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號農場存放的木柴，總是無緣無故地減，白旗等人夜裡前去捉賊，打開地窩子的門，發現竟是只大狐貍在木柴，當時就醒悟過來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呢，咱還得先往前說。

大概是一個多月以前，秋天的北大荒，是彩最富風景最的時候，廣袤的原野上黃的黃綠的綠，遠與原始森林界的地方層林盡染，藍天白雲之下，像油畫一樣迷人。那時有牧區上的幾個知青，到17號農場探同學，一看這景就不由自主地陶醉了，在荒原上走出很遠。

17號農場的位置有些特殊，位於北大荒地圖上凸出的部分，西北是漫長的國境線，東面與原始森林接壤，西側跟大漠草原臨近，往南是無邊無際的荒原地。那時候中蘇關系非常張，戰爭一即發，不過這裡全是沼澤地，人都過不去，蘇軍機械化部隊更是無法行，所以17號農場沒有後撤，只是留下的人僅有十幾個。

幾個知青不知道危險，在荒原上越走越遠，快到原始森林了，也是命大沒遇到狼，反而在草叢深發現了兩只剛出生的小狗，睜著兩對黑溜溜的大眼睛，見了陌生人顯得很驚慌，知青心泛濫，抱起來就舍不得撒手了，抱回地窩子想過幾天帶往牧區，沒想到捅了大婁子。

這17號農場只有一個班的人，編制卻是一個排，排長是50年代參加過抗援朝的老兵，頭一批來北大荒開墾戍邊的，對荒原和森林裡的事很悉，聽到這個消息，立時嚇了一跳，以為知青們撿回來的是狼崽兒，急沖沖過去看了一眼，原來不是狼崽子，也不是什麼小狗，而是兩只小狐貍，看樣子生下來不到半個月。

排長心裡“咯噔”一下，命令知青們趕把兩只小狐貍放回去，幾個知青磨泡苦苦央求排長，表示一定好好喂養小狐貍，等長大了再放歸森林，排長不通面，把臉往下一沉，將們幾個人帶到外面，說明了這件事兒的利害關系。

狐貍不是狗，養不起來，另外小狐貍丟了，大狐貍肯定要報複，狐貍不僅報複心強，也極其狡猾，不要自找麻煩，排長說如果不把小狐貍送回去，就要報告上級。

幾個知青委屈得掉下眼淚，沒辦法只得準備把小狐貍送回去，誰知再進地窩子，一看這兩只小狐貍已經死了，可能是到了驚嚇，也可能是不適應環境。

排長見狀也覺無奈，只好讓人把小狐貍遠遠的埋了，這幾個知青惹完禍捅完婁子就走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狐貍卻盯上了17號農場，它通過氣味認定，殺死兩只小狐貍的兇手，就是住在地窩子裡的那些人，經常圍著地窩子打轉，把農場裡幾只下蛋的全咬死了。

排長也急了，知道這仇疙瘩解不開，只要那大狐貍沒死，就會不斷地展開報複，他向森林裡的鄂倫春獵人借了兩條獵犬，帶上步槍騎馬追擊這只狐貍，一連追了三天三夜，步槍和獵犬讓狐貍疲於奔命，最後也不知是死是活，從此消失在了荒原深，反正再也沒在17號農場附近出現，大夥都以為這件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誰曾想這狐貍趁著17號農場人員減，防備松懈的機會，又溜了回來，它似乎知道步槍的厲害，不敢正面出現，暗中把儲備過冬的木柴，一一叼走，倘若白旗等人再晚發現幾天，大風大雪一來，就得眼睜睜地等死了。都說狐貍狡猾險，沒想到會狡猾明到這種程度，不知狐貍是怎麼想的，居然明白地窩子裡的人依靠木柴活命，沒了木柴就得凍死。

這念頭在三個人腦中一閃而過，又是駭異又是吃驚，就這麼一愣神的瞬間，那只老狐貍形雖大，卻輕捷靈，如同背上翅一般，“嗖”的一下，從白旗等人的頭頂躥了過去，等這三個人回過神兒來，狐貍已經悄無聲息地落在他們後數丈開外了。

白旗心說不好，這狐貍都快了，存心想要我們的命啊，倘若讓它從容，往後還指不定生出什麼變故，想到這跟小地主兩人轉回形，端起步槍就要擊，結果忙中出錯，槍栓還沒拉開，又手忙腳地去拽槍栓。

那狐貍一看步槍，也心驚膽戰，恨恨地盯著白旗等人看了一眼，抹頭飛奔而去。

白旗等人又生氣又著急，但也知道狐貍逃得太快，等拉開槍栓舉槍瞄準，對方早就跑得沒影兒了。老排長經驗那麼富，使用半自步槍，騎著馬帶著獵犬，追了好幾天也沒打死這只狐貍，可見其狡詐靈活非比尋常，這個冬天算過不踏實了。

正在此時，夜幕下突然躍出一個黑影，借著月看是條大黑狗，額頂生有一道紅紋，頭臉似熊，聲如虎吼，斜刺裡撲倒了狐貍，出刀牙張口便咬。

那只大狐貍只顧向17號農場地窩子裡的人報複，黑狗又是從下風口忽然出現，猝不及防被對方撲個正著，但它老巨猾，軀靈敏，倒地後並不急於起，因為一起便讓黑狗順勢按住了，它就地連續翻滾，等黑狗咬到空，狐貍也已騰而起，它看出這黑狗兇惡，毫不猶豫地狂奔逃命。那大黑狗一咬未中，虎吼一聲再次向前躥躍，它這一躥後發先至勢如猛虎，狐貍發覺不妙，電石火見突然轉折，又讓黑狗撲了一空，這幾下兔起鶻落，把白旗等人都看得呆了。

尖果聽到了外面的靜，也拎著棒出來察看，月從濃厚的烏雲隙中下，在莽莽荒原上，黑狗和狐貍展開了驚心魄的生死追逐，犬類與狐貍生來就是天敵，那條黑狗兇猛頑強，狐貍則憑著老道的經驗臨機生變，好幾次眼看要被黑狗撲住，它卻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逃離，每次都是差了那麼一點兒。

可那條大黑狗捷如虎豹，狐貍也無法徹底擺，只能在死亡邊緣拼命地兜圈子，隨著氣力漸漸消耗，終歸會被黑狗咬死。

白旗等人認識這條大黑狗，前些時候轉場的蒙古族牧民路過17號農場，有條“烏蘭”的大牧羊狗生下狗，牧民們要長途跋涉，帶著剛斷的小狗不方便，暫時托付給尖果照料，等轉年開春了再領走，這小黑狗圓頭圓腦，長得和小熊一樣，這個季節的北大荒萬沉寂，每天和小狗玩耍，給白旗等人增添了不樂趣。但是想不出烏蘭為什麼會突然回來。

事後看到烏蘭脖子上拴的羊皮上，畫了一些圖案，蒙古牧民不識字，畫了圖給白旗等人傳遞信息，大致是說烏蘭不放心小狗，蒙古牧民也覺得17號農場深荒原，僅有幾個年輕人留守很不安全，就讓烏蘭過來，與17號農場的人一起過冬。

烏蘭在蒙古語中是紅的意思，也是那個年代最常見的名字，它來的時候，恰好撞上狐貍要逃，當即撲上前來撕咬，那老狐貍百一疏，萬沒想到17號農場裡會有這麼兇悍的巨犬。

這大黑狗非是尋常的獵犬可比，據說是蒙古大軍遠征歐洲的時候，從西伯利亞雪原上找到的犬種，統非常古老，三只圍攻可以將一頭重達千斤的大熊撕碎片，生存在條件最惡劣的西伯利亞，當地獵人常帶這種巨犬打熊，統稱獵熊犬。

獵熊犬烏蘭接連不斷地兇猛撲咬，讓老狐貍氣都轉不過來，眼看就要被烏蘭的牙刀進嚨，白旗等人在旁看得真切，一同振臂高呼，誰知狐貍猾已極，趁黑狗下撲之際，突然將尾移開，出腚下那個小窟窿，“噗”地放出一團綠煙。

它在荒原上常吃一種罕見的漿果，放出這團臭氣，讓人聞到就會心智迷失，狗的嗅覺最為靈敏，一旦嗅到鼻子裡，不論如何訓練有素的兇猛獵犬，也會當場發狂，轉圈追咬自己的尾，只是狐貍的臭腺需要積攢一兩個月，也不是時時都能找到那種漿果，因此不到窮途末路，絕不敢輕易使用。

老狐貍此刻讓黑狗追得躲沒躲藏沒藏，被迫放出臭煙阻敵，黑狗烏蘭在草原上咬死過許多狐貍，從沒上過如此難纏的對方，它也識得這臭煙厲害，急忙跳到一旁躲避，狐貍緩了口氣兒，飛也似的一路狂奔而去。

白旗等人知道老狐貍報複17號農場，乃是事出有因，多對這老狐貍有些同，這次對方死裡逃生應該領教了厲害，這輩子也不敢再來了，畢竟冤冤相報沒個完，於是喝住了黑狗，不讓它再去追趕了。

蒼穹籠罩下的荒原西風凜冽，嗚嗚咽咽的聲音猶如狼嚎，白旗等人只戴了皮帽子，上衫單薄，這時已凍得上下牙關廝打，帶著黑狗回到地窩子，烏蘭見了小狗又又蹭，著實親熱了一番。

四個人在煤油燈下看了蒙古牧民捎來的消息，有這麼大的黑狗在17號農場守著，確實不必擔心那只老狐貍再回來擾了。

那只老狐貍被嚇掉了魂，它腳下毫不停留，在漆黑無邊的荒原沼澤，穿過刺骨的寒風，不停地向國境線方向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