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次君臣面議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但是當它結束後，大多數人卻都發現它並不普通，甚至說是標誌的事件也不過分。

所以散去並不意味著結束，議論仍在持續，並且會持續很久。現在所有人都已經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朝廷未來五年甚至十年的格局就此奠定。

更有甚者，某些“悲觀”的人開始懷疑徐溥徐大學士的能力。由先前的“徐大學士初來乍到還差點意思”，變了“徐大學士到底行不行”？

翰林院掌院學士和詹事府詹事，一個執翰林院之牛耳，一個乃宮詹領袖，確實都是非常頂尖的詞臣職，前途不可限量。

但這倆在目前都是虛的，一方面閣新換屆，翰林學士短期沒有多大晉可能，而另一方面東宮無人，詹事府也是純榮譽職務。與吏部天和實錄副總裁比起來，實惠就差的太多了。

在別人眼裡，簡單總結下來，就是徐學士拿兩個非常實惠的職差事，換回來兩個目前無法折現利益的虛職，怎麼看都是賠本買賣。

特別是強行推舉謝遷爲詹事，在方清之晉實錄副總裁之後了名不副實的笑柄，不免有好事者嘲笑這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對此徐溥一點火氣都沒了，他輸的實在沒脾氣，該對誰發火？故而只能暗自總結教訓，等待來日方長了。只可惜，謝遷籠罩在方清之的影下。幾無可能再翻。

從化十三年金榜題名至今，方清之用了十年時間。終於完了對謝遷的超車，並且取得了決定的領先優勢。目前這場賽跑已經臨近終點。謝遷想反超已經沒有機會了。

既生瑜何生亮，理想了泡影，謝遷本人的苦悶不知道對誰去說。其實時人也有看得徹的，對此一針見的評論道，謝餘姚裝裝不過老方，吵架吵不過小方，所以面對父子聯手只能徒呼奈何，敗得不冤枉。

閣、天、接班人一旦明確，朝廷框架就算基本穩定了。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化年間被貶謫發配的正人陸續回京，徹底完撥反正。

在此之前，最先從外地回到京師的卻是前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他回來的比任何一個外地大臣都要早。原因大概有兩點，一是懷恩公公從回京，空間距離上比大部分人都要近，尤其是雲貴四川這些地方。

二是懷恩公公被髮配到，幾乎就是無所事事，接到聖旨後立刻就能出發。而其他被貶大臣在地方多都是擔任著職務。須得先把公務割清楚，節奏上自然比懷恩公公慢一拍。

話說這懷恩公公回京可是一件大事，大到了天子親自出宮迎接，分量由此可見一斑。朝臣對此縱然有議論，卻攔不住天子的態度。朱祐樘在宮中當了十二年太子，一直於萬貴妃高之下。能撐過來靠的就是周太后和懷恩的庇護。

然後司禮監掌印太監覃昌迅速稱病辭職，回家養老去了。天子也並沒有難爲覃昌。於是懷恩公公又重新坐回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上，這是不亞於閣首輔更替的事。朝臣一樣很關注。

再之後就是司禮監諸太監的變，以懷恩爲主導。萬貴妃黨羽當然要從司禮監中徹底清除，而陳準、蕭敬等懷恩親信則進一步被重用。這其中又牽涉到一個特殊人，那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汪直。

按理說，汪太監作爲萬貴妃手下最有名的親信，在這種時候絕對是被殺伐果斷的對象。沒見那樑芳樑太監已經被髮配邊疆爲苦役了，汪太監與樑芳齊名，又能好到哪裡去？何況懷恩對汪太監也不大冒。

但是如何理汪直，讓天子猶豫不決了。一來對天子有養育之恩先皇廢后吳氏親口爲汪直求，這份面總要顧及；

二來傳說當初汪太監對東宮多有迴護，沒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三來最近汪直爲驅逐萬安立下功勞，若不是汪直髮現了那些疏，萬安還不知要賴到什麼時候。

正由於上述三點，致力於打造寬厚“仁君”形象的天子纔會拿不定。如果真置汪直，只怕會招來忘恩寡義的議論。

方應了卻自家的事，又心起宮中，此時便力勸汪芷道：“當斷不斷，反其害。我早就說過，你想徹底保全很困難，現如今不是有貴妃娘娘庇護你的時候了，故而司禮監與東廠只能保留一個。

眼下天子尚在，你不妨主後退，辭去司禮監與東廠其中一個，想必天子就到此爲止，不會再有另外重懲了。”

汪芷沉思半晌，下定決心後，擡頭道：“明日便上疏辭去提督東廠的差事！”方應對此稍稍訝異：“我以爲你會捨不得丟掉東廠，沒想到你專心留在司禮監。”

汪芷解釋道：“東廠廠公必須是天子親信才能坐得穩，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備這個條件了，與其最後遲早被人趕走，不如就此放棄。

而司禮監太監有數人之多，不介意多個混日子的，我能坐得穩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再說懷恩年事已高，還能活幾年？等他一去，在司禮監便又有機會了！”

方應點頭贊同道：“言之有理！”

過得數日，從宮中傳詔出來，汪直罷去提督東廠差事，改由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準兼任東廠提督。不過汪直仍然保留了司禮監秉筆太監職務，但位次已經降到了最後，在陳準、蕭敬、何文鼎之下。

極度敏的東廠提督名花有主，極度關注宮中向的朝臣們得知這道聖旨，便知道天子對宮廷的整合也基本完畢了。

讓衆人頗唏噓的是，那汪直竟然全而退了，這不科學。按照經驗之談，年得志、飛揚跋扈的人只能稱雄一時，不大可能有善終，可是汪直卻打破了這個慣例。

從化十三年暴風驟雨般席捲廟堂，一直到今天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司禮監（雖然看樣子已經被架空），簡直就是一個傳奇。更別說一個曾經站在今上對立面的前特務頭子，在改朝換代之後居然還能保全自，實在不可思議，足以作爲化年間的一樁奇聞了。

現在衆人並不知道，真正的傳奇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