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語木一響，茶樓悄然無聲，柳敬亭開始說“景崗武松打虎”，張原聽了一會，大為詫異，這柳敬亭說的武松打虎與施耐庵的《水滸》大不相同，施耐庵寫的那一段從三碗不過崗到武松打虎不過四千來字，但這柳敬亭說的武松在三碗不過崗酒店這一節就有近三千字，描寫刻畫，微毫發，找截乾淨，並不嘮叨，說到武松到店沽酒，見店無人，武松驀地一聲吼，店空缸空甓皆嗡嗡作回響——

張岱讚道:“妙-，閑中著sè，施耐庵亦無此微。

張岱說話聲音稍重，柳敬亭聽到後，朝這邊了一眼，暫停說書，這柳敬亭很有xìng格，他說書時若看到聽客有頭接耳或者打哈欠的，他就閉不說，要等眾人屏息靜坐、側耳傾聽他才會接著說——

張岱遙向柳敬亭作揖，表示歉意，柳敬亭微微一笑，又開始說那武松打虎，聲音時輕時重，重時叱吒喊，洶洶崩屋，輕時吞吐抑揚，款款細語，剛好能讓在座茶客聽到，其疾徐輕重，把握極妙-，張原、張萼等人都聽得神——

柳敬亭說到武松打斷了哨棒那猛虎跳撲過來之際，作描摹愈發細，仿佛親見一般，半個時辰的“景崗武松打虎”說下來，在座茶客竟無離席者，都聽得癡癡如醉。

張原見那柳敬亭下樓去，便與張岱、張萼跟上，拱手道:“柳先生，在下山yīn張原張介子——”

張岱、張萼也各報姓名，柳敬亭不聲sè道:“三位張公子找柳某有何見教?”

張原道:“請柳先生到間壁酒樓小酌兩杯，然後細談如何?”

柳敬亭見張原三人年紀輕輕就都有秀才功名，而且彬彬有禮，不敢怠慢，道聲叨擾，便隨張原三人來到仙樓邊上的一家酒樓，四人同桌，擺上一壺蘇州三白酒和六盤潔菜肴，張萼率先道:“柳先生， 我們不是第一次打道了，前年曾有人請柳先生說姚複的事，柳先生還記得吧?”

柳敬亭一拍腦袋，看著張原道:“原來張公子便是打那董祖常之人，打得好，張公子前年與姚複鬥八的事柳某也曾聽聞，張公子可算是為民除害啊，佩服，佩服。”

張萼喜道:“柳先生也說打董祖常打得好嗎，妙-極，我兄弟三人今日來找柳先生正與此事有關。”對張原道:“介子，你來說吧。”

張原將那篇“董宦惡行錄”給柳敬亭看，不知為何，柳敬亭看這篇文時額頭青筋都綻了起來，臉上的疤痕則是紫紅，顯得面目猙獰，過了一會才平複如常，抬頭道:“柳某明白張公子的意思，張公子是想讓柳某以此事編說書宣揚董氏之惡是嗎?”

張原道:“有勞柳先生，還要請柳先生赴松江說書，酬金任憑柳先生定。”在松江宣揚董其昌的醜事還是很有風險的，所以必須出重柳敬亭沉了一下，問:“張公子寫得這些都屬實否?”

張原道:“這裡面寫剿的陸養芳就是我姐夫之弟，居然草堂有幾個來自松江的諸生，柳先生可以問問他們，我下午請他們來，或者柳先生可以問問松江府的人，這些事不難打聽。”

柳敬亭慨然道:“柳某願意效勞，柳某最恨那欺男霸的惡紳。”

柳敬亭答應得如此爽快，張原三人都是大喜，約好明日辰時到運河埠口相見，同赴青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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