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還發生了另一件事。
一行人從市郊回來,中直接到了後棟的貴賓樓,趙洪福這回不用書,自己親自提著一袋自己採摘的草莓下了車。楊志遠一時不明白趙洪福此舉有何用意,他站著沒,看了戴逸飛一眼,戴逸飛一笑,同樣站著沒。此種時候,趙書記是就此回房間休息,還是找書記市長談談話,趙書記一直都沒有明示,尚無定論,書記市長向前走還是向後轉,一時沒法決斷,只能站著不,等待趙洪福的進一步指示。
趙洪福這時笑了笑,說:“逸飛同志和小楊同志隨我到房間,嚐嚐鮮,其他人就不用跟著了,我看大家暫且各行其是好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一聽趙洪福書記這話就知道,品嚐草莓只是趙洪福書記的說辭而已,有事要和書記市長談纔是真。舒韶華一聽,趕忙邀請趙洪福的書和保衛長上賓館前棟的咖啡廳喝茶,聊以打發時間。
趙洪福的書有些猶豫,趙洪福笑了笑,說:“去吧,有事自會找你。”
趙洪福的書知道此事只怕事關重大,趙書記這是不方便自己參與,再不多言,隨舒韶華往前棟而去。趙洪福轉,把手裡提著的草莓往楊志遠手裡一塞,笑:“接著,你來提。”
楊志遠說笑:“趙書記,爲什麼是我,而不是逸飛書記。”
戴逸飛笑,知道楊志遠這是在逗趣,省委書記位高權重,這麼大個領導,平時都是不茍言笑,作爲下級,看準時機,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逗領導開開心,笑一笑,領導其實從心裡樂於接。戴逸飛順勢說:“楊市長,看你這話說的,趙書記讓人提草莓,別人都是求之不得,你倒好,竟然還問一個爲什麼,這還用問嗎,這裡就你是小楊同志,沒有小戴同志,所以提草莓這種事得你小楊同志來,還不到逸飛同志。”
果然,趙洪福樂呵呵,說:“逸飛這話在理,尊老是國之傳統,所以提草莓這等事自然得由你小楊來。”楊志遠笑,說懂了。把草莓塞給戴逸飛,戴逸飛笑,說你這是何意?什麼懂了?我怎麼不懂。楊志遠笑,說趙書記說了‘尊老’,這個老自然是趙書記,這個在我看來就是我小楊,你逸飛書記不老不,自然該你。
戴逸飛笑,說:“趙書記,您是這意思嗎?”
趙洪福笑,說:“小楊同志這是曲解我意,你不是說你楊家拳打得棒,強壯,怎麼?就這麼點力活,就斤斤計較,不像話。”
楊志遠狡辯,說:“我這不是擔心自己把草莓當核桃,您想您辛辛苦苦從農博園把草莓摘了回來,我這都給您碎了,那如何是好。”
趙洪福笑,說:“你這屬強詞奪理巧舌如簧,逸飛,這可沒辦法,小楊耍賴,只能辛苦你了。”
戴逸飛笑著搖頭,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這都已經到了,我還能怎麼樣。還真是,說話之間,電梯已是‘叮’地一聲響,到六樓了。
楊志遠和戴逸飛說說笑笑,隨同趙洪福出了電梯間,卻不曾經想電梯間外早有人在守候,聽見電梯到達樓層的聲音,此人早就從沙發上彈起,一看真是趙洪福書記回來了,該同志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問好:“趙書記,您外出回來了。”
楊志遠定睛一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邱海泉。
看來邱海泉已經在電梯間外呆了有一段時間了,茶幾的菸灰缸裡,掐滅的菸有好幾個。這種場合,作爲邱海泉的書,杜前進自然不可能出現,肯定在合泰賓館的某個角落貓著。邱海泉一個人守在電梯口,百無聊賴,幾支煙,聊以打發時間,很是正常。邱海泉此時已經注意到走在趙洪福的後不是書和保衛的工作人員,而是戴逸飛和楊志遠,邱海泉當即一愣,顯然有些沒想到,表不免有些尷尬。
趙洪福掃了邱海泉一眼,這次不同上午,用不著旁人介紹,趙洪福書記‘哦’了一聲:“邱市長?怎麼,有事?”
邱海泉此番沒有預約,屬不請自到。這要是在省委,邱海泉如果沒有預約,想見趙洪福一面只怕不容易,但這是在會通,市委負責警戒的保衛幹事,都認識邱海泉,邱海泉執意要見趙書記一面,大家也就拂不開面,但即便是邱海泉,誰都不好貿然放邱海泉進樓層,只能請邱海泉於電梯口等候。
邱海泉之所以不惜於電梯口苦等,目的何在,無非就是因爲上午趙洪福書記的那一句話‘看來邱市長還是有欠準備,回去準備準備再說’,這話讓邱海泉惶惶不安了很久,誰都聽出來了,省委書記對邱海泉的表現不甚滿意,他邱海泉又不是傻子,自然也聽出來了。常務副市長與省委書記不在一個對話平臺,這三年多來,平時省委有會都是書記市長參加,偶然遇上書記市長臨時有事,邱海泉代爲出席,他邱海泉也只能於臺下的一干廳級幹部之中,毫不起眼,他知道趙洪福是誰,趙洪福又豈會知道他邱海泉是哪個,只能是‘你就是邱海泉?’眼穿,苦等三年有餘,趙書記終於來了,沒想到終於得以和趙書記面對面,卻是這樣的一種結果。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一來就給趙書記留下不好的印象,誰都知道,此種況的後果嚴重,有必要進行補救。
邱海泉從合泰賓館出來,立馬就讓杜前進電話通知他分管各局委的局長、主任到市政府開會。此時正是午餐時間,都是有一定權力的領導,即便是元旦,也會有人張羅著請客,歡度佳節,此時各位局長主任大都已經端坐在酒桌之旁,端起酒杯準備鏖戰。局長主任這一級別的員,自然都不知道剛剛於合泰賓館裡發生的事,邱市長在趙書記面前失了分,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邱市長同志此時正窩著火,無宣泄。
財政局長自恃是邱海泉的老部下,與邱海泉關係不錯,彼此沒在酒桌上稱兄道弟,此時接到杜前進的電話,頗不以爲然,說:“老闆這是幹嘛,什麼事這般急,都吃飯時間了,小杜,要不把老闆上,一同喝一杯。”
杜前進是在車裡打這個電話的,邱海泉心不好,司機察言觀,自然不會在車放音樂,車廂裡一直比較安靜,財政局長在那段無所顧忌,聲音不小,說話聲車中人都是清晰可聽,杜前進尚無開口,邱海泉已經皺著眉頭,接過電話就罵娘了:“孃的,你不吃這一頓飯會死,我限你十分鐘到市政府,晚一分鐘,你他孃的,就給我打報告滾蛋。”
財政局長一聽,邱海泉發火了,這才知道事態嚴重,哪敢耽擱,拔就跑。到了市政府,進了邱海泉的辦公室,財政局長就見邱海泉鐵青著臉坐在轉椅上,不吭一聲,其他幾位相關職能局委的局長主任也都是一聲不吭地站在邱海泉的面前,滿頭大汗,形如孫子。財政局長一看場合不對,趕忙立正,恭聽取邱海泉的重要指示。
一羣人在邱海泉的辦公室裡不惜飢腸肚,集思廣益,直到掌燈時分纔算告一段落。邱海泉如此有地賣力工作,就是爲了落實今天上午趙書記的幾個問題,抓時間形文字,打印材料,一一將趙書記的問題加以解釋。因爲趙書記有話‘準備再說’,怎麼說,只能用材料說話。準備妥當後,邱海泉這才趕到合泰賓館,卻不想趙書記不在,會通方面有關的工作人員說,趙書記出去了,去哪,不知道,書記沒說,趙書記的行蹤,只有趙書記邊的人才知道。邱海泉沒撤,只能在電梯口等待。
邱海泉原以爲趙洪福是和書在一起,卻沒想到和趙洪福一同出電梯的卻是戴逸飛和楊志遠。而且兩位市領導與趙洪福有說有笑,看樣子就知道相愉快。
邱海泉因爲有戴逸飛和楊志遠在,頓時就有些不自在,他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補過,有戴逸飛和楊志遠在,尷尬在所難免。但事已至此,已是退無可退,趙書記已經發問了‘邱市長有事’,他邱海泉難道能說沒事,我路過,在電梯口坐坐,支菸就走。那就太弄巧拙了,也太不把趙書記當回事了。邱海泉只能橫下心來檢討,說:“趙書記,我上午的工作沒有做細,回去後遵趙書記的指示,準備了一下,想向趙書記再作一次彙報。”
“彙報?我看就不必了。知道自己的工作沒有做細,下次做細就是。”趙洪福擺擺手,面無表,說,“既然邱市長把材料帶來了,那就把材料留下,我空看看就是。”
邱海泉一聽趙洪福此言,只覺當頭捱了一棒,心說自己整整忙了一下午,在電梯口等了大半天,等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句話,真他媽不值。可邱海泉能怎麼辦,只能是點頭哈腰,滿臉帶笑,說:“那我就把材料留下。”
趙洪福一直揹著個手,趙洪福的書又不在邊,邱海泉手拿材料,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趙洪福瞟了邱海泉一眼,說:“楊市長,那就麻煩你把材料先接著。”
厚此薄彼,一目瞭然。
楊志遠接過邱海泉手裡的材料,邱海泉不得不說上一句:“有勞楊市長了。”
楊志遠說:“不礙事。”
趙洪福說:“那就這樣!”
趙洪福說完,朝房間走去,戴逸飛和楊志遠隨其後。邱海泉著三人的背影,站在電梯口,好半天都沒說話。
進了房間。書不在,楊志遠和戴逸飛代行書之職,楊志遠沏茶,戴逸飛洗草莓,用碟子盛著,煞是可。
楊志遠和戴逸飛環趙洪福而坐,趙洪福直正題,問楊志遠:對那封舉報信,楊市長怎麼看?
楊志遠知道,趙書記將自己和戴逸飛進房間,目的就是這封舉報信。趙書記不問‘舉報信楊市長看了?’一來就直接問‘楊市長怎麼看?’,並且不問戴逸飛,只問自己。不用說,趙書記已經問過戴逸飛同樣的問題了,趙書記現在只想聽聽他楊市長的看法,看大家的看法是否趨同一致。
楊志遠直言說:“趙書記,以我之見,查金豪庭容易,查金豪庭背後的人卻難。金豪庭即便是有問題,也與於海天他們的干係不大。”
趙洪福說:“說下去。”
楊志遠直言,說:“舉報信所說的問題比較嚴重,金豪庭涉黃涉毒涉賭涉黑的問題,時來已久,非一朝一夕,于小偉、邱建強、何剛等人涉足其中,這一點肯定是確有其事,不屬空來風,但他們早有防備,金豪庭真要出了問題,法人代表是肖虹羽,與他們關係卻是不大,沒有真憑實據,他們會死扛到底,不會承認。”
趙洪福說:“這麼說來,只能讓不法之徒逍遙法外,無能爲力了。”
楊志遠說:“我知道趙書記心裡也清楚,于小偉他們只要參金豪庭,藏得再深,他們和金豪庭不可能沒有金錢上的往來,金豪庭賺了那麼多錢,都到哪裡去了?他們就不分紅?他們就沒有賬本?查一查,狐貍尾遲早會出來。”
趙洪福笑,說:“不錯,繼續。”
楊志遠說:“于小偉他們涉案這點無需置疑,也不難查實,但是不是真如舉報信所言,於海天、邱海泉、何海波本人都有涉足,這就很值得考慮了,畢竟事涉會通的數位領導幹部,不能不慎重行事,在目前沒有真憑實據的況下,不宜貿然行事。可以外鬆,先暗自覈查,但以我的估計,即便是金豪庭藏污納垢之事查而屬實,但要想牽扯到於海天、邱海泉、何海波他們,可能不太,都是經歷過風雨的人了,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金豪庭出了問題,即便是查實于小偉他們涉足其中,對於海天他們來說,至多就是一個管教不嚴的問題,與其何干。即便是肖虹羽真與某位領導有染,但只有雙方死不認,到頭來也是無憑無據,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