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志遠早就三令五申,有言在先,春節期間,楊市長概不收禮,即便是菸酒也不行,同志們千萬別自找不自在。楊志遠如此嚴申,社港的員領教過楊志遠的手段,自然不敢冒不韙,但會通的員不知道,以爲楊志遠只不過是如此一說,現在都習慣了口頭上說說,真要送了,也是笑納,下不爲例。
年前就開始有員抱著寧可被楊市長罵,也不願讓楊市長覺得自己沒有禮數的心態,到合泰賓館來給他楊市長拜個早年,送錢自然不敢,楊市長剛到,彼此不曾悉,誰都不會如此不知輕重,帶煙帶酒就很有必要。
把人家趕走,給人家臉看,楊志遠不會這麼做。他楊志遠有他楊志遠的規矩,既然來了,那就按他的規矩辦。房間,楊志遠都讓進,好茶招待,煙帶回,因爲楊市長從不吸菸,吸菸有害健康。酒也帶走,但不是原封不,原樣帶回,而是現場報銷,這就有些與衆不同了。
下級員都不怕和上級喝酒,因爲誰都知道,喝酒可以增進彼此,能讓領導記住。但在房間裡和楊志遠喝酒,這酒就不那麼好喝了。
誰送酒都是一對,雙,兩瓶酒。楊志遠當場打開,不是檢驗真假,而是現場就喝,還必須得喝完,一滴不剩。喝酒也不可能是什麼哥倆好,而是另有規矩:由楊市長對該下級領導主管的工作現場提問,由該小領導現場作答,楊市長覺得滿意,楊市長喝酒,數字不準確或者楊市長不滿意,那就小領導自罰一杯。
如此一來,一般況下,二瓶酒,有三分之二得由小領導帶來的還請自行帶回,來的時候,點頭哈腰,走的時候,東倒西歪,可謂是醉態百出。什麼況都有。
這哪裡是喝酒,哪裡是與市長增進,分明就是苦不堪言,真如楊市長所言,送上門找不自在。楊志遠這一著厲害,一定級別的領導都知道了,誰還敢來給楊市長送酒,楊志遠由此樂得清靜。
當然這都是市局委辦的局長主任,非重要職位居多,有述求,楊市長新上任,正是用人之際,楊市長遲早會一幹部,自己呆在這個局這麼多年了,此時跑一跑,向楊市長靠一靠,說不定讓楊市長記住了,當然了,局長們並不指像舒韶華那樣進一步,局長們只希藉此調整到重要的部門去,這就萬幸了。更重要的是,由此靠上楊市長這條線,那將來肯定前途無量。這一點,看看省委趙書記這次到會通來對楊志遠市長的態度就知道。縣委書記就不一樣,大家都是正,人家憑什麼坐第一排,因爲雖然大家級別一樣,但縣委書記是一方重臣,豈可同日而語,雖然誰都想向楊市長靠一靠,但貿然上合泰賓館就有些不妥了,那地方太引人注目了,多有不便。
怎麼辦?只能擇機上楊家坳來。說不準楊市長還是會讓大家不自在,但相信也重不到哪去。
所以現在方煒珉來了,但他屬最不會出現的人,現在出現了,讓楊志遠一萬個沒想到。而且膽子不小,對楊市長的話置若罔聞,帶了禮,擺明了要找不自在。楊市長還是照既定的規矩辦,大家一人一支,喝完帶走。但今天的氛圍很顯然和在合泰賓館喝酒不一樣,既不用擔心在新年到來時醉態百出,不知岳父家在何方何。禮雖輕,但卻能讓楊市長心舒暢,勾起楊市長的好回憶,心甘願地接。無傷大雅,頗有心智,有備而來。
其沒有到此爲止,還拍,猜想楊市長會下去走一走,希楊市長不嫌貧富,儘管江中是個窮縣,還是希楊市長順便看看。
不管不顧,主往上湊,膽子不小,有些意思。
方煒珉不是被楊市長歸於邱海泉這條線上的人嗎,或許楊市長誤會了?有可能。也有可能方煒珉潔自好,對邱海泉之流的所作所爲不願茍同,有意另尋明主。這倒也說不上是賣主求榮,兩面討好。楊志遠相信,方煒珉在來楊家坳之前肯定作過一番掙扎,不管方煒珉是不是邱海泉這條線上之人,其走出這一步不容易,因爲楊市長先爲主,對他方煒珉有些想法,真要落了個不楊市長的待見,那他方煒珉在場就真的進退兩難了,場人再不喜的就是兩面討好之人。誰都會想,你既然能棄他人而不顧來討好我,將來未必就不會棄我而不顧,去討好他人。
方煒珉這是在賭,堵楊志遠如他了解的那樣明磊落,懷寬廣。
方煒珉此舉效果明顯,比那些只知送煙送酒的下級員強了不知多倍。顯然方煒珉賭對了,楊志遠就此把方煒珉記住了。
他楊志遠剛到會通,要想打開局面,必須有得心應手之人,劉鑫平、舒韶華是。方煒珉未必就不是。想讓他楊志遠記住不容易,想讓他楊志遠重用,更不容易,方煒珉他敢上門,說明此人應該自信自己經得起他楊志遠的推敲。
將對方之人,爲我所用,此消也就我長。這就是政治家必須的大度和韜略。
從周至誠的上,楊志遠學到了這一點。
年初六,楊志遠在沿海和秀梅媽媽歡聚完畢,方偉勳開車將楊志遠他們送到機場,楊志遠帶著妻兒從沿海飛回榆江。
現在從榆江飛沿海機票張,趟趟滿員,從沿海飛榆江的乘客卻是屈指可數,機艙裡空的,沒幾個人,一家三口並排而坐,楊舒凡好奇,坐在了靠窗的座位,安茗居中,楊志遠坐在走廊一端。
機艙上方的電視裡,放的是社港旅遊的宣傳片,每個座位後面網籃裡面,都放有社港旅遊的彩畫冊。旅遊畫冊和宣傳片不僅此次航班的航空公司,所有經停榆江機場的航班,都一般無二。作這等事有些難度,牽扯到諸多航空公司,得和民航總局打招呼,羅亮、付國良都是鞭長莫及。楊志遠爲此事找了李澤,不僅僅是因爲李澤是省長,還因爲李澤曾經是院長書,找得上。李澤拿楊志遠沒撤,說本省的旅遊事業,李省長都沒出面,現在倒好,竟然要爲你們社港的旅遊事業貢獻力量,真不知本省人知道了,會做何想。李澤上不樂意,但該幫還是得幫,該打的電話得打,誰讓楊志遠是小師弟。楊志遠有求,李澤必應。現在看來,收效明顯,社港旅遊事業蓬蓬發展,日新月異,社港旅遊到香港上市,指日可待。
離飛機起飛還有二十分鐘,楊志遠百無聊賴,翻看社港的旅遊畫冊。
開始也沒什麼,這時走來一人,此人從楊志遠的邊走過,楊志遠習慣地瞟了一眼,當即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原來是個,自然刺眼,更刺眼的是懷裡抱著的那一打玫瑰:藍妖姬。
但凡,懷抱玫瑰很正常,沒什麼好奇怪。機場送別,難捨難分,依依惜別,你楊志遠當年都知道給安茗送琥珀,寫詩,人家男朋友俗點,送花,正常不過。
按說楊志遠見過無數,此是養眼,但說實話,楊舒凡雖然七歲了,但安茗比起小生來,更顯魅力,其現在就坐在一旁,楊志遠此舉是不是有些不把賢妻當回事,而且楊志遠現在還有另一份,會通市的大市長,如此目不轉睛地看,實在有些不該,何統。
一來名花有主,二來不知楊志遠是市長,看楊志遠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發愣,嗤之以鼻,斜了楊志遠一眼,拒之千里,頗不友好。
楊志遠捱了冷眼,這才醒悟,回過神來,噓了口氣,說:“糟了。”
楊志遠此言很顯然與剛纔失態,遭鄙視無關,楊志遠顯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忐忑不安地看了安茗一眼。安茗早在一旁笑意盈盈地注視著楊志遠的舉,表輕鬆,沒有醋意。
安茗心有靈犀,笑:“你慘了!”
楊舒凡不知道父母這番對話是何意思,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都喜歡問個爲什麼,楊舒凡問:“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
安茗樂不可支,憐地颳了楊舒凡的小鼻子一下:“你問問你爸爸,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爸爸有多久沒有給我送花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2月14日,西方的人節,楊志遠和安茗那會,人節還剛剛興起來,這些年已了男必不可的節日。楊志遠有多久沒有給安茗送花了,楊志遠想了一下,只怕到了社港以後,就沒有一本正經地送過花了。自己整天忙於工作,遇上安茗生日,也曾想過要送花,但手中事務繁忙,有時都沒時間在一起過,至多打個電話,送花,就此了一種奢侈。
今年的人節與春節假期一起,這樣重要的節日,自己怎麼就忘了,楊志遠剛纔失態就在此,不是因爲,而是因爲懷中的那束藍妖姬讓他突然記起今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
真不應該。楊志遠很是自責。
楊志遠笑,說:“我補過,一下飛機,準保送花,一大抱,讓你抱都抱不下,可好?”
“什麼可好。”安茗笑,故意刁難,說,“現在纔想起,晚了,不稀罕,要送?就現在!”
“現在?”楊志遠笑,說,“安茗,你有沒有搞錯,現在?讓飛機停下來,飛回去。”
此時飛機已經起飛,升騰在萬米高空。不是專機,即便你是市長、省長只怕也是無能爲力,飛機不可能因爲你楊市長要回機場買花,就飛回去。
安茗賴,說:“我不管,你看著辦。”
此種時候,楊志遠能怎麼辦,向前座的借一支藍妖姬?安茗會要,肯定不會。楊志遠只能手一攤,表示:無能爲力。
安茗笑嘻嘻,說:“我不管,這麼重要的節日,難得有機會在一起,你竟然都忘了,懶得理你,舒凡,甭理你爸,我們睡覺。”
在楊舒凡的眼裡,楊志遠是無所不能的,他說:“爸爸,媽媽要花,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安茗看著楊志遠直樂,擁著楊舒凡,娘倆靠在一起,小憩。
楊志遠一時還真是無計可施,他瞟了安茗一眼,安茗開始也許是假裝小憩,到後來是真的安然睡,睡夢中不時微笑。楊志遠心想,安茗是不是在夢裡夢見自己送花了。楊志遠知道安茗剛纔的話是戲言,但此時要是自己有如孫悟空一般真的給安茗變出一束玫瑰來,安茗會是怎樣的欣喜。
楊志遠無意識地翻著社港旅遊畫冊,腦中想的卻是玫瑰。變?怎麼變?楊志遠看著社港旅遊畫冊上黃燦燦的油菜花,頓時有如醍醐灌頂:有了!
那就給安茗變一束玫瑰出來。
楊志遠起,朝一端的空姐走去。在‘變’玫瑰之前,有些事得做,得尋求空姐的理解,所謂理解萬歲,當然可能不得已,還需亮明份,我是楊志遠,社港的原縣委書記。不信,那個宣傳片中踏著腳踏車與小火車並駕齊驅的人就是我。還不信,那就看工作證,原來是在社港,現在調離了,市長,貨真價實。
從沿海飛榆江需耗時一個半小時,楊志遠如果要變出玫瑰來,還得抓時間,爲免影響效果,座位就不回了,反正頭等艙沒人,暫且行使一下領導特權,免費使用一次。安茗要是醒來問起,就有勞空乘人員配合:楊先生上洗手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