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學道和樊青雨在貢院六號流闊窄的時候，唐水和李兵在一家面積不大、客人不多的日式居酒屋裡邊喝邊聊。

兩人這一頓酒，既是接也是心。

之前兩人雖然同在安保部，且名義上唐水是李兵的上級，但事實上兩人集很，經常一兩個月見不到一面。

見的自然沒什麼深，而且唐水也沒蠢到真拿自己當領導支使李兵，只有逢年過節部門發福利時他纔會想起李兵，每次都指派專人把雙份福利送到李兵家裡。

有一次，李兵老婆因爲夜裡噪音問題跟樓上的租戶起衝突鬧到派出所，當時李兵不在家，唐水得知消息後派人出面解決，樓上租戶第三天就搬走了。

唐水做事到位，李兵上不說，但他心裡有數，所以當唐水在居酒屋裡問起跟在邊學道邊需要注意的細節時，李兵有一說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的多，喝的快。

幾壺酒下肚，滿腹心事的唐水面生紅，他親熱地摟著李兵肩膀：“不怕跟你說，兄弟我雖然管著集團的安保和後勤，手底下全算上有千把號人，在集團大小也算個高管，但這心裡……”

手拍口，唐水慨地說：“我心裡羨慕你！跟在老大邊雖然辛苦點，但開眼界，長見識，而且咱們老大什麼格咱們心裡都清楚，他對手下人那真是沒的說。”

李兵聽了鄭重點頭，端起杯了一下唐水的杯沿，仰頭一飲而盡。

唐水跟著也端杯喝了，然後拿起酒壺替李兵和自己都倒上酒，放下壺，招呼老闆續酒。

夾起一片魚，蘸上蘸料，唐水隨口問李兵：“你回來了，下一步去哪？老大跟你談了嗎？”

談了，回來途中在私人飛機上談的，所以還沒人知道邊學道對李兵的新安排，現在唐水問，李兵不打算瞞，早晚都要公開，不如早點送唐水一個人。

李兵話，但腦子很清楚，不然也不會在邊學道邊待得穩穩當當。

他看得明白，唐水這次以高管的份急補位，他日迴歸集團，地位必然有升無降，所以，爲日後打算，早結善緣爲好。

腦子裡念頭閃過，李兵放下筷子說：“老大讓我留在燕京，籌備國貿三期頂層的會所。”

唐水聞言一愣：“不回集團？”

李兵神有點暗淡：“不太合適。”

唐水聽了蹙眉半晌，說：“這次的事，對你來說確實是無妄之災，不過你也別上火，這世上的事啊，還真就像老祖宗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端起酒杯，唐水看著杯中酒說道：“你換個角度想，你在老大邊，雖然辛苦，但起碼時間上相對自由，現在真讓你回集團朝九晚五坐辦公室，你還能適應嗎？”

不等李兵接話，唐水繼續說道：“而且，跟你說句最實在的，公司已經今非昔比。”

喝了一口酒，唐水咂說道：“這麼跟你說吧，如果早兩年，你回集團還能有一個不錯的發展空間，現在……有道的牌子往外一立，求職者趨之若鶩，學歷門檻、經驗門檻一天比一天高，新招進來的，我見過一些，不論年紀大小，都是人，所以說啊，咱們……”

說著話，唐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兵：“像咱們這種既沒學歷又沒亮眼簡歷的人，以後不好混……像我……”

打了個酒嗝，唐水著自己口說：“像我，當初手底下有50人的時候高興，有200人的時候興，有600人的時候就有點頭大了……不好管理啊！就算有副手和隊長輔助，也磨合了好長一陣子……說白了，咱不是那塊料。”

酒後吐真言！

拍著李兵肩膀，唐水吐著酒氣說：“咱們啊，仗著運氣好，加的早，算是卡住了好位置，可是這人吶，得知道自己的斤兩……元老……你看看吳天吳總，還有比他更元老的嗎？人家就是聰明人，守著足球俱樂部折騰，其他事務一概不管。還有劉毅鬆劉總，他是我恩人……你不知道吧……我能進公司，就是劉總跟老大引薦的。劉總知道自己有疾，不適合代表公司拋頭面，在四山蓋完樓就去香港當莊園管家了……這啥？這知進退！”

“所以這次老大給我電話，讓我推薦個人替你，我推薦了自己……”

邊學道給唐水打電話時李兵不在場，聽唐水說到這兒，李兵在心裡衝唐水豎起大拇指——聰明！

老大要用人，不論老大心裡是怎麼想的，爲心腹下屬都得表現出願意放棄高管權力鞍前馬後的態度。

拿起酒壺，一邊倒酒，唐水一邊說道：“我說這麼多，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不回集團也好，在外面當個逍遙自在的土皇帝，更舒服！”

跟唐水一下杯，李兵見出笑容：“逍遙也許真逍遙，這土皇帝就免了，我來，主要是輔佐樊小姐。”

“樊……”端著杯想了幾秒，唐水眨眼問道：“你說的是那個……”

李兵微微點頭。

“這樣啊！”拉出一個長尾音兒，唐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拿起筷子吃了兩口東西，李兵平靜地說：“這樣也好！就像你剛纔說的，老大要是真把會所全給我，我也不是那塊料啊！像現在這樣好，在明，我在暗，互相補充，互相監督，老大也放心，不然日子一久，心腹沒準變心病了。”

嗯？！

李兵說完，唐水盯著李兵的眼睛看了幾秒，忽然笑了起來：“我收回剛纔的話，你啊，回集團也能混的不錯，果然人不可貌相……喝酒！”

酒足飯飽後，唐水打電話把司機了過來，送兩人回酒店。

路上，把車後座上的一個小包裝袋遞給李兵，唐水說：“給你的。”

接過包裝袋，了一下分量，李兵問：“是什麼？”

“線香！”

見李兵很是意外，唐水介紹說：“別人送我的，據說是私人訂製，一300塊。”

“一香300？”

唐水點頭：“一只能燃10分鐘，都說燒錢燒錢，這纔是真正的燒錢。”

“這我不能要。”李兵原遞還。

唐水不接，笑道：“這是一件雅，本不該談錢，我是怕你像我一樣拿回家點它薰廁所，纔多說一句。”

薰廁所？！

300塊一薰廁所？

見李兵一臉的匪夷所思，唐水笑著解釋說：“這個東西喜不喜歡聞很主觀，我老婆不太喜歡這個香的香味，就拿去薰廁所。我起初也不知道價格，是看包裝非常，就找送的人問了一句，知道價格後心疼的我啊……”

“你拿回去點一聞聞，喜歡就留下用，不喜歡就送那位樊小姐，是搞藝的，應該喜歡這個調調。”

見李兵還在猶豫，唐水又笑著補充了一句：“不是白送你的，老大日常有什麼喜好，我現在兩眼一抹黑，最近一段時間說不得要經常給你打電話，哪天你要是被我打煩了，就點香靜靜心，要罵娘也在心裡罵。”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收就是不給面子了，李兵點點頭：“謝謝唐總，你有什麼疑問隨時打我電話。”

“就等你這句呢，對了，穆龍這個人怎麼樣？”

“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吧！”

想了幾秒，李兵一字一句地說：“穆龍這個人冷靜自律，反應快，手好，護衛經驗富，話不多但不難相，嗯，最重要一點，他跟咱們不一樣，他是鏢師，咱們是家將。”

家將……

裡唸叨了兩遍這個詞，唐水靠著椅子說：“是這麼個理兒，如果監控視頻裡的是他，老大最多多給他點遣散費，不會像你這樣費心思安排。不過話說回來，他是賺日薪的，他幹一個月拿的錢快夠咱們幹一年的了，這麼高的薪酬，幹上幾年，差不多也可以退休了……這個人沒問題吧？”

“問題？”

看著車外的紅綠燈，李兵學邊學道的樣子，微瞇眼睛想了想說：“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我沒發現什麼問題，再說老大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也對！”唐水點頭說：“老大用人極看走眼。”

幾分鐘後，黑奧迪A6平穩停在酒店門前，看著走過來開車門的門，唐水忽然問了一句：“如果收買的話，你是收買家將還是收買鏢師？”

鏢師最近心不太好。

儘管邊學道很有名，儘管紐約華人不，但穆龍心裡清楚，紐約街拍不是偶然，是祝二爺從他這裡拿到邊學道行蹤後作的。

這次的事讓穆龍心生警覺，他敏銳地發現二爺那邊的行事風格與之前略有不同，而這意味著他的安全係數下降，暴機率增加。

除此之外，街拍照片最終導致李兵離開也讓穆龍頗爲煩悶。

在穆龍眼中，李兵有些小聰明，但見識和個讓李兵難以對他產生威脅。

現在李兵走了，無論從有道部調人，還是聘請專業保鏢，新搭檔到崗後對穆龍的觀察肯定多於李兵，這也是一個潛在威脅。

所以，回到燕京後，穆龍在酒店房間裡很認真地思考了請辭的可行，然後他鬱悶地發現不行！

李兵走了，正是需要“老帶新”的時候，他去請辭，老闆肯定會想這裡面有什麼。

面對李兵，穆龍自信藏得住。

面對邊學道，穆龍信心全無，哪怕他自視再高，也不敢把自己和邊學道放在一個段位上。

在穆龍心裡，邊學道就像一張威力巨大的弓，平時人畜無害，拉弓時悄然無聲，可待它拉滿弦，一放就是驚雷。

……

……

邊學道在燕京待了兩天。

兩天裡大部分時間都在開會，簽署文件，然後打電話。

電話裡有幾個國際長途，一個打到英國，一個打到法國，兩個打到國，打完電話，他錄完《中華好聲音》後大半個月的行程就排滿了。

離開燕京前一晚。

邊學道洗完腳，樊青雨執意要幫他剪指甲，怎麼拒絕都無效，異常固執。

那就剪吧！

坐在客廳沙發上，邊學道把腳搭在樊青雨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品茶。

電視里正在播《國家地理》，屏幕裡的雪崩畫面十分震撼，以至於專心剪指甲的樊青雨都停下來擡頭看。

雪崩，前一刻還好端端巍峨聳立的雪山，後一秒就崩得驚天地、稀里嘩啦。

視線從電視屏幕上移回來，樊青雨開口說：“我看過一句印象很深的話……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

放下茶杯，邊學道慨說道：“責任可以推卸，後果無法轉移，換個說法……當有一天雪崩了，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