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這家小飯館後院,是一拉溜三間相連的房屋,老板娘說這三間全是空屋,左邊和中間的都可以住人,我和老齊住了當中一間,麗莎該住左邊一間。老齊看臉發白,知道是不敢一個人住,就說:“咱們也沒外人,不如都在中間這屋住,這也是出於安全起見,我們哥兒倆在地上睡,你到炕上睡,好歹對付一宿,等天亮了立刻走。”麗莎稍微有些猶豫,但很快就點頭同意了。
老板娘把我們引到屋,又自去忙著燒火煮面,我們略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並不高,看起來是比較簡陋的民宿,上面是老式木梁結構,主梁從上房橫穿過去,抬頭便可以瞧見木梁和兩邊的層層檁條,間壁和後牆有紙糊的窗戶,屋有土炕和整潔的被褥,也是一塵不染,但除了炕桌,幾乎沒有別的家,兩側的牆壁上,分別鑿穿一個方形孔,用於放置油燈,夜裡只需點上一盞油燈,兩邊的屋子都能取亮,可能是長時間沒有住過人,屋裡也有子的黴氣。
我們收拾好了地鋪,老板娘終於端來了三碗湯面和一大盤菜,留下黑狗把門,讓我們吃飽之後盡管安心休息,如果需要熱水熱湯,隨時可以到前屋找。
我送走老板娘,眼看天漸黑,村外的霧氣更重了,整個村子寂然無聲,如今再想走都不可能了,剛才也忘了問問那老板娘,這村子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心神不寧地關了屋門,回頭時恰好瞥見房梁邊緣好像有些東西,定睛再看,原來那裡纏著破舊的麻繩。
老齊和麗莎見我著屋梁,兩眼直勾勾地不知在看什麼,也跟著抬頭觀,一看之下,同樣是吃驚不小。
解放前,大約是民國晚期,有個“繩村”因地陷被埋,徹底從地圖上消失了,據說當地村民有結繩祭拜的怪異習俗,而且家家戶戶都掌握著近似養蠱的邪法,外人途經此地,往往會被村民害死。
我們瞧見屋梁上纏著一團麻繩,理所當然會想到關於“繩村”的可怕傳聞,在霧中迷路後遇到的小村子,僅有幾十戶人家,雖然沒有證據表明這裡是“繩村”,但村中確實存在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跡象,讓人覺十分不安。
麗莎說:“這房屋年代不淺,屋梁會膨脹開裂,纏上麻繩加以固定,也是合合理的事,咱們沒必要對此大驚小怪……”
老齊說:“你沒在鄉下住過,不知道這些講究,住家屋梁上不能綁繩子,因為像是上吊用的,太不吉利了,娘了個兒的,我看即便這地方不是繩村,以前也肯定吊死過什麼人。”
麗莎聞言有些害怕:“要不然……讓老板娘給咱們換間屋?”
老齊想到門口蹲著只黑狗,要出門去前邊的飯館,必然從那黑狗面前經過,心裡不免發怵:“這家總共就這麼幾間屋,沒準換得還不如這間呢,咱勉強對付一宿算了,夜裡別讓油燈熄滅,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所以你們盡管放心,他娘了個小兒的,天塌下來,自有我老齊在前頭頂著。”
我尋思如今是沒地方去了,可不搞清楚究竟,夜裡又怎能睡得安穩?便蹬著炕桌夠到屋梁,借著油燈看見梁上果然有些裂痕,都拿鐵箍和麻繩箍住了,那繩子普普通通,也不像有意結圖案,看來是我們太多心了。
我從炕桌上下來,看了看那村婦送來的湯面,可能也是油燈昏暗,反正看上去如同三碗灰的面疙瘩,也沒有滾燙的熱氣,用手一全是溫的。
老齊用筷子撥了撥,抱怨道:“疙瘩湯也比它模樣好些,這種東西也敢湯面?讓人怎麼吃?”
我把那三碗湯面和一盤菜放在牆角,告訴老齊和麗莎凡事小心為上,這村子裡的東西,一律不要。
老齊連說:“有理有理,如果這裡真是那個被埋在地下的繩村,那咱們三人很可能是在霧中迷路,無意當中走進間了,一旦吃了這村裡冤魂所做的東西,這輩子就別想再回去。”
我看那村婦並不像當年被埋在地下的孤魂野鬼,老齊這層擔心倒是多餘了,只是聽聞養蠱的人家裡沒有半點塵土,這屋子長期空置,卻幹淨得有些可疑,不得不提防那村婦放蠱害人,所以飲食等一概不能。
麗莎不解其中緣故,認為不該把人都往壞去想,一行三人無非是途經此地,與那村婦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吃飯給飯錢住宿給店錢,為什麼對方還要放蠱害人?
我說你這大妞兒不知世險惡,以前我在南邊聽人講養蠱的邪法,最初發自嶺南酷熱之地,先是收集百蟲,比如蠍子蜈蚣蟾蜍蜥蜴之類,放到同一個通氣的甕中埋於地下,其間各種毒蟲互相吞噬,經過一年之後開啟,最後所剩一蟲為蠱,如果存活下來的是蛇,此蠱即為蛇蠱,如果是蠍則為蠍蠱,誰要是養了蠱不把它放出去害人,那蠱便會反噬其主,故此這些養蠱的人家,很多是被迫放蠱害人,若想活命只能不斷害人,否則自將會死得慘不堪言,後來從中衍生出的分支眾多,據各地水土不同,蠱的種類以及生克之法也大有區別,這些個旁門左道裡的東西,不能用常理判斷。
據道聽途說來的消息,那個被埋在地下永不複見天日的“繩村”,村民眾多以此類邪害人命,那村子雖然消失了,但是近些年偶爾還會有人見到,因此一直有鬧鬼的傳言。
我無法確認這霧中的村子,是不是充滿了冤魂惡鬼的“繩村”,在屋裡跟老齊和麗莎商量了幾句,腦海中有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出來,想到村子裡走一圈看看究竟,前門雖有那條黑狗守著出不去,但可以從後窗鑽出去。
我不管那倆人是否同意,趁著天還沒有全黑,揣上甩從後窗爬出屋子,看那村中房屋大半在濃霧當中,附近沒有半個人影,我給自己壯了壯膽子,輕手輕腳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從門中向張,見到有幾個村民模模糊糊的形,正在霧中進出走。
我見村裡一切如常,先把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多半,估計因為霧大,村民都躲在家裡不出門了,為了生事端,我也不敢多做窺探,又往村子裡面走了走,這村子很小,不過幾十戶人家,各家各戶的房屋距離湊,很快便由村中的道路走到了盡頭,這時村屋中大多點起了油燈,而盡頭的最大的一座房屋,我猜測那是村長之類有地位的人家,屋子裡面依然黑著,似乎沒人居住,屋前空地的古井上搭有架子,以繩懸吊著一口大銅鐘,大小能罩進去兩三個人,形制十分古老,鑄有紋為飾,風吹雨淋的年頭太多了,磨損得較為嚴重。
我心想懸掛在村子裡的銅鐘,可能是用於報時或召集村民,以前看那些老掉牙的國產戰爭電影,多有此類形,村裡一敲鐘便是集合民兵去打鬼子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實,很想過去敲兩下試試,但銅鐘一響,肯定會驚村民惹來麻煩,又恐出來的時間太久,讓老齊和麗莎替我擔心,所以只是匆匆看了幾眼,隨後從原路返回村頭,仍舊打那紙糊的窗戶爬進去,把在村中所見對那倆人說了一遍,當然免不了加些作料,主要是突出我藝高人膽大,膽大藝更高,這才敢飛簷走壁夜探荒村。
老齊聽罷放下心來,說道:“既然沒什麼怪事,那咱們也別疑神疑鬼了,這地方天黑得早,大夥吃完餅幹早點歇下,別耽誤了明天的行程。”
我們帶了幾包餅幹和量礦泉水,三人胡吃了幾塊充,然後找子頂住門,讓麗莎睡在炕上,我和老齊一人頭東一人頭西躺到地鋪上,屋裡只有壁上的油燈照明,時間才六點來鐘,外面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屋裡更為寂靜,我和而臥,同其餘兩人低聲聊了幾句,由於旅途疲勞,老齊很快便鼾聲大作,不久之後麗莎也睡著了,我卻翻來覆去難以眠,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前爬,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屋一燈如豆,就見一只長著怪臉的油蹄老鼠,從我的被子上緩緩爬了過來,這只老鼠滿黑,居然長著一張怪異的人臉,看面目活似這小飯館裡的老板娘所變,它無聲無息地爬到我面前,好像要訴說什麼。
我眼睜睜看著那長著人臉的老鼠,從被子上一直爬到我面前,全都被恐怖占據,心中雖是萬分驚駭,卻連手指都不了,嚨和舌頭也跟著發僵,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老鼠的怪臉,很快與我近得幾乎在一起了,鼠黑在昏暗的油燈下曆曆可見,我更是心驚,拼命想掙紮起或是醒旁邊的老齊,但如同被噩夢魘住,苦於彈不得,只好瞪眼盯著那老鼠。
這時那怪鼠作勢張,我以為它要口吐人言,可看到對方中的兩顆大牙,頓時到事不妙,鼠牙乃是不斷生長,如果不啃噬東西磨牙,長牙就會穿它們自己的腦袋,看形這老鼠是打算啃我臉上的皮!
我全繃,又急又怕,在那怪鼠咬過來的一瞬間,猛地發出一聲喊,立時揮著手從地鋪上坐了起來,就見一只老鼠“嗖”地逃到牆角,從壁下的裡溜走不見了。
老齊和麗莎兩個人,也被我這一聲喊給驚醒了,忙問出什麼事了?
此刻我上都讓冷汗浸了,等緩過神來,把剛才發現有只長了人臉的怪鼠,在我面前作勢咬的事,原原本本對老齊和麗莎說了,最可怕的是那只老鼠,面容居然和村中小飯館的老板娘一模一樣,莫非那村婦是個擅會變化的妖魔?
老齊一邊給自己的口順氣,一邊對我說道:“哎喲老弟,從沒聽過老鼠長出人臉,哪有這麼邪行的事?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老哥我這膽子……那是耗子尾長瘡——有能也不多,可經不住你這麼嚇唬……”
麗莎驚醒之時,也看到了那只老鼠逃進牆角的一幕,見這屋中有鼠,覺得比鬧鬼還要可怕,再也不敢睡覺了,但對我所言之事,卻並不相信,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睡著之後對邊發生的事也存在知,倘若家中水龍頭沒擰,聽到那斷斷續續的滴水聲,多半會做遇到洪水的噩夢,你才見過飯館中的老板娘不久,夜裡睡著之後,發覺有老鼠爬到邊,在半夢半醒之間,免不了會夢到長著人臉的怪鼠來咬你。
我知道麗莎說得不是沒有道理,應該是我在睡夢中覺到有只老鼠爬到邊,意識恍惚之際做了個噩夢,不過我這輩子見的人多了,為何沒夢到別人的臉,偏夢到怪鼠長著老板娘的那張臉?
此事還有另一種可能,不知為什麼,門口那條黑狗的神態舉止,與小飯館裡的村婦如出一轍,甚至讓人覺得黑狗是那村婦所變,而出現在屋裡的老鼠,是否也與那村婦和黑狗一樣,同樣有種難以形容的妖邪氣息?
我見這個村子裡怪事迭出,絕然不是巧合,如今再找什麼平安無事的理由,那便是自欺欺人了,看來是我們迷路之後,走進了早已消失在幾十年前的“繩村”,接下來一定會發生更加難以置信的事,留下來住宿也許有危險,然而天已黑,四周霧氣又大,門口還有那條黑狗守著,本不可能逃出村子,實在是進退兩難。
我心中接連轉了幾個念頭,也是無法可想,只好對老齊說:“既然暫時無法離開,唯有先留在屋裡,把門用木死死頂住,不等天亮霧散,誰在外門也不給開。”說完捧起油燈,把頂門的杠子和木閂重新檢查了一遍。
老齊見狀說道:“是不是有點不必要的張?村裡要真有什麼鬼怪,早把咱們仨當點心吃了,哪還等得到現在?這漫漫長夜最是難熬,不如接著睡上一會兒……”說著話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隨後就想躺下睡覺。
這時麗莎聽到隔壁屋中有細微響傳來,低聲驚呼道:“小張師傅,還有老鼠!”
我一時走神,沒留意到隔壁有靜,以為是聽錯了,便隨口說道:“有幾只老鼠倒沒什麼,可以把老齊那兩只汗腳上的臭子下來,塞到牆壁下的隙裡,那些老鼠就過不來了。”
老齊平時很懂得諒別人,知道自己有汗腳,因此服和鞋子都沒,直接蓋了被躺在地鋪上,聽到我說的話,閉著眼嘟囔道:“只怕咱這子嗆不死老鼠,卻把你們兩個都嗆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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