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原兵備道僉事潘宗聽聞順路杜松遣信使來求援,馬林卻畏懼建奴兇猛,對於赴援薩爾滸躊躇不決——
當此之時,一寸就是幾百條明軍命,早一刻趕到薩爾滸或許就能讓杜松部避免被全殲,潘宗趕來見馬林,力主火速馳援,騎兵先行、步卒與車營火炮隨後。
上月潘宗上書楊鎬說馬林庸懦,不堪當大任,若用馬林為將,必敗,要求易將——這事不知怎麼就被馬林知道了,自是惱憤恨,聞言道:“潘監軍,此地離薩爾滸有五十裡,而且是山地居多,我軍又大半是步卒,車營輜重累贅,即刻,趕到薩爾滸最快也是午後了,潘監軍敢擔保杜總兵能堅守到那時候?”
不待潘宗回答,馬林又道:“若我步騎長途趕到薩爾滸,杜總兵所部已敗,以我疲憊之師能與士氣正盛的建奴對戰否?”
潘宗道:“杜總兵既能遣使突圍來此,那即表明建奴圍攻有疏,杜總兵兩萬八千兵馬大都來自延綏,延綏軍士以剛毅敢戰著稱,現堅守薩爾滸高地,主力未損,車營俱在,守到今日午後豈無可能,且我軍可令騎兵先行,擊鼓鳴槍,大張聲勢,讓薩爾滸守軍知道我部來援,自會軍心大振,勇死戰,屆時外夾擊,當可擊敗建奴。”
馬林冷笑,認為潘宗這種文是紙上談兵,全不知曉建州真的兇悍,八旗軍主力既已盡數集中在薩爾滸,那總數當在六萬人左右,杜松的兩萬八千人馬經過這一夜番攻擊,即便沒被全殲只怕也剩不了多,他的開原軍步騎總共兩萬五千人,如何能與五、六萬八旗軍野戰,他不能冒這個險,杜松一路潰敗已然注定,他只求保全自己這一路兵馬那就有功無罪,說道:“潘監軍莫忘了清河鄒參將是如何敗亡的,我部若倉促前去,正中奴酋計,依我之見,我部應立即原地修築防工事,一面派人與韓指揮、劉總兵聯絡,爭取合兵一,這才是必勝之策。”
潘宗厲聲道:“馬將軍,順軍遣使求援,你卻按兵不,貽誤戰機致友軍陷沒,該當何罪?”
潘宗既已撕破臉,那馬林也就不客氣,冷冷道:“潘大人,我若聽從你的愚見,致我開原軍於萬劫不複之地,那罪責更大。”
潘宗氣憤至極,他是監軍,掌軍中功罪賞罰,卻並無調兵遣將的權力,雖然車營火和輜重後勤七千人由他統領,但都是步卒,若無馬林率領的主力支持,他這一支軍貿然趕去薩爾滸,那就真被馬林說中要與杜松的軍隊一起敗亡了!
楊鎬遠在遼,八百裡急報也來不及,潘宗心急如焚,與馬林在軍帳中大聲爭執,這時衛兵來報:葉赫部貝勒金臺吉、布揚古求見馬將軍。
金臺吉和布揚古帶了幾個侍從進到馬林軍帳,馬林和潘宗起相迎,馬林見那個姓穆的百戶也跟在布揚古後,不有些奇怪,只聽布揚古道:“馬將軍,趕馳援吧,我葉赫部四千鐵騎願為前驅。”金臺吉不會說漢話,只是連連點頭。
馬林一愣,一旁的潘宗大喜,趕道:“馬將軍,兵貴神速,北關騎兵不遜於建奴,兩位貝勒更是勇猛無敵,杜總兵主力尚在,擊敗建奴立不世奇功正今日也。”語氣懇切。
這下子馬林尷尬了,北關葉赫的兩大首領都力主救援,他這個北路軍主將若執意按兵不,不管最終戰局如何,他必彈劾懲——
跟在布揚古後的穆敬巖閃出跪下道:“馬將軍,
救兵如救火,遲延不得啊。”布揚古道:“若等佟奴兒擊潰了杜總兵,必北進來攻馬將軍與我葉赫部,其勢不兩立,晚戰不如早戰。”
馬林終於松口,答應全軍赴援,以葉赫部的四千騎兵為前鋒,開原副總兵麻巖率六千明軍騎兵跟進,其余大隊車馬隨後,同時派人往清河一路尋求韓原善的南路軍火速趕赴薩爾滸參加大會戰——
五更天,鐵嶺至順這一帶天還只是蒙蒙亮,山野間寒氣猶重,林間宿鳥被澎湃的馬蹄聲驚得飛濺而起,在空中盤旋隨即往兩邊山谷散落,北關葉赫部的四千騎兵已然啟程。
葉赫部與建州真恩怨糾纏數百年,為敵時多,為友時,三十年前曾有短暫的和睦相時間,所以葉赫大貝勒金臺吉之妹就了皇太極的生母,但現在,這兩個真部落已是不共戴天,建州強大,使得葉赫必須尋求明朝的庇護來求得生存,此番明朝四路大軍進攻赫圖阿拉,金臺吉和布揚古大振,認為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厲兵秣馬積極參戰,因為得到出兵的時間比較倉促,所以隻帶了四千騎兵隨開原明軍出征,另有一萬步騎屯於開原路中固城——
穆敬巖騎馬跟在葉赫貝勒布揚古畔,低聲回答布揚古的問話,在他後,那個披堅執銳的昂藏漢子正是客先,客先的真實份是布揚古的表弟尼雅哈,也是客印月的表弟,此番葉赫部積極參戰當然與客先有莫大乾系。
一個時辰後,葉赫部前鋒騎兵已經繞過了鐵背山抵達蘇子河北岸,這時就聽到前方薩爾滸高地的火槍鳴響,監軍潘宗與鐵嶺遊擊鄭國良領了一隊火槍手與葉赫前鋒同行,聽到遠的槍響和廝殺聲,潘宗心中大定,杜松的軍隊尚在堅守高地,並未潰敗,但只聽到火槍聲沒聽到火炮聲,顯然火炮已經盡廢,第一道陣營恐怕已被攻破,當即急命火槍手向天鳴槍,好讓薩爾滸高地上的明軍知道援軍已至——
……
已經激戰一夜的杜松此時已疲憊不堪,千余門佛朗機短炮沒堅持到天亮就全了啞炮,第一道陣營已被攻破,建奴步騎可以衝到很近向高地上箭,對明軍造很大殺傷,而明軍的火槍對披甲建奴的威脅不大,不斷有建奴騎兵越過明軍挖的壕衝明軍陣營,短兵相接時更顯明軍的劣勢,略估計明軍傷亡已近萬人,漫山遍野,流河,援遼總兵趙夢麟被冷箭死,保定總兵王宣亦傷——
素以悍不畏死的著稱的延綏遊擊汪海龍這時也萌生懼意,他對杜松道:“將軍,此地無險可據,再死守下去我們全軍將盡歿,不如集中兵力突圍?”
杜松抹了一把臉上水,神有些猙獰,喝道:“死守,待援。”
監軍張銓也道:“此地渾河環繞,四野盡是敵軍,若棄此山丘下到谷地,更難抵擋建奴騎兵的衝擊,只有死守,等待開原兵的救援,這是唯一生路。”
大批八旗兵越過第二道壕衝明軍陣營,混戰開始,杜松和王宣各率親衛家丁拚力死戰……
此時的奴爾哈赤是兩眼通紅,他的虎將額亦都被明軍炮火擊傷,已被抬下去救治,即便不死,也是廢人了,他親眼目睹額亦都的一條被炸爛,額亦都是大金五大臣之首,隨他征戰多年,戰功赫赫,今日在薩爾滸此重傷,奴爾哈赤心痛如絞,更讓他心驚跳的是,他的百戰之兵在這一夜間傷亡已超過兩千,正白旗和鑲黃旗損失尤為慘重,鑲黃旗有兩個牛錄幾乎傷亡殆盡,這實在是他無法承的損失,這些披甲戰兵都是隨他征戰四方的勇士,一個個弓馬嫻,以一當百,現在卻接連斃命在這山谷,而且高地上的明軍依然死守不潰——
哨騎來報,有大批明軍自北而來,前鋒很快就要到鐵背山!
代善、阿敏、皇太極諸人都是駭然變,這一路想必就是開原馬林統領的北路軍,為何如何迅捷就近此?
奴爾哈赤生平所歷大小戰事無數,從未有過敗績,心中雖然波瀾萬丈,面上卻是兇厲狠辣,喝道:“來得正好,免得我八旗兵跋涉去尋他,就讓鐵背山做他們的墳場。”當即下令皇太極、阿敏領正白、鑲藍二旗五千騎兵去截擊馬林這路軍,其余六旗銳繼續猛攻薩爾滸高地的明軍——
高地上的杜松聽到了鐵背山那邊傳來的槍擊聲,隨即見山谷裡的建奴騎兵向鐵背山下蘇子河調,杜松狂喜,高道:“眾將士,我們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死守高地的明軍士氣大振,原本都已力竭的士兵這時也生出新力,不顧與建奴死戰——
援軍雖到,但尚不到緩解杜松軍隊的危機,建奴的攻勢愈發猛烈,陣營已全線被攻破,明軍傷亡慘重,鮮當紅了渾河。
……
葉赫與開原路聯軍暫駐蘇子河北岸,主將馬林摧馬趕到,見對岸漫山遍野的八旗軍不大為驚懼,立即下令臨水布陣,繞營挖壕三道,設柵牆以阻遏後金鐵騎的衝擊,而車營火炮則列於壕外,準備隔河炮擊對岸的八旗兵。
馬林也是一員老將了,這種步兵方陣戰用得很老練,他沒打算去救五、六裡外薩爾滸高地上的杜松,只求自保。
監軍潘宗心中焦急,但看到對岸秩序井然的後金鐵騎,他也不敢貿然率軍渡河,這是大忌,可是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杜松被殲滅,然後再讓建奴從容轉來對付他們?
陡見一騎淌水馳過蘇子河,蘇子河在此水流平緩,水深不過兩尺,河寬二、三十丈,那人很快就縱馬過了蘇子河,手一桿長槍,單人獨騎迎向奔騰而來的後金正白、鑲藍二旗的鐵騎——
“是穆百戶!就是來報信的那個穆百戶。”
北岸的明軍紛紛大起來,急於復仇的葉赫部騎兵也衝過蘇子河迎擊建州騎兵,開原副總兵麻巖率三千明軍騎兵跟北關騎兵渡河戰鬥,主將馬林則拒河自守。
葉赫部與建州真征戰多年,戰鬥力雖不及奴爾哈赤的百戰兵,比之遼東明軍卻是強悍得多,這次隨金臺吉、布揚古出征的四千騎兵更是部族中的銳,騎俱,一時間,雙方戰馬嘶鳴,羽箭如飛蝗,奔馳的戰馬迎面對衝,巨大的撞擊聲震撼人心——
奴爾哈赤見正白、鑲藍二旗無法迅速擊潰渡河的葉赫與開原路的明軍,立即增派一千騎兵加強這一路的攻勢,薩爾滸高地上的杜松的士卒稍微緩了口氣。
七千後金披甲軍很快製住了葉赫部與開原副總兵麻巖所領的騎兵,明軍不斷後退,很快就退到了蘇子河邊,有些馬匹和軍士栽倒在河裡。
“砰砰”巨響,北岸明軍車營的火炮開始發炮,馬林不顧金臺吉和麻巖的騎兵還在對岸與建奴騎兵混戰就下令炮擊,馬林是擔心建奴騎兵趁聯軍騎兵後退時一舉衝過蘇子河,那時敵我混,明軍的防線就要崩潰。
昨夜杜松部的火炮給八旗軍殺傷不小,所以皇太極見對岸發炮,即命部下退出火炮程外,蘇子河畔的戰鬥一時僵持不下。
……
奴爾哈赤率八旗軍主力在薩爾滸鏖戰,但對其他幾路明軍的向是切關注,三月十二日午前,他派去監視東路劉綖部的哨騎來報,劉綖部兩萬余人與朝鮮槍炮手一萬多人從寬句、懷仁之間直赫圖阿拉,擔負阻截這一路明軍的五百大金騎兵無法抵擋,只有且戰且退,已有一個牛錄額真被殺,這一路軍進甚快,昨夜其前鋒就已抵達距離赫圖阿拉一百二十裡的阿布達裡岡,照此進度,今夜就會近赫圖阿拉南郊——
還有,南路的韓原善部的前鋒賀世賢的五千兵馬已經過了虎蘭岡,虎蘭岡距離赫圖阿拉只有八十裡,好在這一路俱是崎嶇險路,軍隊行進不快,但明日午前也會進抵赫圖阿拉南郊,赫圖阿拉城的真人已經出現恐慌緒,有的已準備出逃,還有些漢民奴隸開始作反抗——
奴爾哈赤臉赤紅,他必須立即作出決斷,否則將面臨都城被攻破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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