正懸掛在井口上方,帶有浮雕的石砌井欄,已被磨得十分,顯然也是年深歲久,那銅鐘裡面是個木槌,綁著碗口細的繩子垂向井底,井中深不可測,我探往下一看,有種對黑暗的恐懼沁心。
麗莎又驚又怕,急得落下淚來。老齊對說:“如今哭出大天來也沒用,只好下到井裡躲一躲了……”說罷拽著麗莎的手便走。
我們三個人此時是逃生不避路,顧不上再多想什麼,我裡銜住電筒照明,當先攀著繩索溜下井底,老齊和麗莎也急急忙忙跟了下來。
這井中上窄下闊,下方極是深邃,裡面黑咕隆咚不見一,其中有死魚般的濃重惡臭,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下行約有二十幾米,我們腳底到實地,才知道這是口枯井,井底似乎是個很大的,部幽暗,用手電筒向四周一照,發現地面上骨堆積,我和老齊見狀,心中突突直跳,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這時跟在最後的麗莎,也下到了井底的,由於沒有手電筒,看不到周圍的形,腳下被一團繩子纏住,黑暗中怎麼也掙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