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222,雅正文第二百二十二章吳龍惡手
張原一行六十余人分乘兩艘三櫓浪船,卯時末從青浦城南埠口啟航,順大黃浦而下,巳時初在華亭北倉碼頭上岸,除陸韜、張岱、張萼、柳敬亭外,還有楊石香、洪道泰、金伯宗等二十余名青浦生員,另外則是諸生的仆從,一個個健壯結實,都帶著棒,這是為了防備松江打行的青手——
張原諸人一上岸就聽到碼頭上的腳夫、挑夫在說董祖常打死了一個生員,那生員的友人正在告,生員的母妻呼天搶地要去董府哭鬧……
張原大吃一驚,忙問那生員的名字,一個腳夫回答:“就是范秀,住在鄉賢祠那邊的范秀。【書庫網】”
洪道泰對華亭很悉,與華亭諸生也頗有往,道:“莫不是范昶范生員,與瑯之兄同住鄉賢祠那一帶。”
張原問那腳夫:“范生員是怎麼死的?”
腳夫答道:“據說是董祖常看上了范生員的一個小妾,就率領奴仆衝進范宅搶了那小妾,還打傷了范生員,范生員一氣之下,昨夜三更死了。”
另一個腳夫道:“昨天碼頭上不是出現一張罵董翰林的榜文嗎,打行和董家的人到在找那張榜文的,有人說范生員被董祖常打死就是因為那榜文。”
這個腳夫說得更可信,張原問:“那榜文呢?”
腳夫道:“早被董氏家人揭走了。”
洪道泰道:“我們這就去瑯之兄,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原一行人趕到鄉賢祠,正遇從城隍廟趕來的翁元升和蔣士翹,董祖常打死范秀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翁、蔣二人聽聞,大驚失,范昶昨日中午還與他們一起飲酒,怎麼一夜之間就死了,所以二人各帶數名健仆保護,趕來鄉賢祠這邊探——
翁元升向張原、陸韜等人匆匆說了昨日與范昶相見的況,洪道泰已經從金瑯之宅回來了,說金瑯之已去松江府衙為范昶申冤。
正說話間。聽得哀哭聲一片,一群婦人披麻戴孝走了過來,正是范昶的母親馮氏、妻龔氏以及范府其他眷,後面是范氏仆人抬著范昶的首,要去董府哭訴理論——
張原上前向范昶之母馮氏深深作揖道:“范老夫人。晚輩與范兄是好友,范兄不幸遇害,晚輩不勝悲憤,老夫人年高弱,莫要去董府理論,董府若能理論,就不是董府,董氏父窮兇極惡。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還是先去府告狀。”
范昶母親馮氏由兩個仆婦扶掖著,哭道:“可憐我兒慘死,老婦定要那董祖常償命。”拄著拐杖“篤篤”往前走,范昶的妻和一眾范府親戚眷都哭哭啼啼跟上。
張原見勸阻不住,便對楊石香、洪道泰等人道:“楊兄、洪兄,你們與青浦諸生都去松江府衙為瑯之兄壯聲勢——姐夫,你也去府衙告狀。我與大兄、三兄、翁兄、蔣兄為范老夫人助威,莫讓董府的人傷害到范老夫人。”
去府衙不需要太多仆從,陸韜、楊石香等人便留下十來個健仆保護張原他們——
天氣悶熱無比,整個華亭城好似在一個巨大的蒸籠中,熱霧彌漫,雖熾,卻有些昏蒙。高天上有雲層堆積,一場暴雨將至。
穆敬巖肩著哨棒,目如鷹,掃視圍觀和尾隨的民眾,叮囑兒道:“真真。護好介爺,寸步不離,董氏的人最恨介爺,打行的人到都是,你要打起神,嚴加提防。”
穆真真腰肢一,鄭重點頭道:“兒曉得。”跟著張原。
董祖常豪宅在城西馬耆寺附近,離鄉賢祠二裡多路,
范氏眷一行將至董府門前時,已經有上千民眾跟隨圍觀,柳敬亭就在稠人廣眾中一邊走一邊高聲說《黑白傳》,尋常百姓看不懂“書畫難為心聲論”,這通俗易懂的《黑白傳》卻是聽得明白,柳敬亭的說書更有極強的染力,又有這場正在發生的慘劇淋淋為證,董氏平日為富不仁、橫行鄉裡,在華亭口碑極差,這時就更是民怨沸騰了,民眾越聚越多,擁到了董祖常豪宅外——張原大聲道:“諸位,董氏與打行勾結,欺凌良善,魚鄉鄰,諸位都瞧仔細了,若有董氏家人和打行青手混進來,立即喊打,不要畏懼,今日大家出一口惡氣,看到打行和董氏家人就打。”
人群一陣,忽有人喊:“這人就是打行的——”
就見一個戴闊邊網巾、穿青布衫的漢開人群逃跑,被人一路追打,後腦杓還挨了一石塊,鮮直流,逃得甚快,躲進了董祖常豪宅的門牆裡。
……
那董祖常早派了耳目監視范宅,得知范氏眷抬著首來哭鬧,董祖常大怒,吼道:“范昶又不是死在我這裡,他自中暑暴斃,與我何乾,那些范氏潑婦敢來,我就讓人扯了們頭髮、剝了們裳,讓們大大出醜。”
打行首領吳龍和汪大錘匆匆趕來,吳龍對董祖常道:“董公,那張原也到華亭了,正與范氏眷一道要來這邊鬧事。”
董祖常大一聲,又是興又是憤怒,道:“張原小來了嗎,好極,這回定要他死在這裡。”
又有董氏家人來報,說有上千百姓跟著范氏眷一起過來了,聲勢洶洶——
董祖常怒道:“這些刁民想幹什麼!趕讓人去報知吳推,多派差役來捉拿鬧事的刁民。”
陸氏叛奴陳明這日也在董祖常這邊,說道:“有張原在這裡,只怕范昶之死不好善了,二公要早作準備。”
董祖常冷笑道:“這裡是華亭,不是紹興,我會怕張原小嗎。”對吳龍道:“召集幾個拳腳出眾的青手,衝出去打死張原。”
吳龍面有難,他們打行青手是在市井混的,並不是無法無天的山賊強盜,總還是有所顧忌,要他們當眾打死一個秀,這不是他們敢做的事,說道:“二公,范昶意外暴斃已經麻煩不小,這時若再打死張原,二公也難以收拾吧。”
董祖常道:“我不管,我只要張原死,吳龍,養兵千日用一時,我董氏庇護你的打行時日不短了,你自己想想,若沒有我董氏,你吳龍能有今日?”
吳龍陪笑道:“二公,小人這也是為二公著想,若在董氏門前打死張原,二公也不了乾系,山張氏也是很有勢力的,勢必引起大糾紛,小人有一計,能讓二公出此心頭惡氣——”
董祖常道:“你說說看。”
吳龍道:“二公也知道小人的手段,只要讓小人覷空在張原腰背上打上一拳,要麼三個月、要麼五個月、要麼一年,那張原死期由二公定。”
吳龍有獨特法,打人或或脅、或小腹或腰背,只要一拳,暗勁,當時不覺得傷重,卻能讓傷者定期死亡,因為不是當場打死的,他就可以不律法追究、逍遙法外,他曾用這法打死了三個人,都是被打後的一年發病死去,而那時法律追究期限已過,他不用償命,最多是杖責——
董祖常卻還不大滿意,問道:“最短的也要三個月嗎?”
吳龍道:“最短只能三個月,出拳再重的話,髒立即就大出,當場就死了,這可不行。”
董祖常道:“我就想把張原小當場打死,方泄我心頭之恨,三個月後死,我又看不到,那沒意思。”
吳龍默不作聲,心道:“我與張原沒什麼仇怨,怎能這般拚命,打死了張原,董氏父也保不住我,我只有丟下華亭偌大的家業逃亡他鄉,那我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混了。”
董祖常見吳龍不肯,雖然很不滿,也隻得作罷,說道:“就依你,讓張原三個月後死,你現在就去打他,他不認識你,你極易得手, 人多混雜,張原小挨了致命一拳還不知道是誰打的,三個月後死得不明不白,哈哈。”
吳龍想想有理,趁欺近張原邊給張原一拳,那他一點罪責都不用承,當即道:“好,小人這就去。”
正這時,汪大錘攙著一個打行青手進來,此人是吳龍派去打探消息的,這打行青手捂著後腦杓,一頭一頸都是,吳龍忙問怎麼回事?
這打行青手失過多,臉蒼白,癱坐在地上,說道:“大哥,外面那些人見到我們打行的人就打,還說看到董家的人也要打。”
董祖常暴跳如雷,吼道:“吳龍,趕去,趕去。”
吳龍又細問了那青手當時況,對董祖常道:“二公,小人現在不能下手,華亭人誰不認識我吳龍,我一面就被破了,本無法靠近張原,只有另找時機下手。”
董祖常氣急,大大嚷罵吳龍是膽小鼠輩。
又有董氏家奴跑進來稟道:“二公,外面那些人在用石頭砸門,這可怎麼辦,人很多啊!”
聽得前門果然人聲嘈雜,還有砸門和罵聲,董祖常驚怒集,道:“吳推的衙役還沒有到嗎,讓人從後門出去催促。”
在華亭,董祖常一向橫行霸道,被人堵在宅裡砸門罵,真是破天荒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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