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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誰也沒有想到,河南府一等一的重城,竟然會在短短一天淪陷。
以至於當李壽緩緩從南城門走時,他依然有些難以釋懷。
盡管西、北兩面的城牆尚未徹底淪陷,城中依舊還有些叛軍在負偶頑抗,但是在李壽看來,那不過只是徒勞罷了,自打南城牆與冬城牆陷的那時起,這座城,已經是西征周軍的囊中了。
雖然犧牲了多達八千的西征軍,可同時也俘虜、殺死了近乎八萬的叛軍,並且奪下了,作為攻城的一方,這份輝煌的戰績,足以名垂千古、萬世流芳。
長孫湘雨,何等厲害的子!
李壽不由暗自歎。
忽然,他注意到了旁謝安那低沉的神。
“還在想方才的事?”李壽問道。
謝安搖搖頭,又點點頭,繼而微微歎了口氣。
李壽從未見過謝安出這種神,心下納悶,古怪說道,“你不會當真稚地以為,兵不刃就能拿下吧?本王雖被你與長孫湘雨說是,可本王也知道,兵家之事,向來是兇險萬分,哪有不死人就能贏的道理……”
“行了行了,別賣弄了,這種事還用得著你來教我?”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李壽聞言也不氣惱,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沉著一張臉做什麼?”
只見謝安長長歎了口氣,皺眉說道,“我只是覺得,對於人命,對於上戰場廝殺的將士們,缺應有的尊重!”
“尊重?——此話怎講?”李壽的神,漸漸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你也瞧見了,費國將軍的那一萬人,被當了將計就計、對付東城牆的餌,我猜。除了幾個領軍的將領外,本就沒有把叛軍將領周良會率軍趕來相助的事告訴所有的士兵,否則,第一波接戰時,費國將軍的萬人方陣,又豈會出現那樣巨大的傷亡?——換而言之,那些戰死的士卒,可以說是在毫不知的況下,戰死沙場……”
“唔……”李壽微微皺了皺眉。緩緩點了點頭。
“我不是說這樣設計不對,相反地。我覺得這場仗打地非常漂亮,無論對局勢的掌握,還是對掐斷敵軍士氣的時機確把握,亦或是對人心的若觀火……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將真正的意圖,傳達給費國將軍麾下的萬人士卒,這樣的話,至那些將士能死而瞑目,不會像眼下這樣。稀裡糊塗地,連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死的都不清楚……”
“你這樣想也對,”李壽聞言點了點頭,繼而猶豫說道,“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長孫小姐當真將真正的意圖傳達給那支萬人軍隊,又有多人敢去充當餌呢?——你要知道。這支餌軍隊,需要面臨周良以及東城牆兩方的攻打,甚至於,要在陳綱副將與李景將軍率軍來援前。拖住叛軍,好兩位將軍反過來將敵軍包圍……本王也覺得,若是將真正的意圖告訴給底下的士卒,其中的變數太複雜了,在沒有絕對的威前,很難迫使麾下的將士進行這等背水一戰……既然如此,倒不如什麼都不說,那些士卒以為自己僅僅只是佯攻的一支兵馬……”
“你也這樣想?”謝安抬起頭來,皺眉了一眼李壽。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那幾份古怪神,李壽語氣一滯,猶豫說道,“謝安,你也知道,尋常的士卒僅僅只能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乘勝追擊時勢如破竹,而反過來說,一旦被敵軍打出士氣,就會兵敗如山倒……你不能將這些士卒跟東軍神武營比較!——陳綱將軍當年率三百東軍衝殺數萬北戎狼騎,期間,無有一人後退,皆戰死沙場,這種明知前方是死地、卻依然勇向前、視死如歸的勇氣,是只有銳之師才備的!——沒有舞將軍那般的威,是不足以做到這一點的!”
“……”謝安聞言默然不語。
其實他也清楚,長孫湘雨之所以不告訴費國麾下士卒真正意圖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減戰場上臨時出現的變數。
啊,臨時出現的變數,這正是長孫湘雨用兵最大的破綻!
盡管梁丘舞是謝安的妻子,但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用兵並不怎麼高明,至比起長孫湘雨這種神乎其神的策略,差的太多,往往都是借著那過人的武力,以及東軍神武營那可怕的戰鬥力,強行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
就好比冀北戰場,倘若不是梁丘舞先士卒,斬殺了敵酋咕圖哈赤,導致北戎狼騎全線崩潰,有可能最後的勝利,並不屬於四皇子李茂以及梁丘舞。
換句話說,梁丘舞是屬於有能力力挽狂瀾、但平日也算不上於用兵的猛將,這個武力超絕的人,即便是面臨最危險的時刻,也能夠憑著自己的威,讓擁護的將士憑空殺出一條路,殺出一條通向勝利的路。
,擁有著能夠麾下部將甘心為赴死的人格魅力。
但正如李壽所說的,只有銳之師的將領,才能做到這一點,也有銳之師,才會有甘心為主將赴死的勇氣。
論作為主將的人格魅力,長孫湘雨比不上梁丘舞,做不到這一點,因此,這個人盡可能地規劃好所有的一切,避免不必要的危險,將所有危險的可能遏製在最低。
憑借著那堪稱妖孽般的智慧,能夠計算到敵軍的應對,並將計就計,設下圈套。但是誰都知道,戰場上往往便臨時出現變故,就拿東城牆的戰事來說,如果李景將軍來不及將麾下兵馬從北城牆離,援助東城牆,如果陳綱副將出現什麼差錯,不能夠在短時間從背後將周良的軍隊擊潰,那麼整個戰局,便會徹底掉轉過來,非但東城牆無法拿下。就連南城牆的大好局面,都會葬送。
啊,人心,這就是長孫湘雨用兵中最大的破綻!
一旦中間有一個環節銜接不上,那麼整個謀劃都會出現偏差,當然了,如果真的出現這種事,長孫湘雨自然會中途改變策略,但不可否認的是。先前所制定的策略,就會因此發生改變。
平心而論。這種事無可避免,就算長孫湘雨於把握人心,也無法確算到每一個士卒的心思,那些被視為棋子的士卒的應對,恰恰就是用兵中最容易出現失誤的一環。
為了減出現失誤的可能,索不將真實的意圖告訴那些士卒,幾乎可以認為是用哄騙的方式,讓那些士卒莫名其妙地為敵的餌,因為只有這樣。在計算整件事的時候,才會減出現變故的可能。
事實上,梁丘舞當年在冀北戰場,也出現過故意麾下士卒去送死的現象,有時是為了戰局需要而拖延北戎狼騎的行程,有時則是為了敵深,好一舉殲滅。但不管怎麼樣,擔任敢死隊的東軍將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究竟是什麼,他們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犧牲。並不是梁丘舞迫,而是他們自願,出於對大周的忠誠、對梁丘舞的忠誠、對東軍神武營的忠誠!
為了東軍的榮耀、為了最後的勝利,他們犧牲地一如反顧!
反觀同樣被當餌的費那一萬人,卻連自己是為什麼而死都不知道,稀裡糊塗地就付出了多達四五千人的命……
這正是謝安心中到不舒服的事!
縱觀歷史許許多多的戰事,作為統帥,無可避免會出現派出小將士敵的事,但是在謝安看來,當將領做出了這等抉擇後,他至要讓赴死的將士清楚自己是為什麼而死,說得難聽點,就是讓那些士卒死個明白。
但凡是伍的士卒,恐怕沒有一個堅信自己能夠在一場又一場的戰事中存活,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而在謝安看來,士卒將家命都付給將領,讓將領來決定他們生存或者死亡,反過來說,讓麾下的士卒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死,這難道不是為將領最起碼的尊重與義務麼?
長孫湘雨的用兵方式,太過於無了……
撇開這一點不談,這個人所奉行的兵法,完地令人怎舌!
搖了搖頭,謝安與李壽朝著城最顯眼的府邸走去,那裡,毋庸置疑會為長孫湘雨指揮接下來戰事的帥帳。
而當他二人來到那座府邸的前廳時,大部分的將領已來到這裡向長孫湘雨複命。
比起昨日在偃師時,眼下那些位將領的眼神中,充滿了對長孫湘雨的敬佩與驚歎,畢竟這個人,在不依靠巨型攻城械的況下,便在短短一日攻下了。
一句話,贏地太漂亮了!
“這麼說起來,軍師此番用兵,其實早已將周良這支援軍的因素也計算在麼?——軍師是故意等那周良趕來?”
到李壽與謝安踏廳中時,西征軍的將領卓志正擺出一副恭敬的低姿態,像長孫湘雨詢問著此戰經過。
從旁,除了費國、劉奕、李景這三位各自軍營的主將尚且還在與城負偶頑抗的叛軍戰外,其余將領都恭恭敬敬地列在桌子的兩旁,時而觀瞧擺在桌上的行軍圖,時而用歎為觀止的目向長孫湘雨。
“不錯……”瞥了一眼踏廳中的謝安,長孫湘雨淡淡說道,“我之所以不急著令劉奕攻城,就是為了等那周良,倘若在周良趕到之前,這已不可救,那麼這周良勢必會率軍返回,死守邙山軍營!——邙山地勢複雜,放他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再者,本軍師需要他來完善東城牆的攻城之事!”
至於長孫湘雨口中的指的究竟是什麼,眾將早已得悉。無非就是讓東城牆的守軍親眼看著城外的友軍敗亡,殺儆猴,打擊城上守軍的士氣罷了。
“不愧是軍師,竟然反過來利用周良的援軍,設計城上守軍的士氣……”
“軍師深謀遠慮,末將等不如!”
“照軍師所謀劃的,眼下嚴副將多半已趁著周良率軍援助的機會,趁虛而,攻下邙山軍營了……”
“這還用說?早前我就瞧見東北角邙山方向火勢大作,想必是嚴副將攻下了叛軍軍營。放火燒營……”
“不愧是……”
從旁的將領紛紛出言恭維,比起昨日在偃師,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也難怪他們這般前倨後恭,畢竟以區區八、九千人的損失,非但拿下了,還殲滅、俘虜了多達六、七萬的叛軍,這次的戰果,足可以稱之為輝煌!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來自於眼前這位不可思議的子的手筆。
這時。西征軍將領蘇信了,有些難以釋懷地說道。“說起來,軍師怎麼料到,那郭城的守將邱旻,不率軍襲劉奕將軍背後來援助,反而攻我偃師呢?”
“他來了麼?”長孫湘雨淡淡問道。
蘇信點點頭,抱拳說道,“不出軍師所料,末將率軍埋伏於小路之上,果然見那邱旻從小路繞到我偃師南側。末將中途殺出,殺地叛軍屁滾尿流……”
話音剛落,眾將哄笑一聲,笑蘇信用詞俗,繼而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向長孫湘雨,等著的解釋。
見此。長孫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這很簡單!邱旻此人,也是弘武十七年的武舉考生。而且還是讀過兵法的考生,我記得,他在一篇兵法論中,提到過孫臏,對孫臏大肆稱讚,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圍魏救趙這個典故?——在他看來,與其援護被大軍攻打的,倒不是襲我後方偃師,是故,本軍師料定,必然會迂回襲我軍後方的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