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颳起那邪風來啊,一朵兒梨花兒枝上開啊,俏妹妹你開門只能我來啊,一頂花橋迎你來啊,一頂花轎迎你來啊(唱腔參見《康熙微服私訪記三》中的錦袍記裡的付三山迎親)…….”姜大牙領著黑皮十來個混混兒,肩挑手提地帶了大大小小的禮盒、箱子,唱著荒腔走板的野山歌兒闖進大雜院來。一衆混混學著姜大牙的打扮,著個膀子,邊吆喝邊晃著膀子,氣十足。倒是白可樹白黑,打著髮蠟,帶著金眼鏡,打扮得冠楚楚,臉上掛著矜持的微笑跟在後面。
“嗨嗨嗨,我說你們是哪兒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往裡面闖,大中午的人家都休息呢,你們吵吵什麼玩意兒?”王大爺刷完了碗,正坐在門前的青磚上著旱菸,就看著這幫裡氣、咋看也不像好人的傢伙衝了進來,當下就喝問了起來。
“老頭兒,沒長眼睛啊,這披紅掛綠、大包小箱的,不是來下彩禮的還能作甚?”姜大牙嘬了嘬牙花子,回了王大爺一句。
“下彩禮,哪家姑娘?”
“老柳家的柳鶯兒唄,你們這大雜院也算是柴屋出佳麗啊,除了柳鶯兒還有誰能配得上咱白大爺?”黑皮指著翩翩而立的白可樹答道。他這不著痕跡的馬屁拍得白可樹甚是舒服,白可樹回了黑皮個微笑,負手不語,繼續保持著翩翩佳公子的造型。
“鶯子?,..不是?”王大爺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這小白臉是來下聘的,那,那剛纔割得一手好的後生和鶯兒是什麼關係?這可真夠的。
就在王大爺滿腦子胡思想之際,大雜院的各家大門紛紛打開,聽到吵鬧的男老們一道涌了出來,嘈嘈雜雜約莫三四十口子,將白可樹一衆人等圍了個半圓的圈子,衆街坊人多勢衆也不懼這十來個著膀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的阿飛,當下就七八舌的質問了起來。
“嘿嘿,你們是來給鶯子提親的?也不照照鏡子,就你們這夥兒歪瓜裂棗,哪個配得上咱家鶯子?”一位留著齊耳短髮的大媽發言了,直接無視了正作翩翩仙狀的白可樹。在老人家看來,白可樹和這幫膀子的混混攪合在一起的造型,活就是過去的惡主和刁奴來強搶民,哪裡有半分好給他。
“我說,我老漢是鶯子他三大爺,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啥時談的對象我咋不知道?那個頭髮抹得站不住蒼蠅的後生,你說是來下彩禮的,想必是婚約已定,那我就問問你,誰給保的?誰給做的主?我就不信柳嚴氏敢這麼大膽子。我把話擱這兒,沒我老漢的同意誰都別想娶走咱家鶯子。”說話的正是柳鶯兒爺爺的叔伯兄弟,亦是柳鶯兒爺爺輩唯一的老人。柳老漢六十多歲,膝下三無子,三個兒早已出嫁,他脾氣倔強,子剛烈,哪裡願意去做兒的拖油瓶,獨一人住在大雜院裡,靠著退休工資,日子倒也過得滋潤,平日裡對柳鶯兒一家很是照顧。在他看來柳氏兄弟就是他們老柳家唯一的脈,柳扶風更是他的心頭,對其更是寵溺異常。若不是柳老漢驕縱,柳扶風也未必小小年紀就了現在的憊賴模樣。方纔,柳老漢在鄰院下棋,並未得知薛向來時的那陣歡鬧。這會兒,他剛回來準備吃午飯,就撞上了這鬧心的事兒。
“我說你們這羣老不死的,瞎摻和什麼玩意兒,人家你我願,投意合,幹你們什麼事兒?現在可是新社會,不興你們那老古董的一套。”黑皮爲了搭上白可樹,是不顧了。在他看來,跟著姜大牙繼續混下去也只不過是飽個肚子,無甚前途可言,要想有個正經出還得跟著白可樹這種老頭子披著半張皮的紈絝。
“你個小兔崽子怎麼說話呢?”
“哪裡來的阿飛居然跑咱大院來禍禍了,膽子不小。”
“狗日的,再吵吵,老子回家拿刀剁了丫的。”
……
……..
別看這大雜院青壯,老弱多,可抱起團來就不怕這些混混,這種鄰里關係遠不是後世淡漠的人可比的。雖說衆街坊和老柳家的關係不到生死相托的地步,可也絕容不得別人欺上門來,不然,這一院子的人出去都擡不起頭來。
“嘿嘿,哥們兒看見沒,那個帶眼鏡的小白臉就是我未來姐夫,怎麼樣,賣相不比你差吧?有力了吧?”小風扯著薛向的胳膊站在門檻上,悄悄在他耳邊嘀咕,顯然是爲了打擊他,報方纔的一箭之仇。
薛向顧不得回擊他,握著柳鶯兒的手,溫地看著。
早在外面起了荒腔走板的歌聲的時候,薛向就知道是誰來了,柳鶯兒亦知道是怎麼回事。柳鶯兒面蒼白,從廚房裡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泫然絕地著薛向,一雙眸子深邃地看不見底。心中惶恐極了,一直沒有告訴薛向未婚夫是誰,害怕薛向知道了,會破壞兩人這種融融淡淡的覺。甚至不斷地在心裡麻醉自己,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薛向著柳鶯兒明麗無儔的臉蛋兒,心疼極了,趕起扶住,悄悄在耳邊道:“我都知道了,怕什麼呢?原先我還怕你有心上人呢,現在我開心得狠呢。別怕,有我呢!”
是啊,有他,我不怕的!柳鶯兒又想起了那個天崩地裂的夜晚,山呼海嘯一般的災難,他都把我救出來了,我還怕什麼呢?
薛向牽著柳鶯兒的手站在柳家門前看戲,大寶和小風一人霸著一邊門檻站在二人後,柳媽媽在門前的一邊角落裡,惶恐地看著提著大包小包的白可樹衆人。柳鶯兒和白可樹的婚約,柳媽媽是知道的。也實在是沒法子,大寶要治病,一家子要吃飯,只有委屈自己的閨了。何嘗不知道白可樹不是什麼好東西,嫁給就是把兒往火坑裡推,可也是萬般無奈,只有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許是兒嫁過去,白可樹就變好了呢,在白家食無憂,應該會過得好的吧。可現在,柳媽媽看見兒“明目張膽”地和薛向手拉著手,哪裡還不知道兒的心思。要說薛向這後生著實不錯,不僅長得好看,和自己這萬里挑一的閨很是登對兒,看穿著和今天的慷慨,料來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人也和氣不說,還有一副好心腸,最重要的是,看著兒臉上的笑容,他們當是投意合的。
白可樹冷眼看著黑皮和柳老漢他們爭吵,並不。他自覺氣質不凡,高人一等,又怎願意自降份,和這等村夫愚婦爭口舌之長短。忽然,他扭頭一看,正見柳鶯兒和薛向手牽著手,俏立於門邊,彷彿正看猴戲一般看著自己。柳鶯兒明豔的臉蛋兒上掛著無限溫,淺淺的微笑宛若梨花溶月,一陣風吹來,起的角,飄飄仙,彷彿要登臨而去。白可樹看得一陣發呆,腦子裡滿滿的思緒攪作一團,心臟肺腑裡充塞著說不出的歡喜和憤怒。歡喜的是這綽約如仙子的人兒就要爲自己的妻子,憤怒的是這小娘們兒居然如此不守婦道,在自己眼前還敢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
白可樹還未來得及喝叱,柳老漢窺見站在門口的柳鶯兒一家,先開了口:“鶯子,你過來,當著你三大爺的面兒,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這羣阿飛來找事兒,你實話實說,咱老柳家的男人還沒死絕呢,容不得人欺上門來。”說罷,柳老漢用旱菸袋磕了磕鞋梆子,狠狠瞪著白可樹一衆人等。
長者召喚,柳鶯兒不敢不去,掙薛向的大手,卻被薛向牢牢地握住,掙之不。薛向不顧衆人的視線畢集於此,輕輕拍拍的手背:“別怕,我跟你一塊兒過去。”說罷,牽著柳鶯兒的玉手,迎著豔,大步上前,下兩道欣長的影彷彿生了輝,剎那芳華,彩奪目。看得薛向後的小風眼冒星星,傳說中的浪漫大概如此吧;看得正著氣的柳老漢目瞪口等,手裡的旱菸袋跌落在地,恍然未覺;看得白可樹怒火中燒,五俱焚,幾忍不住上前廝打。
“柳大爺,您看見了吧,您作爲鶯兒的長輩,您可不能不管啊,這天華日之下柳鶯兒就敢這麼肆無忌憚,這不是丟您老柳家的臉嗎?”白可樹忍不住開了口。這次他採取迂迴戰,知道柳鶯兒多半是鐵了心(其實人家柳鶯兒對他就無心),只得寄於這個甚是蛋的老頭,遂出言挑撥。
柳老漢人老,卻不昏聵,常年對弈,讓他腦子極爲靈活,聞得白可樹此言,哪裡不知道他是拿自己當槍使。柳老漢看著白可樹這副公子哥兒的派頭就來氣,又豈會給他好臉:“咱老柳家的閨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指指點點,臊還臊著你呢。多事!”說罷,柳老漢剛用煙鍋子敲打鞋梆子以助威勢,才發現菸袋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他趕忙彎腰撿了起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擡頭,不滿地瞪了柳鶯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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