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葡萄柚正在旁邊的小沙發上睡得,宋謹睜著眼睛清醒了會兒,覺得有點頭疼。
昨天晚上趙海和他又通了次電話,說宋星闌每天要吃的藥都在包里,用量也都寫清楚了,公司那邊會定期派人過來帶宋星闌去接檢查,因為宋星闌只記得宋謹,所以讓他暫時跟在宋謹邊或許是最好的方式,車禍的理賠已經安排律師在進行了,但最終的結果要等宋星闌況穩定后做個傷殘鑒定來判。
宋謹問他:“要是他傻一輩子怎麼辦?”
趙海沒說話,在電話那頭唉聲嘆氣。
在旁人眼里,宋星闌年有為,不是個花天酒地貪圖的富二代,現在腦子壞了,所有人都覺得可嘆可惜,但對于宋謹來說,不論是三年前的宋星闌,還是現在的宋星闌,其實都一樣,只是瘋了和傻了的區別而已,他都不想見他。
狼就是狼,哪怕瘸了殘了,也仍然有尖銳的獠牙,本質還是食。
可他卻偏偏是這只狼的親哥哥,就算宋星闌完全不記得他了,最終別人也會因為這層緣關系將宋星闌送到自己邊的,逃不掉的。
宋謹換了服起了床,去廚房做早飯,路過隔壁房間,沒什麼靜,估計宋星闌還在睡覺。
粥煮下去之后,宋謹去喂葡萄柚,然后準備洗漱,他喜歡站在院子的水池邊洗臉刷牙,因為空氣好,很開闊。
去洗手間拿了牙刷,再次路過小房間的時候,宋謹敲了敲門。
沒人應,宋謹于是把門推開。
窗簾還拉著,不過遮很一般,屋子里還是亮,宋星闌正整個人裹在被子里蒙頭大睡,他長得高,小床給他本不夠用,只能起來睡。
宋謹抬腳踢踢床沿:“起來。”
被子了,接著宋星闌刷地把頭從里面探出來,頭發蓬蓬的,瞪著眼睛看著宋謹。
“哥?”他有點迷茫地了一聲,然后突然咧著笑起來,“哥,是,是你啊。”
宋謹從來沒見過宋星闌這樣的笑容,燦爛得不像話,好像恨不得把開心都寫在臉上,然而宋謹只要一想起三年前那場雨里,宋星闌拿起平板播放視頻前那抹帶著的冷笑意,又會立刻清醒。
確實,宋星闌現在這副樣子,除了出意外變傻,宋謹想不到任何可以讓他主變這樣的方式,簡直天上地下,換做從前的宋星闌,完全是連演都演不出來的。
“起來。”宋謹面無表地重復,然后轉出了房間。
“好,好的。”宋星闌在他后積極地應道,然后立馬起床穿服。
宋謹在水池邊洗臉刷牙,宋星闌跑過來站到他邊,宋謹恨不得離他遠一點,于是往旁邊走了一步。
宋星闌跟著也往旁邊走了一步,這一步得還大,跟宋謹靠得比之前還近。
宋謹刷完牙把牙刷牙杯放到水池邊,然后打開水龍頭洗臉,宋星闌盯著宋謹的牙刷看了幾秒,然后手去拿。
宋謹抬起頭,冷著臉看著他。
宋星闌的手僵在半空,表有點局促,眼神閃躲了幾秒,然后他小心地問:“不,不可以嗎?”
“這是我的。”宋謹拿過自己的牙刷牙杯,“你自己去你包里找。”
他說完就走了,剩下宋星闌站在原地,思考宋謹說的包是什麼包。
最后宋星闌終于想起他確實有個包,于是跑回小房間,打開自己的旅行包,把東西一腦全倒在床上,翻出牙刷牙膏,又跑到院子的水池旁。
他按下電牙刷的按鍵,刷頭嗡嗡地震起來,宋星闌接著往上面牙膏,結果被甩了一臉。
等宋星闌飛狗跳地刷完牙洗完臉,粥已經快好了,宋謹正在煮蛋,他昨天早上做了豬白菜包,今天蒸一蒸就可以吃。
宋星闌去了洗手間,很仔細地把自己的牙刷擺在了宋謹的牙刷旁邊,然后把自己的牙膏放到了宋謹的牙杯里,跟宋謹的牙膏裝在一起。
他十分滿意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去廚房找宋謹。
“哥,你在做,做什麼呢?”宋星闌走過去沒話找話,“我,我幫你。”
“不用。”宋謹低頭將包子擺到屜籠里,沒看他。
“你,你不高,不高興嗎?”宋星闌彎腰,歪頭看著宋謹干凈漂亮的側臉,認真地問他,“可,可以告訴我嗎?”
宋謹蓋上鍋蓋,洗了個手,說:“我不想看見你。”
宋星闌怔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下去,然而更多的是茫然,他看著宋謹往外走的背影,不知道宋謹為什麼這麼不喜歡自己。
“喵~”
宋星闌低頭,看見葡萄柚正站在自己的腳邊,蹭了蹭自己的。
“小,小貓咪。”宋星闌笑起來,俯去抱葡萄柚,葡萄柚是只沒什麼出息的橘,它窩在宋星闌的懷里,喵了幾聲,然后安安靜靜地瞇起眼。
他抱著貓去了院子,宋謹正在洗水果,宋星闌著葡萄柚的脖子,笑著說:“哥,這個,這個貓,好乖啊……”
宋謹轉頭,看見葡萄柚被宋星闌抱在手里,他臉一變,立刻將手往服上了,走過來把葡萄柚從宋星闌的懷里奪了過去。
葡萄柚被嚇得喵了一聲,瞪大眼睛看著宋謹。
“你別它。”宋謹冷冷地說。
宋星闌愣愣地點頭:“噢。”
然而他心里在想:剛剛到哥的手了,嘿嘿。
宋星闌在早飯時一口氣干掉了兩碗粥兩個蛋五個菜包。
宋謹吃完后坐在位置上看著他,宋星闌見宋謹這樣,連吞帶咽地趕吃完了,然后抹抹,問:“哥,你在,在等我嗎?”
宋謹問他:“你那天晚上是要來找我?”
“啊?”宋星闌一臉茫然。
昨天和趙海通電話的時候,說起車禍,趙海說那天宋星闌是剛下飛機,立刻就開車出去了,結果上高速不久后出了事,側前方的一輛車突然胎,跑偏側翻,而宋星闌在飛機上應該是沒有休息好,有些疲勞駕駛,所以沒能及時剎車做出反應,直接撞了上去。
那條高速就在村子外,宋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宋星闌是來找自己的。
然后趙海告訴他,車禍時,宋星闌的車后座上有一個蛋糕。
于是宋謹問了車禍時間,果然是他生日的那天晚上。
他覺得荒唐,覺得可笑,又覺得無解。
三年沒見,要說宋星闌是專門回國為他過生日,宋謹是不可能信的,他只知道說不定自己的一舉一都被宋星闌監視著,所以整件事的重點并不在于生日和蛋糕,而在于宋星闌來找他。
找他能做什麼呢,無非就是跟三年前一樣,侮辱、折磨、強暴。
如果那天晚上宋星闌沒有出車禍,自己面對的將會是什麼?那晚唐閔和何浩都在,宋星闌要是到家里來發瘋,就真的等于把宋謹三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生活都毀了。
宋謹并沒有暗到覺得宋星闌出車禍是活該,但他也是真的后怕,怕那個冷的瘋子再次出現在面前。
“我特別討厭蛋糕。”宋謹看著宋星闌,一字一句地說,“尤其是你送的。”
宋星闌直視著宋謹的眼睛,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有些認真地說:“那就,就,就不吃蛋糕了。”
然后他起開始收拾碗筷,他哥一早起來做早飯,自己又吃了那麼多,宋星闌覺得碗必須他來洗。
宋謹也沒攔著,只是漠然地看向門外。
宋星闌抱著碗去了廚房,沒過多久,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宋謹并不意外地起,走去廚房。
碗被打碎了一個,宋星闌還杵在原地愣著,見宋謹過來了,他立刻蹲下去撿碎片,里還說著:“對,對不起,對不起。”
宋謹剛想讓他別了,宋星闌就嘶了口氣,電似的回手,看著食指指尖上的傷口。
當初被捅了一刀打了一拳都一聲不吭的人,現在倒是會因為這種小傷口而痛了。
宋謹拿了掃把過來打掃碎片,宋星闌站在一邊,著自己的手指頭,有點著急地問:“哥,我的,我的手,流,流了,怎麼辦啊?”
“用水沖,再干,拿紙包著。”宋謹頭也不抬地說。
“噢……”
掃完地洗好碗,宋謹出了廚房,看見宋星闌正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低頭看著他那被紙巾包饅頭的手指頭。
宋謹能清楚地到,宋星闌長高了,骨架已經完全長開,五出落得分明,真人比之前那張模糊的照片更驚艷,如果不是因為傻了,他的臉上不可能出現這種懵懂小心的表,只會更冷銳更可怕。
原本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現在卻了能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看上半天的傻子。
宋星闌聽到腳步聲后抬起頭,看見宋謹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著創可。
“哥。”宋星闌謹慎地開口,“碗,被我,被我打碎了,你是,是不是很生,生氣?”
宋謹沒理他,蹲在他面前,把他手指上的那團紙巾拿了下來,拆開創可,繞著指尖纏了上去。
好之后,宋星闌豎著自己的食指,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對著宋謹傻笑:“謝謝,謝謝哥。”
宋謹站起來,垂眼看著他,突然問:“你是來討債的還是還債的?”
不等宋星闌有什麼反應,宋謹又說:“你已經從我上拿走很多了,我真的沒什麼可以讓你踐踏的了,我也不需要你償還什麼,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你。”
“你為什麼是我弟弟啊,宋星闌。”
宋星闌只是抬頭靜靜地看著宋謹,那雙眼睛深黑,從前裝滿了又冷又狠的恨意,此刻卻清得發亮,在早晨的下著澄凈的水。
能當做沒發生過嗎?能重新面對嗎?能忘記嗎?
不能。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宋謹只能著自己把宋星闌當做一個全新的人來看待,過去的事無法抹消,然而當宋星闌以弱者的姿態出現在面前時,宋謹確實無法做出任何殘忍暴的報復。
因為他跟宋星闌不一樣,他不想當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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