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真有點同那位守將張棟……”
遠遠著南城牆的戰況,李壽微微歎了口氣,聽到這句話,謝安心中不也有種戚戚然。
就算是在他看來,那個張棟前前後後的調兵遣將,也只能說是規規矩矩,沒有毫差錯。
哪怕是烏彭所率領的、作為幌子的第一波攻勢。
平心而論,如果將他謝安放在張棟那個位置上,他也會覺得那是西征周軍為了填平護城河而做出的舉,繼而部下改用火箭。
至於第二波攻勢,鑒於齊郝軍氣勢如虹,任誰都會增派守軍,加固南城牆的守備。
至於第三波之後的攻勢,那更是不必多說,這種單純的消耗戰,拚的就是持久,看誰先支持不下來,耗盡手中的底牌。
所以說,張棟所有的應對,都沒有出錯,任何人擺在他的立場,都會那麼做。
啊,不是張棟用兵太弱,而是長孫湘雨設計太厲害,從最初在護城河點起黑煙開始,這個人便掌握了整個南城牆的主權。
而張棟越是小心謹慎,便輸地越慘……
如果他沒有將兩萬預備軍投南城牆,而是瞧準時機,出城迎戰,絕不會輸地這樣慘,輸地這樣莫名其妙。
著長孫湘雨那淡然自若的神,謝安不回想起了梁丘舞曾經對他所說過的話。
[……安,我知道。冀京有許多人將我視作怪,可我要說,倘若我梁丘舞是怪的話,那麼那個人,也是!]
事到如今,謝安總算是徹底明白了梁丘舞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不可否認,長孫湘雨最初利用張棟謹慎的心理反過來製造了對守城一方而言可以說是致命黑煙,這一手非常漂亮,但是相比之下,謝安更佩服這個人另外一點。那就是對於局勢的確掌握。
如果不是看準了張棟投兵力想挽回劣勢的時機,派出了那支奇兵,給城上造了難以估量的傷亡,從而一舉掐斷了對方的士氣,這一仗,絕不會有這般輕松。
至於後來的消耗戰,其實已不算是什麼計策,
前番所積累的優勢,已足以劉奕強行攻上城牆。但是這個人沒有,看準了雙方士氣落差的。繼續緩緩消耗著城中有生力量,一點一點地吃掉張棟的兵力,就好像經濟戰一樣,著張棟只能用手頭的力量護盤,而不是竭力反攻。
而當張棟意識到這一巨大失誤時,一切都太晚了,他所剩的兵力,也不足以對抗這四萬周軍。
溫水煮青蛙,張棟這一隻活蹦跳的青蛙。在不知不覺間,就被長孫湘雨那一鍋漸漸加熱的開水給燙死了……
何等高明的心理戰!
呵,那個張棟,恐怕連自己是怎麼輸的都還沒弄明白吧,做將軍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不對!
那不能說是他的錯!
張棟所想的,不過是死守。而長孫湘雨,非但要拿下,還要順勢奪取其余兩叛軍勢力,一個在邙山附近的軍營。還有一個做郭的小城。
這兩個人,非但在智慧上檔次差地太多,就連著眼界,也有著天壤之別!
想到這裡,謝安也不暗暗歎了口氣,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湘雨,你就這麼肯定,邙山軍營與郭城,會派援軍前來?”
據昨日在偃師所看到的行軍圖的記憶,謝安還記得,在距離董四十裡的東北側邙山,有一座軍營,叛軍將領周良在這裡屯扎有一萬左右的兵力;而在距離二、三十裡的東南角,也有一座做[郭]的小城。
這三叛軍的勢力,呈品字形罩住了偃師,掎角之勢,同進同退、不好對付,這也是屯兵於偃師的朱滄、楊進等人,此前不敢輕舉妄的原因。
“邙山軍營與郭城,一定會派援軍前來的!”長孫湘雨聞言自負地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折扇,說道,“南國公呂崧率八千南軍越過,朝函谷關進發,這張棟不派兵追趕,倒還可以理解為過於謹慎,不想分兵,以免有何不測,那麼邙山軍營的周良呢?在我看來,此人所的軍營位置,也並非是絕妙的兵家必爭之地,不過是的側翼軍隊,為的就是在西征軍包圍時,好從背後率兵攻打,兩面夾擊……既然他也沒有派遣追兵追趕南國公,換句話說,他的任務只是協助張棟死守!——眼下遭我軍攻打,那周良又豈會袖手旁觀?”
果然計算地很周呢!
謝安在心中暗暗慨了一句,皺眉說道,“既然如此,更應該猛攻才對啊,你此前的目的,不正是為了打擊城守軍的士氣麼?而一旦那周良率軍趕來援助,從背後夾擊我軍,無論援兵多,這勢必會鼓舞城守軍的士氣啊!”
“打擊城守軍的士氣……看出來了麼?”長孫湘雨深深了眼謝安,搖著手中的折扇,正說道,“謝安,你知道何為用兵之道麼?”
這個人,是在考自己麼?
錯愕地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想了想,仿佛背誦般,滔滔不絕地說道,“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說道這裡,謝安略有些自得地著長孫湘雨,心中暗暗慶幸。
謝天謝地,上學時期的古文課。那些老師著自己背下的古文,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確實,不怪謝安這般得意,要知道旁邊的李壽幾乎已看傻了眼,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著謝安,這讓謝安更為得意,有意無意地瞥向長孫湘雨。
這可是《孫子.謀攻篇》呢,哥當初花了好些時間才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怎麼樣。小妞!
但是令謝安很是愕然地,長孫湘雨竟面失之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喃喃說道,“讓我失了呢,謝安,還以為你已經站在與我差不多的高度……是我太高估你了麼?”
怎……怎麼回事?
謝安難以置信地著長孫湘雨,呆了半響,忍不住提高聲調說道,“這可是《孫子.謀攻篇》啊!——你這個瘋人到底識不識貨啊!”
長孫湘雨眼中閃過一輕蔑,淡淡說道。“《孫子.謀攻篇》?那又怎麼樣?”
“……”
著謝安呆滯的神,長孫湘雨冷笑說道,“似這般誇誇其談的用兵之道,我可以給你背出幾十篇來!——不過是死記背了幾篇不知所謂的兵法,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不知所謂?”謝安愕然地張大了。
這個人也自大了吧?竟然說孫子兵法不知所謂?
再說了,不是每個人都有像你這樣恐怖的記憶能力啊,混蛋!
想到這裡。謝安氣呼呼地著長孫湘雨。
或許之注意到了謝安不善的目,長孫湘雨微微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好了好了。就當你的答案吧!——換而言之,你所認為的用兵之道,就是那些位先賢所謂的[文伐]咯?”
“是……唔?文伐?”
“連這個也不知道麼?”長孫湘雨皺眉著謝安,看得出來有些失,在稍做停頓後,搖頭說道,“[文伐]乃[攻心]應用之一,至於究竟是哪一些計謀……這種低層次的東西,自己回去翻書吧!”
“你這家夥……”謝安恨恨地咬了咬牙,帶著幾分嘲諷說道,“低層次的東西,啊?——你現在在用的招數,不也是這種低層次的東西麼?!”
“哦?是麼?”長孫湘雨似笑非笑地著謝安,讓謝安漸漸有種不自信的覺。
著謝安不知所措的模樣,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正說道,“雖然同樣是攻心之計,不過我用的可不是[文伐],而是[威懾]!——文伐耗時太久,我不喜歡,我習慣以最快的速度,擊潰對手!”
“……”
“不可否認,聖賢所謂的文伐,確實有其獨到之,上兵伐謀,其次伐,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足可以為是完無缺的至高戰法!——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倘若我大周當真能夠以這至高無上、完無缺的[謀攻之戰法]叛軍不戰而降,那你我便不會率數萬大軍出現在此地!——啊,正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要攻城!才要兵!”
“……”
“高明的計謀,在於因人施計!——倘若對手有什麼破綻,那就找出來,給予雷霆一擊!而倘若對手並沒有什麼破綻,那就是製造破綻!——這就是我長孫湘雨用兵的方式!”
“威……懾?”謝安似懂非懂地著長孫湘雨。
見此,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想要解釋一些什麼,忽然,好似注意到了什麼,轉頭向東側城牆的方向,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折扇。
“已經開始了呢……謝安,用你的眼睛仔細觀瞧吧!——何為威懾!”
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微微皺了皺眉,舉起了手中的單筒遠鏡,順著這個人手中折扇所指的方向去。
“這是……”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東城牆外——
就在長孫湘雨看準時機,派出那支弓騎兵。打斷了南城牆守軍的士氣時,在東城牆外,攻東側城牆的主將費國,正緩緩地將麾下一萬人從林子中拉出來,在東城牆外,慢條斯理地整列起隊伍來。
“啊啊,南邊劉奕那幫家夥,已經打地火熱了呢!”
或許是注意到了南邊的喊殺聲,副將秦燦一臉不爽地抓了抓頭髮,用複雜的目著近在咫尺的東城牆。
“是啊。也不知眼下戰況如何……”另一位副將鄭斌聞言微微歎了口氣,繼而自嘲說道,“我等也算是經百戰了吧?竟然被一個臭未乾的小丫頭呼來喝去,此事傳出去,這張臉真不知該往哪放……”
“往腦袋上放唄!”主將費國淡淡說道。
秦燦、鄭斌二人面一滯,他們知道費國這是在提醒他們朱滄、楊進等人的前車之鑒。
了,秦燦搖頭說道,“那個人,也太狠了。朱滄、楊進,好歹也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將領。說殺就殺了,還誣陷一個叛之罪……真是難以想象,那個人竟然會是胤公的孫!”
“可不是麼!”接著秦燦的話茬,鄧斌低聲咒罵道,“當兵這麼些年,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連坐之罪,那個人,真虧想得出來!”
“那你信不信?”費國轉過頭去,問道。
“……”鄭斌張了張。回憶著當時長孫湘雨的眼神,忍不住罵道,“信!怎麼不信?看那個人當時的眼神,好似準備將我等都殺了似的……這個瘋子!——就不怕引起兵變麼?”
費國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最終,不是被下來了麼?整個偃師十萬兵卒。誰也不敢放肆……被嚇破膽了呢!”說著,他了一眼自己兩位同僚,低聲說道,“被那個人的氣魄……”
“……”秦燦、鄭斌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過了半響,秦燦忍不住說道,“喂,你們相信麼,那個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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